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公元203年)末,时任丹阳太守的吴景,也就是孙权的舅父,因病骤逝。孙权便让其族弟孙翊,以偏将军之名,领丹阳太守,时年二十岁。孙翊为人仗义,且骁勇善战,颇有几分其父兄当年的风采。
当年孙策遇刺,临终之时,张昭等人,都曾提议,让与性格作风与之相似的孙翊作为他的继任者,但被孙策拒绝了。孙翊性格直爽暴躁,喜怒之意,尽皆写在脸上,重臣朱治曾数次劝谏,让他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却始终不以为意。
到了丹阳上任后,孙翊以力罗致过去盛宪的部下,妫览为大都督督兵,戴员则为郡丞。因为妫览和戴员与孙翊的家将边鸿走得亲近,被孙翊察觉后,便严厉地斥责了他们,几次三番,二人便心生反意。
而边鸿身为孙翊家将,因数次被孙翊斥责,也心生不满。被妫览二人发觉后,便许以好处,邀他共谋孙翊。于是,三人便开始密谋策划,打算找个时机,将孙翊除掉。
而恰好此时,孙权带兵出征江夏,后方空虚。三人便找了个由头,将丹阳诸县的县长邀来,以商议政事为由,一起会见孙翊。孙翊不疑有他,便打算在府中设宴,以尽地主之谊。
孙翊的夫人徐氏,才年方二九,却已帮孙翊诞下一个儿子,如今已经一岁多了。徐氏不但年轻貌美,且性格刚毅机智,更重要的是,她还擅长卜卦。孙翊设宴前,曾让其为自己卜了一卦。
徐氏卜完卦后,说是大凶之卦,劝其不要设宴了。但孙翊却觉得,各县县长都已经来了,理应设宴款待。只是因为害怕他们离开各自管辖之地太久,引起霍乱,便没让众人喝尽兴,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送客。
平时孙翊都是刀不离身的,但是今日喝了些酒,所宴请的又都是各县县长,他便有些松懈。出门送客时,就忘记携带随身的佩刀,空手而出。就在这时,一直跟在其身后的家将边鸿,忽然抽出兵刃,从身后偷袭孙翊,将他刺倒在地。
由于当时现场混乱,众人在忙碌奔走,还以为他是因醉酒倒地了,一时竟没人发现他被刺杀。而边鸿在暗杀了孙翊之后,便立刻逃出太守府,一路出城,逃至了附近的山林之中。
太守府后院,孙翊的妻子徐氏,因之前给孙翊卜了一大凶之卦,劝其取消设宴无果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听得前院混乱嘈杂,猜测宴会已散,便将怀中的孩子交与侍女照看,自己只身前往前院寻孙翊去了。
来到前院,见妫览和戴员站在倒在地上的孙翊旁边,脸上竟露着一丝微笑。徐氏快步来到跟前,发现孙翊倒在血泊中,早已气绝身亡。而见到徐氏后,妫览和戴员二人,赶忙变成一副哭丧脸,大声哭喊道:“孙夫人节哀,太守大人是被其亲信家将边鸿所害,而边鸿已逃之夭夭了。”
若非看到两人之前的脸色,徐氏或许还真就被他二人给骗了。不过,即便知道这两人心口不一,徐氏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一边派人帮孙翊办理后事,一边派出人马,全力追捕边鸿。
待妫览二人离开,一个孙翊的亲卫忽然上前对徐氏道:“夫人,太守大人曾说过,这二人心思不正,早有反意,属下认为,定是他二人使用奸计谋害了太守大人,那边鸿不过是受了他二人的蛊惑罢了。”
徐氏闻言,没有说话,之前她也听孙翊说过,妫览二人并非与他同心,暗中拉拢边鸿,曾被他发现,并狠狠斥责了一番。联想到方才他二人那副奸计得逞的笑容,徐氏心里也断定,他二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不过,眼下孙翊刚死,还不能公开与他二人对抗,不然恐自身难保。想到这儿,徐氏便低声对那亲卫道:“你立刻派人将此事告知庐江太守孙河,请他前来主持大局。”那亲卫立刻应命而去。
几日后,孙翊虽已入葬,但徐氏仍身着丧服。而自以为逃出升天的边鸿,最终还是被徐氏派出的人给抓了回来,并被五花大绑地拖到了孙翊的墓前。已经这个时候了,边鸿为了活命,便将妫览二人给供了出来。
妫览见状,大骂其血口喷人,并立刻抽出随身携带的兵刃,将其当场刺死。徐氏眼睁睁看着他二人演戏,却是敢怒不敢言,只盼着孙河赶快到来,替她做主。而妫览二人,见徐氏并未质问他二人,便也没有再做什么过激行为。
又过了两日,庐江太守孙河才赶了过来。虽然他和孙翊是族亲,但并非孙坚之子,与孙翊关系也一般。不明真相的他,听信了妫览二人的谎言,只是责骂他们办事不力,并未过多处罚。
不过,尽管如此,妫览二人还是觉得有些危险了。眼下孙权不在,若是他出征归来,知道了此事,即便不知道是他二人谋害了孙翊,恐怕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于是,二人便一咬牙,干脆彻底撕破脸,反了孙氏,投效扬州刺史刘馥。
既然打算反了,二人也就不再装样子了,当下秘密派人去迎接刘馥,请求他派兵来至历阳接应。同时,他们又一不做二不休,连同孙河,也一起找机会给暗杀了。随后便率领部下,控制了丹阳城。
眼见妫览二人露出本来面目,徐氏虽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奈何她一妇人家,根本没办法与之对抗,只能默默地忍气吞声。妫览自控制了丹阳城后,便领兵闯入了孙翊的府邸,强占其妾室婢女。
当看到身着一身丧服,却依旧难掩其惊世容颜的徐氏后,妫览便也意图将其一同霸占。徐氏虽害怕,但也只能苦苦哀求道:“妾新近丧夫,需等到晦日祭祀过后,才能褪去丧服,不然恐将污晦之气传于将军。”
妫览听了,觉得有道理,便暂时放过了她。待妫览离开后,徐氏于深夜时分,秘密找到了之前给孙河送信的亲卫。这亲卫也是孙氏族亲,名叫孙河,他与另外一名叫傅婴的人,同为孙翊生前的心腹。
见了他二人之后,徐氏便忍不住向他二人哭诉:“妫览强占了夫君的妾室,如今又要逼迫我,恳求两位将军救救我。”见到徐氏这般痛哭流涕的可怜模样,孙高和傅婴也忍不住伤心落泪。
“夫人,我二人受大人恩遇,之所以没有随之而去,是觉得没有任何益处,想要为大人报仇,却还没有好的计划。”孙高既伤心又无奈地说道。徐氏闻言,忙道:“二位将军若真有心为家夫报仇,妾身有一计,可除掉妫览二人。”
孙高闻言,惊喜道:“夫人若是有妙计,我二人定会全力配合夫人,除掉反贼。”徐氏便将自己心中所想,详细告知了他们。二人听完,均是连连点头。最后,孙高对徐氏道:“夫人请放心,我二人这便去谋划此事。”
“如此,妾身就先拜谢两位将军了。”徐氏说完,便对着孙高二人,郑重地行了一记大礼。二人赶忙回礼道:“夫人切莫如此,还请夫人暂且忍耐几日,待我二人筹谋完毕,再来告知夫人。”说完,两人便悄悄离开了。
到了当月晦日,徐氏在大厅设祭之后,便脱了丧服,又安排侍女伺候她焚香沐浴。出来之后,脸上的哀伤之色尽逝,反倒露出了和从前一样灿烂的笑容。府中仆人尽皆责备她,不该如此这般作态。
而厅外一隐蔽之处,妫览偷偷察看过里面的情况后,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之前他也担心,徐氏是否真心愿意从了自己,如今看她这般行为,便不再怀疑她,招呼了一声藏在门外的戴员之后,自己则先大摇大摆地向大厅走去。
徐氏见妫览进来,赶忙笑脸相迎,躬身拜道:“将军,今已逢凶化吉,不必再担心沾染晦气了。”妫览心中大喜,忙伸手去搀扶徐氏,道:“夫人快快请起,这便随妫某回府吧!”说着,便要拉着她往外走。
徐氏顺势挽住妫览的右臂,陪笑道:“好啊!”然而,就在两人转身之际,徐氏忽然娇喝一声:“二位将军快出来吧!”话音刚落,早已乔装埋伏在厅里的孙高和傅婴,立刻揭开伪装,拔刀冲向了妫览。
妫览惊骇之余,立刻想要拔刀反抗,手臂却被徐氏死死地抱住。情急之下,手臂猛然用力一甩,瞬间便将徐氏扔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而,就在他的手刚握住刀柄时,便被孙高的长刀穿胸而过。
“贱妇,竟敢谋害···啊··”妫览还未说完,孙高便猛地抽出长刀,同时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妫览喷出一口鲜血,随后便一脸不甘地倒在了地上,身子轻轻地抽搐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随后跟来的戴员,见情况不对,便想要逃跑,却被追出去的傅婴和几名侍卫拦住,很快也被乱刀砍死。而之前被妫览摔翻在地的徐氏,虽衣衫脏乱,手臂和腿部也有擦伤,但她却浑然未觉。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徐氏望着妫览的尸体,满是泪水的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欣慰,喃喃自语道:“夫君,妾身替你报仇了。”随后回到屋里,重新换上了丧服。而孙高和傅婴,则将妫览和戴员的首级割下,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后,便陪着她一同去了孙翊的墓前,用妫览二人的首级祭拜孙翊。
而过完岁旦了不久,孙权回到吴郡,得知孙翊遇害一事后,大为恼怒。当即下令,将妫览、戴员所有遗族,尽皆诛杀。然后又亲自前往丹阳慰问徐氏,并对其贞烈行为大加称赞。最后,还将她母子二人接到了吴郡,并将其安置在自己府邸,好生赡养起来。
待安置好徐氏母子,孙权便又开始准备对江夏用兵了。南方战事不断,北方同样也不安定。过完岁旦不久,年前原本即将攻下平原,却被曹操设计骗回邺城的袁尚,便又再次出兵,意图此番彻底将袁谭消灭。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二月,得知袁尚再次出征平原,曹操便也立刻亲率大军,直取邺城。而刚刚完工的白沟渠,正好派上用场,即便打长久战,也可源源不断地为其运送粮草,且非常的高效便捷。
此次进攻邺城,曹操也是下了决心,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攻克城池。所以,除了留下荀彧和曹仁镇守许都,其他文臣武将,都被他带去了河北。就连刚满十七岁的曹丕,也身披铠甲,独自领着一支军队,加入了攻打邺城的队伍之中。
袁尚亲自带兵攻打袁谭,负责镇守邺城的则是其心腹谋士审配。当得知曹操来袭的消息后,审配一边派出亲信,前去通知袁尚,一边指挥将士,固守城池,等待袁尚的回援。
然而,刚刚抵达平原的袁尚,在得到审配的书信后,并未第一时间回去救援。他觉得,邺城的防御工事非常牢固,而且,为了防止曹操趁机偷袭,他刻意多留了几千士兵给审配。在他看来,即便曹操亲率大军来攻城,数月之内,也难以攻下。
而袁谭已是强弩之末,他有信心,一两个月内便可攻破平原城。待彻底灭了袁谭,他再率兵回援邺城,也都来得及。只是袁尚没想到,他的预测只对了一半。在审配的拼死抵抗下,曹操确实无法短时间内攻破邺城。
不过,他却低估了袁谭,而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面临生死存亡,做困兽之斗的袁谭军,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袁尚的预判。一连强攻了两个月之后,袁谭军虽死伤惨重,但平原城却始终无法攻破。
同样连攻邺城两个月无果的曹操,见邺城确实一时难以攻破,便留下一半兵力交给曹洪,让他继续攻城。自己则亲自率领其余军队,攻下了位于邺城北边的毛城,切断了从并州向邺城运送粮草的通道。
随后,曹操又命士兵在邺城周围挖掘壕堑,长度合计四十余里,宽、深各两丈,并引来漳河之水灌城。曹操本就截断了他们的粮道,现在又引水灌城,整个邺城的粮草很快便消耗殆尽,形势非常危急。
辛毗与辛评兄弟,虽在袁绍死后,选择了支持袁谭,但毕竟也是曾经的同僚。袁尚之前与袁谭交战时,俘虏了辛评及其家眷,并未杀之,而是将他们关入了大牢。如今辛毗投降了曹操,审配在城墙上,看到他竟亲自带兵攻城,一怒之下,便派人去大牢,将其兄辛评一家,尽数杀害。
前方战场厮杀惨烈,许都城内倒是安逸的很,此时,郭嘉的府邸内就异常热闹。已经年满一周岁的小郭奕,现在都能自己摇摇晃晃地走路了,还学会了叫“母亲”“父亲”等称呼。虽然咬字还不太清楚,但也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此时,后院之中,除了萧筱和紫伊等人,还多了一个中年妇人和两个少年。年长一点的少年大概十二三岁,小一点的则只有七八岁,而这两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曹操的两个爱子:曹植和曹冲。
而那个妇人,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样貌虽算不上极美,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虽衣着并不十分奢华,却丝毫掩饰不住,其身上的富贵之气。从其面相来看,很是温柔贤淑,落落大方。
不过,这妇人虽看上去很随和,但萧筱和紫伊在她面前,却是非常的胆小慎微。不是因为这妇人的性格,与其温柔贤淑的样子大相径庭,而是其身份,让萧筱她们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曹丕和曹植的生母,同时也是曹操的第二任,也是现任的正室妻子卞氏,史称卞夫人。曹操被封魏王之后,便将她立为王后;曹丕称帝后,尊她为皇太后;曹叡继位后,尊她为太皇太后。
卞夫人在历史上,虽未留下全名,但其一生,却充满了传奇色彩。虽然她对于历史的发展,并未有什么特殊贡献,但对于曹操个人来讲,却是帮助巨大。因为她的存在,曹操对于自己的家务事,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将精力全部投入到自己的宏图霸业之中。
身为一个出身倡家的舞姬,卞夫人并没有什么才学,也只是懂得些音律歌舞。但自从她嫁给曹操之后,就将一个妻子的本分,尽职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是真正的贤内助。
就连曹操这等难伺候的人,都对卞夫人的种种行为称赞不已,可想而知,其为人处事的能力,究竟有多厉害。此时,看着萧筱和紫伊在自己面前太过拘谨,卞夫人微微摇了摇头,对萧筱招了招手,道:“若伊,你过来一下。”听到卞夫人招呼自己,萧筱赶忙来到她身边,恭声问道:“夫人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