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入秋渐渐转凉,黎光为整座城升起些许生气。寂寥的街道陆续有小贩出来摆摊,慢慢的整个街市开始热闹了起来。面戴刹盔的军士策马掠过,人们没有了之前对于他们的恐惧,奉承一般不由自主跪地席拜:“珞面!珞面!珞面!”
相宿合屹立于人群中望着铁刹军远去。他身上的衣装打扮得与普通人无一二,脸上戴着一副从紫虚岛带来的易容面皮,换了一个人似的,根本没有人认出。
铁刹军后面紧随着浩荡的御驾队伍,肥壮的皇帝坐在銮驾上,脸上的三刹紫金珞面深深吸引着底下的百姓。珞面制作精妙,色泽紫金,从中、左、右三个位面看去都能呈现出三副不同的样貌,似赤獠的恶鬼,又似诡秘的神灵。
相宿合坐在一旁的茶摊小桌前,与他对坐的是一位年纪约莫三四十的中年人。中年人披着一件旧袍,黑白交杂的长发遮住左半脸,背着一把幽蓝、古朴的长剑。
中年人只是独自一人喝凉茶,并未向城中的百姓表现出对珞面的痴狂,似乎对他来说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即使是那副深邃的珞面。
相宿合看着队伍,目光锁定向后面的马车上站立的老人。老人同样看见了他,似乎因他眸中透露的寒光惊了一下又低下头。
“闻当年曜帝征战四方,面戴三刹紫金珞面,血月当空的壮世之景无不令人胆寒,二十几年过去,可又有多少人真正见过珞面,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它。”
中年人啧啧感喟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对坐的相宿合说。
相宿合微微皱了皱眉没有看他,只是冷淡道:“那并非是真的珞面,他也并不是这天下的主人。”
中年人向他投来诧异的眼光:“哦?曜帝有旨得珞面者便是这天下的主人,你怎么知道这皇帝脸上戴的是真是假?”
相宿合缄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想二十多年都没有多少人再看见过珞面,而且听先生说这珞面似乎有什么奇异之处,若只是样貌吓人些,还不值得皇帝将它当传国玉玺一般传下去。”
中年人轻笑一声:“没错,据说三刹紫金珞面并非凡事之物,而是一件仅存世间为数不多的魂器,蕴藏着强大的力量,戴上它的人都能获得非凡的力量。”
“非凡的力量?”相宿合惊讶地看着中年人,“难道先生见过真正的珞面?”
中年人笑了笑,摆摆手继续道:“只是听说罢了。皇帝是于宁远登基称帝,并非是真主。也不知何时能见到真正的三刹紫金珞面,看来这天下又要陷入一场乱世之争。”
“皇帝不在天启登基却在宁远?那就是叛军,已假的珞面蛊惑民心。”相宿合明悟过来。
中年人丢下了茶钱起身欲走:“临走前请问兄弟姓名?”
相宿合有些惊诧地看着他,自己分明假扮得是一个中年人,没想到竟被他看穿。
“姓相宿,名合。”
“尚修。这世上姓相宿的并不多,相宿兄弟好自为之。”中年人戴上风帽只身离去。
相宿合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少顷,回过神追上去时他蓦然消失在人群中。
相宿合在城中查探至傍晚,城中心皇帝所居的贺府方圆几条街守卫极其森严,外人没有旨意是严禁踏入那片区域。即使能进去救青翎,也根本没有多少胜算逃出来,更何况她还有伤在身。
深夜。
何慈孜从梦中惊醒。他起身看向地上昏黄的烛光下映射出的影。
他惊悚地叫了一声:“你是谁?”目光死死盯着门口屹立的刹盔武士。
“你,你,谁让你进来的!”
刹盔武士踱步朝他逼近,手里按着剑柄:“何慈孜,没想到你如今却成为了叛军的人,枉先帝生前任你为最重要的臣子,你现在却为了一己私欲侍奉一个假的皇帝,该当何罪?”
“天启?”何慈孜面色十分惊愕,不敢相信地看着武士。他嘴巴翕动着,久久说不出言。
“告诉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何慈孜双腿猛地一颤跪倒在地:“老臣何慈孜也是万般苦衷难说尽啊,我对不起朝廷,更对不起先帝,我是被强迫的,我心里对于先帝绝无背叛之心。”
武士冷漠的语声伴随拔剑得噌响:“你现在都站在别人的屋檐下还说对先帝没有背叛,我今天来便要提先帝斩除了你这个逆臣!”
何慈孜抬起头惊惶地看着武士,潸然泪下:“老臣所说得一字一句都是真的,我对先帝绝无背叛,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先帝更是为了天下,老臣死不得!”
武士举剑滞住,犹豫地盯着他:“为何死不得?”
何慈孜含着泪深深叹了一口气:“恕我不能告诉大人,但当我完成,老臣亲自已死向先帝谢罪。”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有人刺杀皇上,速速前去护驾!”外面倏然传来守卫的喊声,仓猝的队伍骑马疾驰掠过。
“好,我可以不杀你,我问你最近有一个被皇帝俘获的羽族少女在府中哪里?”
何慈孜愣了愣,急忙道:“在,在,在西院。”
相宿合收回了剑,转身夺门离去。
……
青翎苦闷的待在屋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厮杀。她心悸着躲到床下,片刻一名手持长剑的武士推门而入。
剑上的血沿地滴落在她的身前。武士突然勾下身,刹面与她直视。
青翎惊恐地大叫一声:“啊!不要杀我!”
“是我,相宿合!我们快走!”从刹面里传出熟悉的语声。
青翎面上由惊转喜,激动地从床下趴出拥入了他的怀中:“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救我。”
“皇帝遭人刺杀,外面守卫都去护驾了。我们快走吧!”
“是谁?青岚吗?”青翎眼里又晃动着忧色。
“不是,我也不知道。”相宿合将外面死去的守卫尸体拖入屋卸下甲,“穿上甲,以免出去被发现。”
青翎笨重地穿好甲胄,心里十分不放心道:“我师兄在哪?他有没有来?”
“他在外面接应我们。”
二人走出庭院,几名武士持刃擦肩而过,但并未发现他们。
走到一半,二人遥遥看见谢广引领着一帮武士策马奔来。
青翎怔住,愣愣不前。
“走,他不会发现我们。”
“哦。”
二人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谢广倏然煞住看着二人:“你们两个去哪?”
须臾了一下,相宿合压低着语气回道:“府里来了刺客,我们奉命去巡视还有没有敌人!”
“哦?”谢广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相宿合身后的青翎,盔甲套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不符,在暗夜中若不仔细看还辨别不出来。他突然对身边的手下叱喝道:“拿下他们!”
“啊!”青翎吓得惊叫了出来。
“居然是你们!杀了他们!”他一声令下拔剑向相宿合斩去。
“铮!”剑光纵横交错。
霍然一人身影从二人头顶掠下,举着一柄长剑凌空朝谢广劈去。
谢广心惊了一下抬剑格挡。“铮!”激起一道火花,他整个人被长剑爆发出的霸道蛮力劈落下马。
“你们快走!”
相宿合惊诧地看着突然现身同样穿着铁刹甲胄的人。他见过那柄幽蓝的长剑,正是早晨于茶摊偶然相识的那名中年人尚修所背的剑。
“快走!”
相宿合点了点头:“前辈多加小心。”与青翎离去。
一个时辰后,相宿合带着青翎来到了和青岚碰面的地方。
青岚不可思议地看着相宿合:“你,你居然把她救出来了。”
相宿合来不及多解锁,说:“你先带着她出城。”
“那你怎么办?”青岚皱了皱眉问道,他和青翎只是寻常的羽人,唯有在满月下才能凝翅,虽有玄阳青派的秘法可吸收阳光的能量储存于体内,但也飞不了多久,剩余的能量只够带着一人出城。
“我自有办法出城,明天早晨我们在老地方会面。”话音刚落地,相宿合头也不回又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