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相信柏副理的为人,但凛凛这个小孩子出身不明,又有一身野蛮教养……”
柏年自然明白方宗周的意指,但这怎么可能?
他在脑海中翻找着当晚的记忆,除了凛凛在胭脂摊上突然哭泣,自己独自一人去买零嘴,其他时间他和凛凛一直形影不离,凛凛绝对不可能有单独作案的时间。
方宗周给出了足够的沉默让柏年仔细理清头绪,而柏年最后,坚持认为凛凛不可能是老妪所说的凶手。
“我能理解,”方宗周点点头,“整件案子实在是太过诡异,即使凶手和凛凛差不多外形,大理寺也找不到能将绒华的腹部洞穿一尺多的凶器。”
“一尺?”
“没错,并且,绒华的内脏无一存留,当时躺在西市小巷中的,只是一具空洞的皮骨架子而已。”
“这已经不是一人之力就能造成的致命伤,再者,相较于我,你们两个此前并不认识绒华,没有动机。大理寺卿认为柏副理你和凛凛暂时没有嫌疑。”
“况且探案是大理寺的事,我们只需守好自己的职责就行。”
案情分析在这里戛然而止。
二人转换着阴沉的氛围。灯火通明的西市上各路美女已经川流不息。
“这实在是太巧了,那天晚上我和表妹也在西市,怎么没和你们相遇呢?”方宗周托着下巴琢磨,“根据这西市一条街的口供,当晚你们一大一小一兽,可是西市曙目的人物啊。”
“其实……当时我们在布庄也看到方副理你和朱小姐来着,只是看你们相谈甚欢,未敢打扰。”柏年一想到那晚被千人所指的场景,脊梁骨一阵冷颤。
一个恪守本分的成年男子,是不会逛西市的。
“柏副理莫不是怕羞了?”方宗周热切一笑,露出亮洁发光的六颗牙齿。
比起这个,柏年更愿意被方宗周暗搓搓的旁敲侧击,至少他还能假装淡定。
年轻的猎人实在是喜欢这种画地为牢的猎物。
方宗周爽朗大笑,他扬起右手臂,一把卡住柏年瘦削的肩膀:“今日,我们两个可要不醉不归!”
—吴宫·御驭监—
得知众人为了方宗周的清白,集体翘班跑出宫找外援,钱大人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怡然自得的给所有人补放了这半天的假期。
难得清闲,他拉住唯一留守御驭监的凛凛,开始了一番促膝长谈。
“凛凛呐,看你长得这么……这么健康,”他本想用‘壮硕’这个词,不知怎么的,看到凛凛的小萝卜头身材,实在说不出口,“家里是不是有什么祖传配方给你加过餐呢?”
凛凛不解何为‘祖传配方’,何为‘加餐’,“……没有的吧,看到什么就吃什么咯。”
她左手扒拉着离震结块了的皮毛,右手支着一根木棒,顶端插着一团腌渍梅肉。
凛凛的舌头绕着梅肉直打转。
唉,她叹了口气。一袋话梅肉居然花去她大半个月的俸禄。这个月刚领了工钱,本想去东市买些喜欢的零食,却发现连最便宜的柿子蜜都涨价了数倍。
这最后几个话梅,她一定要好好的,慢慢的舔干净。
钱大人笑眯眯地盯着凛凛看,害的凛凛以为他想要抢她的话梅吃。
“这……这梅子是最后一个了!”
凛凛说慌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会不自觉的变成对眼。她以前在平乐坊从来不知说谎为何物,来到建隆后,在不知不觉间竟也说起了假话。
谁会在意一两个梅子,钱大人觉得凛凛在御驭监的确长进了不少,但还是很好忽悠的。
“说到好吃的,我家也屯了不少,你喜欢吃什么零嘴,我请你啊!”他那两撇小胡子随着唇部肌肉一翘一翘的,泛着油光。
看到凛凛侧过头来,望着他两眼冒着桃心,一脸的兴奋难耐,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多少钱?”没想到凛凛又问了一句。
“什么钱不钱的,真是俗气,俗不可耐!”钱大人佯装生气,“我可是大大方方的请你吃,就干脆一句话,吃不吃吧!”
“多少钱?”凛凛还是那句话。
“你这个小孩子……我真是,真的是免费的啊!”钱大人有些自乱阵脚。
“哦,免费啊,那是多少钱?”
“不!要!钱!”他喷得口水四射。
“你们总是说不要钱不要钱的,最后却总是埋怨我没付钱就吃你们的东西,”凛凛直话直说,“钱大人你要我去干啥?我看情况考虑一下要不要吃你的零嘴。”
看情况?考虑一下?你这种趾高气扬的态度,到底是和谁学的,钱大人青筋暗起。
“实际上呢,本大人也没有什么让你做的事,你可不要太紧张,”到底还是老油条,他换着说辞找着台阶下,“就是等你真的入了五公主府,还烦请你不要惹麻烦,凡事多想想,什么话先注意一下措辞,免得到时候那些贵人们因为你,而质疑我们御驭监的管教有差池。”
真要指望她为自己美言几句,还不如自己找人多吹几句马屁呢。
钱大人拍拍衣袖,准备回书房总结文书,不想裙角被离震的肉爪子盖住了一角。
“什么鬼畜生,一边去!”他顺势狠狠踩了离震一脚。
当日傍晚,钱大人因左小腿被咬伤,送往医馆就诊。
御驭监众人晚归,宿醉过后的第二日,方宗周趁自己醒得早,作为代表前往医馆看望卧床养腿的钱大人。见主监并无大碍,他便早早回宫处理钱大人转交的公务。
“其实钱大人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是啊,很难遇到钱大人这种单纯追求功绩的官员了。”御驭监的午间休息,柏年也加入了大家的纳凉谈天。
“这些当官的说话做事老让人觉得是在溜须拍马,我这种草民真是看不出来什么门道。”大壮猛扇着蒲扇,一旁的人都蹭着他的清风。
“我好像听说过御驭监前任总监郑大人的事,”最八卦的刘大黑打开他的话匣子,“十年前,建隆那次朝天祭祀大家还有印象吧?”
平均年龄超过二十岁的本地力士们纷纷点头,那一年干旱歉收,江河干涸,一斛米万金难求,饥饿和困苦深深刻入他们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