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晴空，热日当头，一道凄冷的白光却从李宅里飞刮而出，照的大门前的一干人等眼冒金星，纷纷抬手遮住眯眼。
白色冷光如穿堂风经过后，眼前又是稀疏平常的李家大门口。
阿福手里端着几个蒸笼，正往厅堂里送去。他侧脸看见门口来客，连忙将蒸笼递给身边端着满盘馒头的侍女，向门口的几位作了个揖。
“爷，您回来啦，这身边的是？”
老烟李偷偷朝阿福使了个诡异的眼色，“咳咳，我身边这位就是来自江东的柯将军。”
“哦哦，柯将军，江东的名将啊！”阿福一拜再拜，头低得更深了。
交谈寒暄之时，那道白色冷光又一次从李宅身后的山丘上一扫而来。它亮瞎了众人的昏花老眼，离开之前还不慌不忙地在空中回旋一番。
被几名士兵架在肩上的白色巨兽四爪蠕动，应景地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
还未等满脸讶异的将军开口问，阿福抢先一步解释道：“柯将军莫激动。这是宅子后山上的仙人舞出的剑花啊。”
“哦？”听到这儿，柯将军没有了深入追问的兴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他只相信实力，怪力乱神也不能保佑他百战百胜，“贵宅是否有饲养巨兽的经历呢？就好像我身后那只的品类。”
这柯将军居然对诱饵不闻不问，让阿福和老烟李都有些措手不及，他俩迅速交换眼色，开启了第二计划。
“这种巨兽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啊，不过在后山确实曾经见过类似的长毛大虫，阁下若是有兴趣，鄙人愿意为您指路一探。”阿福恭敬地回答。
“……还是不了，今日来你府宅是有其他要事处理。且先领我见你家女娃娃吧。”
“啊，好的呀，这边请。”阿福把腰弯得像小龙虾，领着柯将军和老烟李走进厅堂。
奇异的声响在厅堂内回荡，比田间青蛙的呱语更绵长。柯将军一脚刚迈进堂内，烹煮食物的椒盐香味如狼似虎地钻进他的鼻子里。
一张大桌子端正摆在堂中央，其上摞着几个空盘，几个蒸笼。一个小小娃娃双手捧着一个头大饭碗仰头喝粥，神情不似侠客饮酒般豪迈，甚至有些类似于饿鬼上身般猥琐。
那自然就是懿旨上说的，名唤凛凛的女娃娃了，柯将军心中暗道。
眼前左右开弓吃着早餐的凛凛，正沉迷于今朝加餐的灌汤包，丝毫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还不快放下碗筷拜见大人！”老烟李厉声喝斥着。那嗓门大得把一边的柯将军也吓得一跳。
哐当一下，偌大的饭碗掉到桌上。一声饱嗝响彻天际，这，原来就是刚刚回荡在大门口的怪响。
“拜见大人！”凛凛学着老眼李以前面见大人物时的姿态抱拳敬礼。
居然还有模有样。
柯将军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话，只好敷衍一句：“真是勇士出少年，一身饭量实乃天纵英雌！”
“嗯。”凛凛用手背胡乱揩了下油嘴，表示认同。虽然她不懂英雌是啥，但曾经用粉色棉纸给她折纸兔子的武大爷说过，饭量就是福气。
对面那人说的应该算是好话，她想。
“如今天意昭昭，皇恩浩荡，特招汝等入内廷枢府，辅弼御禽……”柯将军毕竟是个武行粗人，之前准备好的说辞背了大半，现在也忘了大半，最后只能用‘钦此’二字结尾。
反正只是糊弄娃儿进宫喂猪的把戏，何必这么繁琐？柯将军不明白。
凛凛就更不明白什么叫辅弼御禽了。然而这套没背完的说辞，对她这个整日留连山野林间，连学都没上过的野孩子来说，太过于高贵、大气、上档次了。
“内庭舒服不打紧，伙食好吗？”凛凛抓起一个馒头又啃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老烟李忙不迭将凛凛往柯将军身旁推去，“有地方愿意收你就是最大的福气了，憋磨蹭了，快快随将军进宫吧！”
柯将军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他只是来找人的，怎么现下感觉倒像是个照顾孤儿的接盘侠了？
门外忽而冲进来一个他的兵：“将军，不好啦！那只大长虫子不知又犯了什么疯病，咬伤了德子和二狗，跑到屋子外面不知哪里去了！”
柯将军不禁瞪起了两只铜铃眼：“连一只畜生都看不住，你们还有脸在我帐下吃白饭？！”
“那畜生病恹恹的样子，谁知道跑起来像风一样快，德子二狗他们已经去追了……”眼前这个名叫大黄的兵，在柯将军带来的人马中年龄最小，胆子也最怯。
“只剩你一个人来报信，其他人都跑走了，我们又要在何时何地碰头，你们事前可有约定？”柯将军稳住脾气问。
“没……一时太急……”
这平乐坊往小了说去只是一条街，但往大了说，这附近的林子里既有开发完善的盐井，又有陈废的冶矿，还有桑林和陶瓷窑洞。在建设之初，为了方便各个区域的出入，林田阡陌被繁复的一改再改。
柯将军和大黄被老眼李，阿福和凛凛领着路向李宅的后山进发。
如果不是被人带着走，迷了路说不动会饿死在这里，若是本地人趁机埋伏，那就更麻烦了，柯将军走在大树蔽日的丛林里，内心盘算着。
走在将军前方的阿福偷偷抓了抓老烟李的衣袖：“趁他们落单，此时不刀，更待何时！”
“你傻吗！现下这个只是个偏将军，把他给弄死只会打草惊蛇，不如等凛凛那傻猪在他们大本营里耗上一耗，来得更值。”老烟李把嗓音压低再压低。
“可我一想到我一家妇孺惨死在他们手下，我就……”阿福难忍激动，毕竟他在二十多年前那场战役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忍！你要想想如果你忍不得今日，明日会有多少和你一样的鳏寡孤独，重复着你如今的失落和愤恨，”老烟李的发言突然间深入了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会为整条街坊，为你那冤死的家人讨回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