木甲遁兵的败阵,反而激发句渊的好奇。他不再小视面前的少年。先前的傲气,荡然无存。冷酷的净面,皱起一丝笑容:“兄弟的易行术,想必来源烈山易!提取生魇之术,除了风燧直系,非姜姓莫属。看来,你我同宗。”
“刑天乃炼夷丹人!”刑天从怀袋掏出源伦巾,他放下干槭,小心翼翼地把头顶的黑发盘束一撮。虎眼逼闪英武之气:“护西黎王的卷云阵,闻名遐迩,刑天竭诚讨教。”
刑天直率亮明身份,句渊显得很失望。在他的心里,炼夷丹人只是行走四方,寄居篱下的飘散。是一群以驱病消灾为由,讨食生存的低等人!他们没有姓氏,居无定所。
“卷云阵位列乾金之首,聚金天之能,运延绵之行。破阵艰难!孤念明鲲伤毒,有意放行!”句渊把青石剑收入鞘中,背向刑天,沉声:“你等赶紧离开。”
“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此消彼长。金行示弱,四行助长。十六哥的好意,弟心领了。”姜明鲲被奉节扶持,缓缓而来:“姜句渊,请施展卷云阵!”
“好,恕、本、王、无情!!”句渊字字顿挫,决定惩戒姜明鲲不识好歹。
他抬头仰天,口中狮吼。一时间,乌云遮天,电闪雷鸣。
两团黑云脱离天际,落在石林。
左右两翼石林,冲出干乙两支行兵。他们分别身穿黑衣、白衣。
石林的天空,昼夜分明。
黑衣个个蒙面束腰,眼睛呆滞。短袍空缕无足。行动起来,身形诡异。象风疾速,象叶飘浮。
白衣肤呈赤色,敞胸露怀。他们手拿弯骨刀,脸上杀气腾腾。
“这些是干乙行兵。黑衣为干支阴兵。白色的乙支,是护西黎的阳兵。句渊运用太兀归灵易。施展此术,昼夜同现。不知他从何修来?”姜明鲲困盹难持,倒在奉节怀里,气息微弱地说:“不、要、管、我……”
“刑天,你对付干支,乙支由我来破!”沐春放下沐冬,脸上满是复仇之恨。他握紧石刀,迎头冲向乙支。
刑天举起干槭,对飘荡而来的干支阴兵,用电闪天幕,拦腰砍去。
阴兵弹身躲开,槭招一下落空。
其余的阴兵见破阵者身手不凡,急忙围上来。他们飘浮于刑天头顶,在夜色中来回穿梭。
刑天槭影转动,却每每落空。
“晨曦破雾扫阴云,金天日照定乾坤。刑天,干支乃极阴,以艮卦为主。可用震离两卦对付。”沐春大声提醒。
句渊闻言,加快手上的调动。乙支阳兵云涌而上,死死缠住沐春。
乙支临场不乱,始终两人一排的阵容。蛇形蜿蜒数十隶首丈。
沐春杀性大开。放倒一排又一排。乙兵被杀,身上没有点滴血迹。他们倒地后,重新爬起来,排列到后面。
“好厉害的卷云阵!归灵入尘遁,撒土为兵。”沐春恨恨道:“句渊,你想耗光本堂的气力吗?”
“沐春,待真气耗尽,本王大可轻取尔命。不过,我不会让你死。眼下,我护西黎正值用人之机,收你为护西黎将军如何?”
句渊的一番话,进入沐春的心坎:兄妹三人在高黎呆了两年,看透苏岭的阴险。如今,沐夏隔世,沐冬重伤,都是苏岭一手造成。是啊,良禽择木而栖。是该和沐冬寻找一个好归宿。
沐春的动作,剧减下来。他看着汹涌的行兵,一张张杀死无数次的熟悉面孔,气尽力竭地放下刀。粗气直喘:“宏穆春霆,愿,,归顺,护西黎!”
“好,好,还是沐春将军识务。本王即刻散开乙兵。”句渊大喜,禁不住跳下石柱,挽起沐春的手。
沐春低头,恳求道:“沐春可否行使将令,送他们走出五行阵?”
“除了姜明鲲,句渊皆可放行!”
“沐春,你安能降于他?”刑天怒视沐春,他施展红菱传授的震卦,黑压压的夜色,传来雷鸣。一隙微弱的光亮,透过卷云,洒落在乾金阵。干支阴兵被突如其来的光亮,不知所措。他们仓皇遮目,落地成群,挤在一起。
刑天借来离火,那是来自黄石台的余火。本烧向另一座草屋的火苗,被他隔空提走,滚滚烧向干支阴兵。
哧哧哧,阴兵浑身着火,乱作一团。不一会儿,他们象树木凋谢,萎缩成灰,在乾金阵转瞬消失。
刑天打败干支阴兵,似在句渊的意料中。刚才,他只要施展兑坎两卦,借来少青湖水,便可以破解其的招术。
句渊没有这样做,实存心中之仁。五行阵环环相扣,此消彼长。他布下的金行阵若是太强,姜明鲲等会死在他的手里。要是太弱,余下的四行,犹其是中宫的坤木台,威力将大增。他想把姜明鲲留在身边,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很快死掉。得知姜明鲲中毒笑颜尽,句渊还是很担心。毕竟血浓于水。句渊居守阪泉时,与神农炎帝交情颇深。二人的忘年交,似兄弟,似父子。他跟他学会了尝草济世。
笑颜尽位列关山黎毒药之首。如果不及时救治,中毒者撑不了多久。
读懂句渊心事的人,还有沐春。
句渊重情重义,天下尽知。兄弟危难,他不会坐视之。或许姜明鲲留在乾金门,是对他最好的庇护。三年前,轩辕公孙貔霸占阪泉盐井,杀死盐工,与护西黎发生战争。
句渊寡不敌众,被迫离开。他无颜再任黎王,暂屈就尹浩帐下。
句渊的复仇大计,与沐春不谋而合。轩辕六部,也是宏穆氏的敌人。
当年,血屠宏穆氏的部落,除了宣怀义,其实还有轩辕氏。
沐春正想借助句渊的力量,报仇雪恨。
他不知道怎样说服刑天。当刑天破解卷云阵,虎眼闪现出彻骨的寒光,沐春浑身臊热。他为一己之私而羞愧。
“沐春将军,召归护西黎,不急一时,本王可以等。”句渊理解沐春的难处。知道他说服不了刑天。他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过他们。
句渊走向刑天,钦佩中有点可惜。浓眉下的深目,有一些正气,又带着一丁点狡黠。他微笑:“在我的心里,炼夷丹人的生存,不择手段。你让我改变了看法。”
句渊轻拍刑天的肩膀,近身在他耳边轻说:“守护坤木台的人,是一名红叶。本王劝你知难而回,乾金门倒是块安身之地。”
“不劳护西黎王挂心,刑天一定闯过五行阵!”
“佩服!”句渊转头,伫立在奉节身边。他伸出手,翻开姜明鲲的眼皮。
他的眼珠,变得红肿。全身出现痉挛。
句渊从怀袋,掏出一颗毛茸茸的果实。他扳开姜明鲲的嘴,喂他服下。
“这颗斑须子,只能缓解毒性发作。”句渊拉着奉节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奉节,好好照顾世子!”
“黎王的恩情,奉节谢过!”
“快到午时,你等即刻赶往坤木台。”
“是”
…………
坎水门莅临西南,站在红色的褚石墙上,冬日的少青湖景,皆收眼底。姜尹浩身披大氅,头戴貂皮冠。右手紧按鸭蹼剑,双眼直视艮土门。
姜尹浩派闻峥把守艮土门,实则诱敌深入。
魁隗炎帝姜夸父战力强悍,易行高深莫测。多次打败华胥联军。最近的一仗,杀得风庭卉安狼狈不堪,仓皇逃回星云山。
夸父此番为姜澉出头,意在与九黎结合,组成强大的姜姓联盟,以此抗衡华胥联盟。
他一路势如破竹,先后占领烈山宫外围,解除尹浩重兵对姜澉的封锁。那些地段,遍布五行疑阵,派遣的守将,个个身经百战。
“父王,软禁姜澉严密周详,夸父如何得知?”驰骁替父束紧披风,怀疑地问。
姜尹浩耸须一笑:“奉节善于飞鹰传密,夸父得知不足为奇!”
“闻峥大开土行,放夸父进了褚石城。”
“好,待他进驻坤木台的离火位,我等一同出击。”
…………
坤木台在褚石城中央,淡黄的石台,衬配周围红色的褚石,非常醒目。一名身穿黑白袍裾的人,端坐于高高的石台,紧锁眉头。
他的穿着,和他的脸颊一样,很奇特。
他的脸,从鼻尖中央分开,呈黑白两种肤色。黑色的部分,细眉杏眼。唇红温婉。白色的部分,粗眉浓须,刚劲豪放。
刑天走近坤木台,小心翼翼地观望。
“红叶是什么?”他刚才接触到红叶的左眼,杏眼的光泽,如同弦卫,充满柔情。
“从出生起,阴阳合体。”沐春轻声说:“此红叶,为歧蛹子重孙。名唤堇灵。驻守坤木台,是他的正名之战。”
“何谓正名?”
“守住坤木台,从此为阳。守不住……”沐春不愿说下去,他放下沐冬,摆动刀尖,直指前方的空旷处,那儿的泥土黝黑发亮。他小心道:“坤木台左右的离火位,里面设有燃石。冒然闯入者,肤发尽毁。”
“木火相克却相生,这样的五行阵诡道谲异,大家小心!”奉节扶着姜明鲲的手,一阵哆嗦。
红叶竖耳,看似聆听刑天等交谈,却目不转睛右边的上离火。
另有一群人,进入上离火,与刑天的下离火隔位相望。
为首者拿着一根阴阳棍。他身材高大,鼻穿骨环。一头棕色毛发,傲然蓬松。他身披黑色大氅,穿着狼皮短裾,腿绑兽皮蹬。即使在寒冷的冬天,髯须下的胸脯,强肌健露,浑身散发出赫人的威猛。
“夸父!”奉节欣喜地摇晃姜明鲲,希望他睁眼看看。
姜明鲲朦胧醒来,眼睛望望奉节,顺着他的指向,遥看上离火。
夸父也注视到他。五年前,他和姜澉、姜明鲲义结金安。成为生死兄弟。誓盟在耳,如今到了践行允诺的时候。收到奉节的鹰信,他改变攻打烈山宫,直奔褚石城。
“义弟!”姜明鲲虚弱地张嘴,好想抒发心中的感激之情。怎奈头脑眩晕,眼皮沉重。呼吸断续。
夸父抱棍,对姜明鲲招呼一下,,便走近上离火,站在卦线上。
“久闻魁隗氏易行高超,有追日之能,堇灵久仰威名,想当面讨教。”堇灵横站坤木台,浓须白脸面向夸父。
“堇灵缪赞,夸父愧不敢当。”夸父和颜悦色,熟悉道:“坤木台设有上下离火,要想破阵,如渡千山。叹我魁隗,幸有凌空绝技,试闯上离火。”
夸父扭头,髯须里发出笑声:“飞鹏将军听令!”
“是”
魁隗氏兵走出一位小将。他头束青玉环箍,身着灰色葛布衣。护胸胄甲的取材,竟然来自赤水的芒藤。
他手握长石戈,不慌不忙来到夸父身旁。
飞鹏出现的刹那,奉节和姜明鲲相视一笑。没曾想,苦苦寻觅的阿弟,竟投奔远在赤水的魁隗氏。
夸父扯下腰间的卦旗,递到飞鹏的手中,戏笑:“堇灵年方十六,正值妙龄,这个坤木台,乃其初战,倘若失守,变为女儿身,益娶为妻!”
“炎帝说笑,红叶如何为妻?”飞鹏的麦色脸,臊得通红。他低下头,眼角不忘瞟向堇灵。
“放肆!”堇灵羞愤交集。他挥起手中的卦索,黑白交错的布索,象一条环蛇,夺向夸父面门。
“好历练的虫索!”夸父闪身躲过,依旧谈笑风声。神情不象是闯五行阵,倒象闹着玩似的。
“飞鹏将军,闯阵!”夸父断喝一声,双手抱胸,闲情逸致地观战。
“得令!”飞鹏举起石戈,凌空翻滚,直冲坤木台。
堇灵的身影幻闪,代表男儿身的阳面,一条卦索绕颈袭来。
飞鹏嘴角的绒须,裂开冷笑。洁白的虎牙露出几分童真:“对付虫索,长戈足矣。”
“是吗?”飞鹏的轻敌,正中堇灵下怀。他摆动虫索,黑白两色布索瞬间分开,前端高高昂起,似两颗吐出信子的蛇头,在飞鹏面前晃荡。
堇灵的声音,仿佛从幽冥处发出:“飞鹏将军,你是否效忠魁隗氏?”
“你想施展诱术?”
“后莘不敢!”堇灵突然说出一个人名,飞鹏听到后,脸色大变。黑瞳里,一位男子持戈而来,对准他的胸口猛刺。
“后莘乃我魁隗氏叛逆,被飞鹏斩杀赤水,怎能复活?”飞鹏不相信地摇摇头。
“飞鹏将军,小心他的木甲渡灵。”夸父隔空大喊。
飞鹏明白夸父的提醒。尽管知道后莘是木甲人,他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魁隗十八代炎帝姜大年,生有一子六女。后莘是他唯一的儿子,十九代魁隗炎帝的继承人。
谁知后莘选择归附天宁部落。强迫族人茹毛饮血。
危急关头,夸父得到族人推举,决定废黜后莘。
双方在赤水河展开激战。后莘被乱器杀戳。死后的惨状,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