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眼神,筠和心情不错的朝着帝尊走去,无声的虚无中硬生生走出了沉重的脚步声。
沉重的脚步声仿佛就在耳边走动,每沉重的一步踏下就好像踩在在场各位的心上,难以想象的压迫感压得他们都开始出现窒息感征兆来。
就在这样阴翳的众目睽睽中,筠和走了几步一顿,略微回首歪了歪头,平静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一眼望去所有人都在他回头时低下了头,无一例外。
因为慢一步的例外都已经死了。
「又陨落了几个……」一个背后十米巨剑的剑客心中默念。
「这个生杀随意的魔头……」
一个魔道老祖心里骂骂咧咧着,脸上恭恭敬敬,敌意也没释放出哪怕一丝一毫,显得演技高超。
然后下一瞬间也爆成了一片灰烬,跟前人一起去虚无作伴了。
瞥了一眼那片正在消融的灰烬,筠和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在一群人脸色极度难看的神色中继续迈步前进。
「这种姿态…」
另一边,仿佛真的成为小透明的纪言眼里虽然也很恐惧,但深处却似乎有光。
「这种姿态啊……」
……
一步一步,几十万里的距离转瞬间就在十步中收合。
帝尊还在颓废的走神,双眼无焦距的看着前方,哪怕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影响到帝尊任何的心境,仿佛没注意到。
又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没什么想法,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今天实在太复杂了,本来只是伐个天,结果爆出一堆阴谋论,最后师尊等至交老师也都死了……
“师尊……”
筠和停在帝尊身前,一米九的帝尊在四米筠和面前如同孩童。
也许是那庞大身高带来的阴影刺激到了他,帝尊茫然的抬起头。
一双紫金的瞳孔平静注视着他,组成瞳孔的繁复绘纹令他有些晕眩,被誉为自古以来的最强道心隐隐不稳,就跟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时亮时灭。
对方的视线仿佛一只跨越遥古,无边无际无法看全,却又能感知到大致轮廓的混沌巨兽注视着自己。
嗡——
难以理解的事物通过声音的方式传递出来。
只一瞬间就脚步不稳的要本能跪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勉勉强强抬起一只腿就挺不住的下落。
碰——
单膝跪虚空。
嘴角流出一丝金血。
胸口疼痛难忍,帝尊习惯性的抓着胸前衣裳,眼中茫然无措,带着许些痛苦,脑海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杂乱无序,纷纷跳帧一样的闪过许多碎片。
“不……”
察觉到记忆里回忆开始在消逝,帝尊瞳孔猛地收缩。
“不要……”
本来难以抵挡的压迫感被帝尊的头硬生生顶起来,眼睛几乎翻成了白眼,才能勉强看见筠和一点点脸。
一张灰暗翻涌的脸庞轮廓呈俯视角度,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迎着浑浊人影那古井无波的垂眸,一生都没怎么求过人的帝尊,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内向孩子,在此刻幼稚祈求:“求求你……”
闻言,筠和嘴角微不可察翘起,眼中却如同死水,没有杀意,没有怜悯,没有漠视,仿佛什么都没有。
不过只有祂自己知道,自己内心升起了一丝玩味和一小点惊讶,似乎没想到在这种情绪中,他居然还能有够抬起头的能力。
「就当……开胃小菜好了」
想着,筠和在帝尊目光中后坐倒,一个王座出现在背后适时接住祂。
“确……定……吗……?”
难以理解的声音再次从虚空中传出,带着许些不怎么经常说话,或者太过难以理解,所以有点点的诡异延迟。
那声音仿佛从无法计量的遥古之前,只是听着理解就能感受到天地之初的大恐怖,与此同时还有帝尊熟悉的感觉。
那是混沌的扭曲浑浊感,不过和界边的混沌天相比,这个存在身上的扭曲感与那些混沌差别太大了。
云泥之别,天堑之差。
强忍着一种来自生命维度的恐惧,帝尊满脸祈求的看向祂:“求求你…住手……”
碰——
筠和淡淡收回灰暗飘荡的脚掌,看着狼狈中躺了一会,试图挣扎着重新爬起的帝尊,咧嘴低声笑道:“想…要救……那…些蜉……蝣…求…我啊……”
闻言帝尊身子一颠,随后才慢慢起身,抓着被踢过的胸膛,一步一步,在无数沉默的目光中走向筠和。
然后双膝跪下。
“求求你……不要……不——不不不不啊啊啊啊啊!!”
记忆海突然冒出了无形的涟漪,一个个回忆被涟漪扫过都湮灭于无形。
同时,帝尊还察觉到了自己灵魂中的主界也在无形涟漪中陷入破灭。
红颜在悲鸣,友人在嘶哑,亲人在哀嚎……
家园在崩坏,大地在破灭,天空在粉碎……
帝尊爆发出了一切潜力,意志在那个主界拼了命的补救,但很明显的无济于事。
那一片涟漪就好像一只无法阻挡的巨口,撕咬毁灭了一切。
一切的羁绊都存在于那一处小世界中,而现在,甚至都还来不及与他们告别,就都一个一个沦为过往烟火。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错了我错了!请放过他们我愿意付出一切!”
“你想要我的身体对吧我现在就给你不要啊啊啊去!!!”
“叶青!不——!!”
“父亲——!!”
“不不不不——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响彻了整个世界,恒古无变化的虚空甚至如水面般被荡出了无边的空间涟漪。
附近围成包围圈的守墓人们都低着头,默然不语。
有感性者,已经闭目错过脸不忍在看。
作为一起相处万年的前老师们,他们都是知道帝尊有多重情重义的,特别是主界那些至交挚友,红颜知己,亲人家园……
这些羁绊在眼前逝去,苦苦哀求着救他们,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死盯着主界碎灭……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纪言,也在沉默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复杂。
也不知道什么心理,纪言没有和守墓人一样撇开目光,而是平静的注视着他那边的方向。
算是……敬重?
在帝尊哀嚎时,在场的存在都在为其悲哀,只有筠和对此饶有兴趣的看着,仿佛在听一曲美妙优雅的演奏。
还带着剧情和画面,这更让筠和感到心情上佳了。
「今时,真是不错啊……
狗天亡,小天道随意玩捏,还遇见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呵呵……」
想着,筠和越发愉悦,现场只有帝尊一人嘶吼,仿佛独奏。
加上那想过来,却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像个猴子舞蹈一样令人开心,特别是那想打又打不了的暴怒眼神,这太熟悉了,也是太不错了。
一瞬间,筠和感觉自己亿万兆数年来的压抑都放松了十分之一,忍不住的低笑,紧接着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与他的嘶吼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一首美妙的交响乐,只是令在场无数纪元前古的滔天大能,绝世凶神,天地魔头,太古仙帝,包括纪言都敢怒不敢言。
笑着笑着,感觉不尽兴,又给哀声哭嚎的帝尊一脚,踢穿了无数的虚空维限,金血流出一片星辰般的轨迹。
“该死!”有位儒道至圣受不了了,低骂出声,同时也陆续有人低声咒骂,不过也不敢过火。
骂完后准备接灰时,却发现都没死,不过也没多少人在意就是了。
大多人都是依旧的敢怒不敢言,只能沉默的承受着这压抑的交响乐。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良久,演奏结束。
或者说,早就结束了。
帝尊主界已经沦为虚无了,很早就已经没在哭喊,只是平静的看着世界消亡,友人在眼前幻灭,耳边伴随着后续筠和的独奏。
而满脸泪痕的帝尊,此时目光平静,如同真正的死水不起波澜,一双眼睛被禁锢在就跟虚空交错的枷锁缝隙间,望着他。
与此同时,道心,悄无声息的在被凭空出现的几根黑丝染黑。
速度较慢,但却稳打稳扎,孕育着某种诡异未知而死寂的隐秘气息。
笑够了,筠和慢慢停下,好久没这么畅快了,一时间居然有些得意忘形之意。
回过神,先后呼吸吞吐虚空之间,之前低骂出声的几人瞬间爆成灰烬。
附近人一动不敢动,眼观鼻鼻观心,哪怕灰尘飘到眼边消逝也没敢怎么样。
一动不动,真正的当做一个没生命,仿佛虚空中恒古不变的旧雕塑。
被迫的陪笑观众。
不在蜉蝣身上浪费,筠和收回心神,与这个有趣的——
“有趣吗?”帝尊问。
筠和一愣,随即笑出声:“呵…呵……呵…当……然!”
帝尊眼神迷离,语气略显飘忽。
“那么……想知道…更有趣的体验吗?”
筠和没有回复,不过眼神表示了感兴趣的神色。
刚好,道心适时的侵染到了心尖,完全染黑。
扑通!
低沉隆重的心脏跳动声自虚无中响彻,四周守墓人一愣。
而帝尊的漆黑道心随着心跳,开始涌动朝四周输入漆黑的未知物质。
不似液态不似气态;不似实质亦不似虚幻。
被漆黑未知物质路过冲刷后,一切原本暗淡的镀金身开始肉眼可见的归于暗色。
扑通!
第二次了,筠和轻轻仰头,对这个前奏表示有了一点点兴趣,给予[可以,还不错,继续努力,让我看看你还能怎么玩花样]的眼神。
守墓人们和纪言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极度难以想象的压迫感淡淡浮现。
这种压迫感成分似乎很复杂,唯一很清晰的就是绝望与死寂,还有…
——死亡。
扑通。
第三次,虚空缠绕的锁链嗡嗡颤抖,接着自动化为暗黑星芒的璀光消逝。
帝尊从禁锢的位置走出,刚刚落下一步,三千青丝随风狂舞,迅速染白到发尖。
一种凄凉绝望的苍白空虚感。
随后大片白发断裂,飞向空中化为虚无,一头苍白的碎发迎风荡漾。
此为弃往。
“遵循师尊的遗嘱,新生……”
原本因为接触筠和气息腐朽的衣物和血肉也在重组,形成了未知服装样式,苍白底色与深谙血色点缀的长袍,也随着风狂舞。
左眼缓缓泌出血泪,划过脸庞的位置形成了奇特的繁复图纹痕迹,在左脸颊留存。
“新生……”
未知的风在舞动,甚至带动了虚空,形成无数空间维度的暗紫涟漪荡漾。
怕被涟漪波及,四周守墓人四周相视一望,都凝重的点点头,转瞬间消失在了现场,只有无数杂乱交织的神念还在现场留存着。
至于本体?已经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去了。
而帝尊站起来后,无视不久前的那一股威压,来到坐着饶有兴趣的筠和面前。
暗淡无神的盯着筠和,空灵疲惫音线的开口。
“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坐着……”
无形的未知影响毫无预兆,凭空生出。
真正的大恐怖预感冒出,正毫不在意的筠和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躲就随着一记鞭腿的触感,撞破无数虚空间隙不知道飞到何处。
“这一脚……是我的。”
死寂的呢喃声传递在虚空,无视障碍无视空间无视时间,清晰传递在所有人的耳边。
只是一句话,就令他们的道心意志崩溃了一小半,有一种想顺从那道声音的意志…
赴死。
赶紧回过神,一群人惊慌失措的在各个时空间维度躲避,布置无数道封印和禁制,那一副姿态仿佛是要把自己也一起封印,直到永恒的尽头也不打算出来,甚至连观战都不敢了。
不过,除了绝大多少守墓人疯狂的不停躲避外,还有十几个守墓人闻声一顿,随后自主出来,打算哪怕是死也要看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或许,吾等从遥古来到今世,就是为了此刻吧。”
有头戴帝冠流苏的男子不怒自威,暗金的帝袍随着那股奇怪的风疯狂舞动,背负双手笑得肆意。
相陪的几个同样不输于男子气质的也都笑出了声。
有人望着这片混乱的破灭世界喃喃自语:“朝闻道,夕死足以……”
“虽然大道也没了,但……他,就是混沌界大道更上的风采。”
……
原处,只有纪言还没走,或者说自己想法和那一小撮守墓人一样。
也无处可走,无处可藏,无处可靠。
所以,索性不走了,听天由命……至少看个惊天大戏再走,也算对得起当年蓝星那平淡的人生了。
这一边,帝尊说完,没有理会纪言,随意一步踏出,如跳帧一般突兀消失在原地。
纪言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
都做好死的准备了,结果对方根本没把自己看在眼里,哪怕是撇一眼……也是种福?
笑完,纪言开启了世界视野角度。
在开了世界的管理视野里,纪言十分清晰的看见了所有守墓人。
无论是在时空残骸的缝隙,还是躲避在斩灭时间分支的残骸,还是虚空内层隐蔽……
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可见,毫无隐私性……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正常不,传承里也没说。
随意一撇,还看见了一个还在不停深挖维度空间极限,和补充禁制隐藏的其中一个守墓人。
怎么说呢,像个不停挖土深遁,搬土掩盖洞口的虾米。
又换了个频道,也看到了某种无根平台上,一行人把酒言欢,说九天谈十地,论古今话自己遥古前所做所为大事迹。
其中好几个人一愣,随即笑着道:“新生的小天道,终焉之际,要一起吗?”
闻言,纪言笑言婉拒,但留了一丝视线观察着这,而主意识都去看那个帝尊了。
其他人对于这道视线也没怎么在意,该怎么样继续怎么样。
把酒言欢笑天地,诸界破灭不枉生。
没喝几下,耳边再次传来呢喃。
“第二脚……是我妻…灵小媛的……”
耳边轰鸣,在视野边尽,一只巨兽的朦胧虚影一阵扭曲,化为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