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香扶着刘乾顺着峡谷的方向尽力往平坦的地方走,但由于刘乾的腿还是不停的往外渗着血。
路行尚一展茶的功夫,那块用来裹伤的素白手帕就已经被血染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鲜红色的血顺着男人的腿部缓缓滴下来。
“不行啊,我们得先想办法止血。”
元香一边擦去自己脸庞渗出的汗水,一边焦急的在心中大喊。
而刘乾因为失了太多血,此刻有些嘴唇发白,颇有些脱力,渐渐的男人开始有些意识模糊,最后终是受不住昏过去。
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刻,刘乾满脑子竟然都是元香那张因为着急而红扑扑的小脸。
“大娘,那真不是我夫君,是我家公子,公子。”
“小姑娘,就别骗大娘了,大娘什么看不出来啊,你们俩穿的都这般好,怎么看也不像一起落难的主仆啊。”
“大娘,真不是......”
“跟大娘说说,是不是你爹还是他爹不同意你俩的婚事,你们私自逃出来的?”
“真不是啊,大娘,你可别乱说啊!”
刘乾努力的将自己从昏迷中唤醒,眼睛还未睁开就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老婆子,这位小兄弟好像醒了。”
一个苍老的的声音响起,元香赶忙放下手中的伙计跟着老大娘从屋外打帘子进来,果然刘乾已经幽幽醒转。
“公子,公子,你好些了吗?”
“这是在哪?”
元香见刘乾开口说话,欣喜的一边伸手将他扶起来,一边开口解释。
“这是葛大娘家,他们一家在这峡谷放养了不少牲口,是大爷救的我们,还给公子的腿上了药。”
刘乾尝试着动了动左腿,果然疼痛感渐渐轻,抬眼看去上面还细细的包裹着止血的草药。
“多谢搭救。”
刘乾坐稳身子,看了看屋子里质朴的几张面孔,缓缓致谢,然后转头对元香道。
“我睡了多久?”
“有一夜的时间了,不过公子你别担心,今天一大早葛大娘的小孙子已经去广陵府给常泽报信了,常泽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的。”
“嗯。”
“公子你饿不饿,刚刚葛大娘给我们熬了一些粥。”
元香给刘乾掖了掖被角,就起身出去,没多会捧着一个干净的瓦制小碗回来了,许是刚刚出锅,元香拿些一只汤勺小心的吹着。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刘乾隐约记起刚刚自己似醒非醒间听到元香正在和谁争论。
一旁的葛大娘是个直爽又嗓门大的泼辣妇人,见刘乾问到了刚刚的事,爽朗的大笑道。
“小兄弟,你家夫人不肯承认,非说自己是你的使唤丫头,大娘我眼多尖啊。哪有丫头穿戴的这般好的,这小姑娘面皮薄,许是知道私奔不是特别...咳咳...所以在这徒然骗我。”
元香见葛大娘又口无遮拦的胡说起来,面色有些烧红,这葛大娘还真是非要说这些不着调的!
“不是的,我们真是...”
“内子害羞,让大娘见笑了。”
刘乾听全了前因后果,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元香的腕子,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元香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原先还是微微泛红的脸这下一路烧到了耳根。
“哈哈,我就说,我葛大娘什么时候看错过。”
然后一边眼神暧昧的看着塌上的刘乾和一旁烧红了脸的元香,一边拉着自家男人快步走了出去。
“你也跟着胡说。”
元香憋半天,只憋出了这一句。
“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越多,越危险,何况....你将来本会是我夫人,她的话也没什么错。”
刘乾一边说,一边仔细认真的开始去盯元香的脸,嘴边渐渐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男人的话说的过于笃定冷静,完全没有丝毫的思考和疑虑,仿若这就是一件已经板上钉钉的事,自然的好像完全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完了,又又又被废帝撩到了。
刘乾应该是在说李清寻和李安世这两个小马甲吧?
元香自我欺骗着。(醒醒吧,少女,作者都看不下去了!)
为了打破此刻有些尴尬的气氛,元香决定转移话题。
“粥凉了。”
刘乾见她这局促的样子,只好顺着她去看女孩手中的粥豌,这一撇不要紧,刘乾面色突然沉了沉。
说是一碗粥,其实里面仅有几粒薄米,大部分都是着些稀汤,几片孤零零野菜飘在当中。
元香见他神色变化,便明白了他心中多想,小小声的解释着。
“我问过葛大娘了,他们之前住在下河道子,原本家里有几亩薄田的,一家人勤俭些也还能活的过去,结果...”
“嗯,你说。”
刘乾罕见的接过元香手中的碗,一口一口开始自己喝起那碗里的薄粥。
“结果年初的时候,朝廷突然颁布了新令,所有农户都不能使用私制的农具,只能去采买官制的,再加上赋税轮收,葛大娘家实在养不起田地,只能躲到这峡谷中勉强度日了。”
“嗯。”
刘乾已然吃完了手中的粥,正一动不动的盯着空空的粥豌,突然少女似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幼时...我爹爹兄长长年在外跑商货,我跟娘和弟弟就在家照看铺子,日子过的还算不错。结果那年武帝爷突然要征兵打匈奴,所有铺子当年都要叫双份的税赋以充军费。而且,但凡有人隐匿固产,人人皆可举之,有人看不过爹爹的生意就私底下去告了官....抄家那天,只有我和弟弟活了下来。”
言毕,面前的女孩已经落了泪,她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会对刘乾说这些。
她此前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过这段往事,一来自己和弟弟逃出去那天,娘死命的抓着自己的手让她无论如何都不准说出自己的身世,二来,这天下人谁人不苦,谁人不难。
“我知道了。”
刘乾突然没有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一只带着独有热度的大手缓慢的伸过去,轻轻的抚摸着元香额边的碎发。
那一瞬间,几乎可以把人溺死在温柔里。
元香突然哭了出来,不是以前着意的示弱以求自保,不是刚刚着急的情难自抑,她就是突然想哭出来。
她委屈,她不知道要告诉谁,不知道要去何处为爹娘伸冤,人人都告诉她,忍辱偷生才能活下去。
她反抗过,结果直接弄丢了自己唯一的弟弟,她绝望过,对自己的人生,对现在的朝廷,对所有的上位者,以及她自己,
而此刻的刘乾,却温柔的告诉她,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她受过的苦,蒙受过的冤情,不止是她,这句“我知道了”也是对所有水深火热中的底层百姓的回应。
他没有说更多的话,没有气势山河的作出承诺,但元香知道,他会坚定的为了他自己,为了她,为了葛大娘,为了莫小北,为了小沫沫,坚定的一直走下去。
刘乾看着扑进自己怀里放生大哭的元香,缓慢的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耐心的哄着她,没有以往的清冷,没有以往的孤傲,没有以往的距离和冷漠。
“不哭了,乖。”
元香不知道,他们所共同经历的所有的一切,不仅触动了元香,也让刘乾缓慢的,无所畏惧的,永远的陷进了属于她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