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牧归突然从窗外冒出。
撒帕罗惊醒过来,心悸了一下,看着她唐突地到来,问道:“我们要走了吗?”
牧归点了点头,神情严谨道:“铁皇已经派守卫朝这里赶来,我们现在就得走了,车就在外面备着。”
撒帕罗来不及多想从床榻下费劲地抽出那个装有摩罗赫之手的箱子:“我得把这个带走。”
牧归凑上前帮他提起箱子,箱子不算重,但他瘦骨棱棱的身子不禁令她蹙了蹙眉:“殿师,我们快走吧。”
撒帕罗仓促地来到另一间寝室却见珂亚并不在里面,面色焦急地朝空寂的堡内竭力嘶喊:“珂亚!珂亚!珂亚!”堡内随即传来他虚弱的回声,却不听珂亚回应。
牧归带着他下了楼,珂亚始终没有答应他。撒帕罗心里惴惴不安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他问牧归:“你看见珂亚了吗?”
“没有。他应该不在堡内,我先把殿师您送走,之后再去找他。”牧归淡然回道。
二人出了堡,与此同时一辆车舆缓缓行驶过来,牧归跃上去捎带将撒帕罗拉了上去。撒帕罗透过窗依稀能见远处的街道浩浩荡荡的银甲在火光下折亮朝摩罗赫堡而来。
……
晌午,戈牙塔前的广场外围已是人山人海。萨拉齐皇族的成员位居在中心的銮驾。铁皇脸色冷凝,他今早宣召了拉索城所有臣民到此。
河洛们在底下喁喁私语,昨夜卫军的动静声势浩大人人皆知,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铁皇召集他们于此似乎即将宣布什么重大的事情。
余曳铁青着脸站在铁皇身边。他身为河洛族威信至高的铸殿会宗主,事件发生得十分仓猝,就连他也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
铁皇漠然地瞥视着他,有意无意地问道:“宗主,你是想说些什么吗?”
余曳眉头紧锁,没好气地说:“我?召集拉索城臣民的是您铁皇,我可没什么话要说。该优先说些什么的应该是您铁皇。”按照往常这种壮大的排面都是发生极其重大的事件以及河洛重要的日子上,而且要提前与殿会通议。铁皇逾规,待余曳接到通报时,天还未亮他还在迷糊的睡梦里。
“呼拉卡拉将军,你来宣告我的臣民们。”铁皇背着手面色沉重地看向旁边肩披着一条颀长蓝袍曳至地上的年轻河洛。
呼拉卡拉摊开事先自己为铁皇拟好裹卷的诏书,那份诏书长的落即他的脚跟。
余曳定睛一看,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下,暗暗惊道:“这么长?昨夜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连我殿会都没来得及通知?”
呼拉卡拉清了清嗓,照着上面的内容昂声念:“尊贵的萨拉齐二世。萨拉齐皇族带领我们走出无尽的黑暗,迎得曙光……”
半晌,呼拉卡拉甚至连诏书的一半都还未念及,所说得内容都是关于赞誉萨拉齐皇族以及现任的铁皇。他见河洛臣民们肃穆地盯着他,顿时念得更加起劲庄重,诏书里没有的自己再添枝加叶进去:“六十多年前我们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是萨拉齐皇族带领我们走向胜利摆脱了摩罗赫家族阴暗的统治,并建立这座城邦让我们安居乐业、繁荣昌盛……”
余曳皱了皱眉,越听越不对劲,他宣读了半天愣是没说到正题上。
“铁皇您把所有臣民聚集到戈牙塔下难道就是为了让呼拉卡拉对你家族的光荣事迹夸夸其谈、赞不绝口吗?隆波尔,我真是越来越对你刮目相看,若是如此我也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余曳瞥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铁皇,冷笑道。
铁皇面向呼拉卡拉也有些听得不耐烦地叱道:“呼拉卡拉将军,我让你说重点,而不是在这对我和我的家族说一大堆无用的谄言!”
呼拉卡拉满脸无辜地看着铁皇,说:“这些都是重点之一。”他为了拟这份诏书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毕竟是在戈牙塔下对着所有河洛宣告,总不能草草结束。
铁皇怒道:“够了,都给我略过这些屁话。直接告诉我的臣民今天把大家都召集在这是干什么!”
呼拉拉卡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直接拿起诏书的末尾看着念:“摩罗赫家族成员珂亚.摩罗赫昨夜私闯皇堡,意谋不轨,经审判斩去双手逐出拉索城!”
他话音刚落,立即引起广场外围的河洛臣民们的轩然大波。河洛们喧哗吵闹,对此事件众说纷纭。卫兵驾着车舆缓缓从臣民中驶进广场。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转去,珂亚趴着身四肢被铁铐与锁链捆住,头顶张獠的兽铡摇摇欲坠,那是河洛族用来惩戒犯人游街示众的刑车。
余曳震惊地看着突兀发生得一切,眼里激动既愠怒:“隆波尔,你刚刚说什么?珂亚私闯皇堡,他为何要无缘无故私闯你皇堡?”
铁皇凌冽的目光锁定着珂亚,冷哼道:“他昨夜私闯皇堡,图谋不轨被我侍卫抓住这是事实。”
“隆波尔,珂亚乃是铸殿会最优异的学员之一,他的品行我也十分了解,怎会私闯皇堡做出什么威胁到你家族的坏事?”余曳不敢相信地看着铁皇。
“皇堡乃是拉索城重地,他私闯进去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若是等他真做出什么坏事还得了?”铁皇斩钉截铁道,“这是重罪,谁也不能逾越!”
“我不相信他私闯皇堡是想做出不利于你家族的事。”余曳坚定道,“才一晚上你难道就查清他真正的意图了?”
铁皇再也忍不住,皇颜勃然大怒对余曳咆哮:“余曳,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在我女儿的身边,若不是侍卫来得及时恐怕他就要对我女儿下手。他是摩罗赫家族的成员,摩罗赫家族当年都对我们做了什么,你难道忘了?”
余曳怔怔地看着他,少顷,态度依然强硬道:“就算他真的有罪,他如今也是铸殿会的学员,该审判他的应该是我,你没有权利在没有得到我的诺许下对他进行行刑。而且戈牙塔可不是你的刑场!”
铁皇沉了一口气,还是遏制住心中的怒火,点了点头:“对,我是没有权利在殿会允许下去处决一位殿会学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处决他吗?就是因为我尊重他是殿会学员的身份。他是第一个私闯皇堡的人,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犯下重罪,我若不当着所有臣民面前处决他而宽恕他,将来岂不是别人也跟着效仿,难道我萨拉齐皇族不要颜面?”
余曳随即喝道:“难道我铸殿会也不要脸面?你明知道他是殿会学员不通告我,直接宣召所有臣民至此看他被处决,也让所有人看着我们铸殿会难堪的脸色?”
“宗主,我并不想把此事牵扯到殿会威信上。珂亚居心叵测私闯皇堡,在律法中属于死罪。你要知道他私闯皇堡我当场就可以认为他要么是通敌要么是蓄意谋杀,出于自卫杀死他。而我没有,就是看在殿会的威信上才只是判决斩了他的双手逐出拉索城。”铁皇愤慨道,“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你执意要你来审判,那我交给你。”
二人对峙着,争论声戛然而止。铁皇说得没错,珂亚无论如何都已触动了河洛律法,就算交到余曳手里最后的判决都是差不多。余曳心里的震愤只是出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铁皇瞒着他进行审判宣召所有臣民聚集戈牙塔前,以及不甘珂亚为何要私闯皇堡?
“既然你都审判完了,还有我宗主什么事?”余曳悲悯的目光凝视着刑车上的珂亚。
呼拉卡拉倏然高喝一声:“行刑!”
就在此时从河洛群中冲出一个身影快速朝着珂亚奔去。
铁皇气急得指着忽然冒出的思雅,慌忙对周围的卫兵命道:“快!快!快!快给我抓住三公主!”
思雅悲恸地哭喊着珂亚的名字。珂亚抬起头无助茫然的眼神看着她,她对他伸出手。就在最后一刻铡刀霍然落下,她抓住了他的手,鲜艳的血喷洒在脸上。
铁皇面色冷落至冰点遥遥瞰着她。
河洛们陷入一片沉寂,呆望着广场上突然发生的转折。谁也没料到事情的结局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