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有告诉我……”他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随后一怔,将她的话咀嚼了好几遍,唇角往两边慢慢展开,又不敢太过确定,“你,你答应带上我了?”
她将蓑衣往他身上一扔,“把身上的雪掸干净,动作快些,如果天黑之前赶不到定边,我照样扔了你。”
天色完全黑透,楚清欢站在定边城门外,望着紧闭的城门一言不发,何以念偷偷地瞄她的脸色,有丝忐忑。
他们到晚了,没能赶在关城门之前,而楚清欢之前说过,如果天黑之前没能赶到定边,就会扔了他。
“楚大哥,”他小声地问,“我们……该怎么办?”
“扔了你。”楚清欢冷冷地说了句,上马。
“别!”何以念大急,忙不迭地抓住缰绳,眼巴巴地瞅着她,“你要扔了我,我就一直抓着不放。”
楚清欢看着他:“威胁?你觉得有用?”
“不不。”一听语气不对,何以念立即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道,“我是求,求楚大哥不要扔了我。”
楚清欢轻哼一声:“上来。”
何以念立即上马,楚清欢轻喝一声,马便大步跑了起来。
“楚大哥,我们要去哪?”他两手紧紧抓着马鞍以防掉下去,身体尽量不与前面的人有所接触。
这是他这一整日相处下来得出的经验,他能感觉出前面这个人并不太喜欢跟人太过亲近,说话也总是冷冰冰的,不过他知道其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冰冷,因此他只有尊敬,没有惧怕。
“这么冷的天,得找户人家过夜。”楚清欢远眺着前面亮着灯光的村子,“过了今晚再作打算。”
“今晚是除夕,恐怕不一定有人愿意收留陌生人在家里。”何以念有些发愁。
“如果没有,那就请人帮着备两副棺材。”
“啊?为什么?”
“等天亮了让别人给我们收尸。”
“……”
所幸这里的百姓非常质朴,在他们敲开第一户人家的大门时,那家人就接纳了他们。
何以念很庆幸。
拍去身上积雪,解下蓑衣竹笠,在老人淳朴的笑容里,两人进了屋,房子虽简陋,烛光却温暖,立即化去了身上的寒意。
因为是过年,饭桌上摆放了大碗的红烧肉与红烧鱼,还有其他几碗素菜,冒着袅袅的热气,看样子刚刚出锅。
“来来,先用热水擦把脸。”老大娘递过来两块浸过热水的布巾。
“好好擦擦。”楚清欢看了眼何以念的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再把你头发理一理,脸都看不到了。”
老大娘适时递过来一把木梳。
何以念十分听话,将脸擦得干干净净,再跑到外面把头发梳理顺了系上,再进屋时,如果忽略他那一身粗布棉衣的话,俨然已是个肤如白玉眸若晨星的少年公子。
楚清欢多看了一眼。
“瞧这两个孩子,生得真俊。”老大娘忍不住赞叹。
“别站着了,来来,吃饭吃饭。”老大爷乐呵呵地端上雪白的米饭与馒头。
热气腾腾的饭菜,和蔼可亲的老人,没有华丽的屋舍,饭菜也是寻常的家菜,却让楚清欢与何以念都有些默然。
老大娘夹了红烧肉,分别放在他们面前堆得冒尖的米饭上,慈和地微笑:“孩子,吃吧。”
一声孩子,让何以念瞬间红了眼眶,眼睛一酸,有什么东西就要摇摇欲坠。
他立即抬起头来,努力地看着屋顶的房梁,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将眼里的水气眨去。
他在心里作出过承诺,今生,不会再为任何事掉眼泪。
“吃饭。”楚清欢只淡淡地说了一声。
“嗯。”何以念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头扒饭。
老大娘更为高兴,不住地给他们夹菜,见老伴望了眼大门,便道:“不等了,咱们先吃。”
楚清欢看在眼里,问:“大爷大娘可是在等什么人?”
“也没等什么人,就是我家里那小子在边军营里当兵,今早让人捎了信来,说今晚回来的。”大娘将桌上的菜换了位置,将鱼肉都往他两人面前放,“不等他了,咱们先吃。”
“边军营……”楚清欢一顿,状似随意地问道,“在边军营里当兵可好?每年能发多少粮饷?”
“没什么好不好的,也就能糊口过日子。”说起这个,大娘叹了口气,“等过了年,就让他在家里帮着种种田,或者做点小买卖,再娶个媳妇过日子,不让他去当兵了。我跟他爹年纪都大了,还盼着抱孙子,这当兵也没个出头之日,不当也罢。”
“这恐怕不好办。”楚清欢沉吟了一下,道,“只要投了军,一般都要服满一定年限的兵役,擅自离营只怕不行。”
“这个倒不担心,他们那边军营哪,本来就……”
“爹,娘,我回来了!”大门一声响,随着一声高喊,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披着风雪走了进来。
“是武子回来了。”老大娘顿时喜悦地迎了出去,一边给儿子掸去身上的雪,一边道,“怎么才回来?不是说天黑之前能到家吗?”
“雪太大,路上耽搁了。”男子跺着鞋靴上的泥雪,目光却落在楚清欢两人身上,“家里来客人了?”
“这俩孩子没赶上进城的时辰,过来问宿,我跟你爹就留他们在家吃饭。”老大娘将儿子往里面推,“快进去,菜都快凉了。”
随即又将老伴叫上,两人去了厨房忙碌,留下他们说话。
楚清欢带着何以念站起来,微微一拱手:“在下楚青,这是我弟弟楚念,本来想进定边城住一晚,明日一早就去边军营投军,没想到误了时辰,叨扰了。”
“没什么叨扰的,出门在外,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男子亦抱了抱拳,眉目间颇为英武,“我叫陈武,我爹娘叫我武子。”
彼此落了坐,陈武拿起个馒头,还未吃却先皱了眉头:“楚兄弟,你说你们要去投军?”
“对。”楚清欢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