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时间。
2病房一个六七岁胖乎乎的小鬼头跑过来扯着郑蓉儿的衣袖,“姐姐,姐姐,我爸爸的吊瓶打完了。”
“你爸爸是?”郑蓉儿一脸的茫然。
“曾建军。”
2病房内,曾建军正和同病房的病友聊得不亦乐乎。看到他们进来,冲郑蓉儿招手示意,“小郑,来来来。”
郑蓉儿核对完他的输液卡信息,更换上他的吊瓶,然后弯腰笑眯眯地望着那个盯着自己死瞧的小鬼头。
“姐姐,你好漂亮。”
“那给我们曾小胖做姐姐可好?”曾建军揶揄道。
“真的吗?爸爸说话要算话啊!”小鬼头的一双小眯缝眼喜得都睁不开了。
“让你爸爸认郑姐姐做个干女儿,你就可以天天看见漂亮姐姐啦。”
“小胖胖,赶紧给你爸爸说认下郑姐姐做干女儿吆。”
同病房的室友一起打趣道。
郑蓉儿腼腆的笑着,脸上忽地也微红起来。曾建军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认作干爹,对自己来说年龄确实有些尴尬。
“小郑,你看怎么样,想得中我们小胖做弟弟不?”
“我,我。。。。。。”郑蓉儿正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小胖子跑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仰头期望地盯着她,不住地摇着她的手臂,“姐姐,答应嘛,答应嘛。”
郑蓉儿无奈地一笑,“好吧,那你要乖乖的听话哦。”
“奥,奥,我有姐姐啦,我有姐姐啦。”小鬼头兴奋地在地上蹦起来。
“曾老板,你认干女儿了,要请我们吃饭啊。”大家一起打趣着,病房里满是欢快的气氛。
郑蓉儿认了干爹的事儿并没有对凌一提起。只是有几次晚上看她衣着鲜亮地出去,回来的时候会带回一些时下流行的小首饰。虽然不甚昂贵,但凌一知道,凭郑蓉儿的生活费是买不起的。
郑蓉儿的家境凌一多少知道一些。
她的家就在周边一个乡镇,父母是世代务农的农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家里对她也不甚重视,觉得女孩读再多书,将来都是要嫁人的。
可是,倔强的郑蓉儿却一心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学校的时候,拼着年终奖学金而挑灯夜读;也曾为五百元的奖金不惧淑女形象地在五干米的径赛跑道上洒汗苦奔。虽然他们就读的医护学院,护理是热门专业,但是一想到将来的就业,郑蓉儿还是多次表达过担忧。
她不想回到那个站在街头一眼便望见街尾的乡村,她想要逃离,想要融进这片繁华的都市。
*
大圆酒桌旁,围坐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爷们儿。其中一个脖子上悬着条小手指粗细的金项链,张嘴一笑,还有几颗大金牙。
“妈呀,暴发户吧!满身镶金。”郑蓉儿暗自腹诽。
“曾老板,来来来,这杯先敬您。欢迎您光荣出院。”
众人谄媚地哄堂大笑。曾建军笑着一口饮下。
“干爹,骨头没痊愈呢,少喝点。”郑蓉儿小声劝阻。
“呦哟哟,知道心疼干爹了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这杯酒敬曾老板喜认这么贴心漂亮的干女儿。”项链哥举起酒杯蹭过来,一脸意有所指地笑。
“不能喝了,刚闺女都批评我了。“
“那怎么成,曾老板您住院期间,我的建筑板材销量都下滑了。现在,您回来了,这生意还要靠您多关照呢。这心意,您要接受啊。”
“是啊,是啊,您回来我的铝合金框架生意还要靠您啊。”
“是啊,您不在,这新开发的楼盘里就没有我们兄弟几个的事了啊,哥您是气魄人儿,您承包的工程里,您吃肉,兄弟几个才能跟着喝口汤呢。”
“曾老板住院不打紧,把我们几家都想坏了。今天这是接风洗尘,酒啊就是我们的心意。”
“曾老板喝不了,让闺女代,我们也不介意。”
几个人立即笑着附合。
曾建军笑着看了眼窘迫的郑蓉儿,仗义地举起杯子,“说啥呢,咋能让一个姑娘家喝太多酒啊,何况还是我闺女?!”说完一口饮尽。
有人发出“好,义气”的欢呼。
郑蓉儿抬头看了曾建军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帮身旁的小胖剥着虾球。
这一晚,曾建军有点踉跄。郑蓉儿一手牵着小胖一手搀扶着把他送到位于沿江路的“豪庭山庄”,这是C城楼盘价位最高的小区之一。在房改浪潮刚过,城市小区出具雏形,这个小区推出物业托管、观景楼台等别具一格的模式,冲击着房改后人们躁动的心,所以房价的炒作也是一路飙升。
自然,能在这个小区居住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改革开放浪潮中的弄潮儿。曾建军自然属于后者,他看准房改后房源稀缺的时机,毅然搭上楼盘开发商的线,从建筑行业分得一杯羹,人们俗称“包工头”。
名字是俗了点,但是得实惠啊。
如今,他在C市有了三套房,隔壁的W市也有两套。又连生了两个儿子,老二也就是曾小胖,是计划生育严控高峰期生的,花了他好几万。媳妇在W市经营着一家服装店,规模不大,也不指望她挣多少钱,打发个心焦罢了。平常两儿子都在母亲身边,放假了才过来小住。
把小胖安置睡熟后,郑蓉儿蹑手蹑脚地退出来。一眼看见正斜靠在沙发上的曾建军,“干爹,我走了。您早点休息啊。”
曾建军手一抬,递过来一把钥匙,“拿着,想过来随时来,这就是你家了。”
“不,不。我怎能随便拿你家的钥匙,不好吧。”
“什么你家我家的。你不是小胖的姐姐吗?不是我的干女儿吗?拿干爹家的钥匙天经地义啊。”
“来,拿着。”不由分说地把钥匙塞到她手中。
“那谢谢干爹了。”郑蓉儿手心暗暗握紧了那把钥匙。
“对了,你明天白班吧。下班了过来吃晚饭,小胖子我们两个吃不上劲儿呢。”临出门的时候,曾建军邀请着。
“嗯。”郑蓉儿轻轻点了点头应允着。
郑蓉儿是走回去的。
十点半的夏夜城市里还是喧嚣的景象,沿路的地边摊上坐着三三两两就着火锅喝着啤酒的人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个只在冬季里才露面的火锅,因为与啤酒的千年绝配又红火起来,也成了城市人们聚会时的时髦新宠。
这个时刻的郑蓉儿迫切地需要一瓶冰镇啤酒压压心神。
在曾家看到的豪华大间,整面墙壁的电视,宽敞的沙发,是她郑蓉儿这一辈子也许都触及不到的奢华。
当贫穷限制想象的悲哀涌上心头,这个二十岁的姑娘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