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缺自是急着想要去那陨石陨落之处，可巧的是门外响起了杂乱而欢快的脚步声，李耳宁起身笑道：“来了。”
但见陆陆续续不断有人或快步、或小跑进了主厅，他们个个看起来都是不超过十二岁的孩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食物，有干肉，有不知名的水果……大都是他从没见过的东西。
对于新鲜事物他向来怀抱着好奇和渴望，可此时的有一样东西让他觉得很震惊：孩子们的眼睛。
元缺自十五岁开始总是偷时间到处游历，他曾经见过雪国巨人的浅蓝色双瞳，世界最南边的无边沼泽中蛮人棕色的眼睛，但他从未见过火红色的双眸。眼前的这些孩子的瞳孔中俱似有一团烈焰一般，随着眨眼而颤动的睫毛就像是舞动的火苗，眼球上若隐若现的细丝暗纹如来自地狱的锁链。
此刻，他们像极了来自地狱的使者。
他内心如何也不愿意将这些脸上充满了童真、可爱的孩子比作魔鬼。
孩子们一进门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元缺和他们的先生李耳宁弯腰行礼，再把手中的食物、酒酿摆放在桌上，那一双双炽热的眼睛不断瞄向自己，让元缺颇有些不自在。
“这些都是你的学生？”他问道。
“嗯。”李耳宁答道。
见他二人在说话，孩子们都跑了出去，就像以前元缺所见过的孩子一样。
“我总是到处给学生说课，也没个固定的住所，所以此处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厚着脸让他们从自己家里给你拿了一些过来，你凑合着吃。”
元缺也并未客气，再客气最后也得吃，毕竟走了那么久的路，已经很饿了。再者他不觉得李耳宁是个擅长劝人吃饭的人，自己何必制造不方便。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用相处多久便自觉能够了解，甚至相知。
“这马肉还挺不错！”
李耳宁笑了笑，咬了一口干面饽，说道：“这些孩子的祖辈当年受到魔性的感染，身体发生了异变，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元缺想了想，不知为何还是没有问出那个问题，转问道：“书圣学究天人，于医药之理甚至可与药王相提并论，他也无法改变些什么吗？”
李耳宁将背轻轻靠在椅背上，道：“异变不可逆，他们和东陆之人……已然截然不同。”“不过……”
“不过什么？”元缺问道。
“他们仍和人类说着同样的语言，或许……”他唉叹了一声，“或许，还有或许吗？”
元缺静待下文，可李耳宁再没有接着说下去。
二人吃得差不多后，李耳宁用力快速眨了眨眼，看着元缺说道：“在我带你去之前，我想要知道你的身份，”“你是来自形意门？还是天策剑宗？无双城？又或者代表了沙驰佛宗？”
这个在西荒之地第一次见的第一个人总是能让他惊讶，其对东陆的认知让元缺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曾经去过东陆。
元缺心道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犹豫是否要说出自己来自天策剑宗，因为这可是能够将剑宗置于天下所共指的境地——虽然剑宗无惧，事涉黑魔与人间安危，总有人需要做这个出头鸟，而他此行本就经得掌剑许可。
但他又很清楚，自己若不如实告知，恐怕对方定会说到做到。
元缺反问道：“这有何干系？”
李耳宁严肃无比，道：“若是我不能确定你能够代表以上这些门派之一家，我便不能如你所愿。”
元缺道：“你怎知我意为何？”
李耳宁笑道：“你若不是为了陨石而来，那恐怕这里的人不会让你回去——东陆之人不得入西荒，这是当年二圣与天下订下的规矩，违者天下共逐之……”
一番天人交战下，他还是说了：“我是元缺，当代天策剑宗二弟子。”
李耳宁再道：“如何证明？”
李耳宁眼神之坚定、态度之坚决，让元缺动容不已。
元缺突然笑了，李耳宁敛眉问道：“你笑什么。”
元缺道：“我自小便敬佩二圣之胆魄、心性能为，他二人定下的规矩皆于世间有益，我自不愿违背；但此次事涉人间安危，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此番与你交谈，李兄话中尽是关切两族存亡，无愧于书圣后人，今日能够得见李兄，内心喜悦，自然要笑。”说着拱手与他行了剑礼。
李耳宁展颜一笑，却是摇头道：“元兄聪慧，原来早已推得我是书圣之后。”
元缺笑道：“这本是不难。”
李耳宁愁眉道：“我虽是书圣之后，但却自觉有愧。”
“为何？”
“我担心先祖一生之愿，终究会毁在我这一代。”
元缺说道：“李兄是说这天外陨石之事？”
李耳宁点点头，道：“正是，此事可大不可小，若是以此引发两族交战，世间再起战火，势必生灵涂炭，我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元缺道：“可……”
李耳宁道：“怎么？”
元缺并不打算将师兄与义父的遭遇和盘托出，“没什么。只是在为如何向李兄证明我的身份而犯难。”
李耳宁微微躬身，说道：“抱歉，但我必须这样做，元兄应当理解。”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元缺有了主意，问道：“我俩刚见面的时候，我见李兄应是修行高手，不知已到何种境界？”
李耳宁嗯了一声，道：“境界？”他有些纳闷，想了想，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你说的可是神启、入观、洞明、无相以及太上之修行五境？”
“正是。”
李耳宁但觉惭愧，说道：“几百年过去，这些东西也只有在书中还有一些记载，我也只是偶有翻阅；元兄若不提，我便忘了。”
元缺有些吃惊，问道：“怎么？这里的魔族后裔，狼人难道都不再有修习门槛了么？”
李耳宁道：“那倒不是……不过由于身体的异变，导致体内窍穴位置、数量等相教于东陆之人也都不同，所以这修行五境也就没再适用了。”
元缺道：“那你们如何划境？”
李耳宁道：“因身体的缘故，只要达到一定年龄，便可自行神启；所以也就没有神启一说……主要是我对习武并不热衷，只是延袭了长辈留下来的古籍，平日里拿来研读也只当作强身而已。”
这个答案即在意料之中，但元缺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数千年来黑魔之乱尤以三百年前最甚。黑魔亲临人间，并将无数世人侵染，在极短的数年内将人间变为地狱……那些被其魔化之人个个身怀异能，即便是凡人仿佛也能一步开窍，代价却是……
他苦笑一声，道：“若是两族再起争端，人类或许才是一败涂地的一方。”
李耳宁突然咳嗽一声，说道：“战争从来就没有胜利者。”
元缺能深刻感受到李耳宁语中的坚定之意，他在心中默念：“所以黑魔必须死。”此心当坚如磐石，无可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