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佳心底早已翻江倒海,她盯着凤椅上的父皇看了好一阵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唯一让她觉得不对劲的是父皇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能吃,她看了他这么久,他都一直在吃,一直在喝。
“陛下额头的两块额骨是左高又低,左大又小,而现在的这位两边都一样。”
文佳一看果然如此,即便她再笨都明白了,况且她很聪明,只是有些时候在装糊涂罢了。
“父皇明知晋王今日必会趁勤王之际顺势兵变,是以早就给自己找了个替身。”
“没错。”
“那……”文佳不解道:“你家岂不是顺理成章地成了造反弑君的替罪羊?”
李执又喝了一杯酒,默然点头。
良久,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文佳暗自消化着一切,李执只是在喝酒,喝他从来没有喝过的酒。殿中一切似乎都很平静,什么也都没有发生。
但风雨之前总是风平浪静。
“那父皇又打算如何将仙门推至人前?”文佳问道:“世人并不知道晋王与阴阳岛的关系。”
李执甩了甩头,似是有些醉了,被这拐弯抹角的阴谋给灌醉了,“太安城或是通天城想来已经与陛下达成一致,具体怎么做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陛下的意思在这两支舞里说得很清楚,我就想着陛下如何能够肯定我就能帮他办成这件事?如果我办不成那他又该如何?”
“或许这是他的无奈之举?”
李执看着殿中酒肉,不由得为这些人感到可惜与同情,他们或许现在还沉浸在和他们的皇帝陛下一起即将铲灭势大的大帅府而暗自得意之中,却不知道他们终将会死在晋王的手里,因为殿中这些官员都是亲近陛下的臣子,世子李执既然入不得他们的清眼,那晋王又如何能够?
陛下呀陛下,父亲啊父亲,你们真是把我吃得透透的。
他有些醉醺醺地说道:“公主怎么突然回来了,就为了和我退婚?”
文佳道:“我随二师兄一起出岛,顺便来退婚。”
“是了,这个节骨眼上放你回来,难不成这件事也牵扯到你了?”李执嘴唇虽有些不顺,但说话却很清楚。文佳知道他心底根跟个明镜似的,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很多都只是猜测而已,尚在未定之天。”
“其实你可以不死的。”文佳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李执觉得有些好笑,“你要救我?”
“救了我你父皇的一切都白费了,你还要让我活?我那唯一的朋友曾说修行之人贪图名利者不少,但有限的生命才是他们最大的恐惧,阴阳岛这次入世肯定不止夺权那么简单,而你又是门主的关门弟子,这时候放你回来……”
文佳听着李执所言,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儿后他正视李执,一字字道:“我不想死,也不会死。”
李执笑了,在文佳眼里此时的他怎么看怎么像个天真的孩童,而他说的话又是那么的霸道,“我若不想死,谁能让我死,谁能?”
最后两字他说得异常的大声,就像是喊出来一般,估计是发了酒疯,但仍将大殿内的皇帝亲信们吓得面面相觑、脸色煞白,就连凤椅上的皇帝也不禁愣住了。
最后,大家都当他在发酒疯,就让他发吧!癫狂了最好。
但他的这句话仍在大臣们的心底乱撞,因为他是李府世子,早早便从李大帅那里继承了天下兵权,拥垒无数,此次更是用兵如神,大败紫达王朝,自北方连胜而归;是天闻书院二掌院,是书圣唯一后人,天下读书人他一呼百应。若他不想死,除了处于人世之外的修行大能,谁能要他死?
李执半开玩笑地对文佳公主说道:“你家师父师娘,或者是哪个师兄师姐不会真的想要长生吧?”
文佳没有答话,“紫达的介入,以后必然天下大乱,修行者与人间不再遥遥相隔,又是一段乱世英雄逐鹿的时代。”
文佳喃喃道:“从来就没有什么英雄,都是些狼子野心的豺狼虎豹罢了!”
李执听后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文佳没有因他的夸赞而得意,反而冷冷问道:“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么多?”
这是个李执都没怎么想过的问题,我要死了,就要死在无数人编织的漩网之中,原本我以为我就会这么自己明明白白、外人不明不白地死去,可我赴死的路上遇到了经久不见的未婚妻,那个皇帝用来捆缚自己的小女孩,她是那么地干净,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干净;又是那么地倔强,在她还是个三四岁小孩子的时候就那么倔强地不要嫁给自己。她的眼睛好像阅尽沧桑却又纯净无比,他突然想和她多说点话,是以一路上他让马走得慢了些,一直找话题和她说话。进宫看到凤椅上那个假皇帝后他突然明白自己的父亲早就与皇帝计算好了自己的死亡,原来父亲不只是忠君!他要将这所有的一切告诉这个干净无比的女子,然后让她明明白白地活下去,带着自己的一丝气息,活下去。
李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选择沉默。文佳见他不答,又问道:“你说你那唯一的朋友,是谁?”
提到他那个朋友,李执终是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他像你一样,很好。”
文佳秀眉微蹙,“在你看来我们什么样?”
李执认真端详着文佳,此刻在他二人眼中,殿中仿佛空无一物,只有对方,他们说着有可能是诀别的话,却又无比的亲近,或许是联系二人的那段飘渺的婚约吧。
李执突然无耻地笑道:“像我一样——又比我好。”
文佳看着他那张嘴笑眼不笑的脸,看着脸上毛孔里渗出的粒粒汗珠,一切是那么的真切,“我们做不成夫妻,但可以做朋友。”
李执一拍桌子,再次将大殿内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众人用来掩饰一切的嘈杂的交谈声也都被拍了去,“好啊!朋友自是多多益善。”
文佳没好气道:“那你怎么才一个朋友。”
李执指正道:“是两个。”
公主笑了,世子也笑了,大臣们都笑了,皇帝也笑了,就连此后他的侍女都笑了。
……
……
“报……”
一名卫兵自殿外直冲进来,“报”字未停,循环共振震响了整个和生殿。
“李大帅率军包围了皇宫,意图造反。”
大殿内忽地一片肃杀,气氛寂静无比。
正首凤椅上的假皇帝猛地站了起来,身子发抖,声音也跟着打颤,“再……再探。”
殿外门口已被禁军包围,殿内的反臣贼子插翅难逃,众人目光齐齐看向世子李执,眼神怨毒无比,似要用凶狠的眼神将其杀死。不知哪位高官喝道:“拿下反贼!”
话音刚落,门外便冲进来两个卫兵,提刀而来。
可众人只见剑光一闪,两名卫兵砰然到底,鲜血还没来得及自喉咙的伤口处流出,伤口已经闭合,这是何等快的剑。
出剑之人自是李执身旁的“侍从”文佳,她的剑刃上还凝有两滴血珠。
宰相仲达此刻不愧正是群臣之首,没有丝毫慌乱,厉声道:“世子里应外合,意图行刺陛下,众侍卫何在?保护陛下。”
“是……”
卫兵们的脚步声是如此地清晰,好像他们才是一切的领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