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童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书院,还喘着粗气。
常平章每日清晨总要在书院里练字,一般人不许打扰。
门童一手撑在书院门框上,将身子的重心向门框倒去,喘了片刻,才稳住了呼吸,敲了敲门。
一般这种时候,常平章都是假装听不见的,正常时候,仆人看没人应,就知道主人不想理,识趣的也就走了。但今天这是大事,门童见没人应,也着实纠结了一会,是死于没有及时通报情况?还是死于打扰相国公清修?
纠结了一会,大概还是觉得后者会死的好看一点,于是小门童开始孜孜不倦的敲门,相国公自然而然的忽视。
忽视了三波之后,相国公显然是生气了。
哪个不要命的那么没眼力!
怒气冲冲的喊了一句:“进来!”
门童一听这声音,腿肚子就开始打颤,但是路上自己选的,死也只能认了。
推门进屋,也不敢抬头看相国公,离得远远的给相国公施了个礼。
常平章抬了下眼皮,又不动声色的放了下去,声音十分不爽的说到:“何事?”
“回相国,谢府公子谢岚君求见,说是,说是……”
这话说出来怕是要死!
常平章平生最恨别人说半句咽半句,更何况这人本就点了他的气门。
“什么话快说,吞吞吐吐是个什么样子!”
“说是听闻小姐染疾,特来探望!”
门童几乎是哭着说出这一句了。话音刚落,只听得一身脆响,接着便是木头相撞滚动的声音。
不等门童反应,只听得身后一阵笑声。
“相国公早啊。”
这厢常平章心下暗惊,没有想到谢岚君居然找上门来,还敢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厢谢岚君垂手而立,十分恭敬,还让手下人在门外一字排开,将带来的礼盒也一一摆好。
相国府的仆从们早已在暗处躲着看热闹了。
“请恕晚辈无礼,不等通传便私自来见,听闻二小姐染疾,晚辈十分挂念,特来探望,一时心急,忘相国公见谅。”
常平章半晌没有开口。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开哪门子的口!
谢岚君躬身施礼没见反应,便自作主张站直了身子,目光与常平章相接,明显感觉到对方眼神中一瞬间还未完全收尽的怒气。
相国大人毕竟是相国大人,虽然心头火起,面上却平静依旧,若不是谢岚君起身起的突然,只怕那一闪而过的怒气也看不见。
“无妨无妨,劳谢公子挂心,爱女偶感风寒而已,不足挂齿。”
常平章有意敷衍,谢岚君也无意逢迎,只轻笑道:“听闻相国公昨日遍请京中名医,今日又有传言道二小姐身染重疾,晚辈想着,皇上既已赐婚,二小姐就是我谢某的未婚妻子,妻子病重,丈夫哪有不来探望之理。“
谢岚君有意加重语气,双眼始终与常平章相对,对方眼眸深处的怒火在他提到妻子时猛然升起,提到丈夫是猝然升高,面上依旧是一副温文的儒生模样,心底只怕早已将这谢家小儿挫骨扬灰。
妄想拱他人家白菜还如此张狂,竖子敢尔!
”谢公子言重了,老夫不过是爱女心切,多请了几位大夫来看,至于谢公子那一番妻子丈夫的言论。“常平章干笑了两声,继而说道:”未免言之过早,皇上虽已赐婚,但毕竟还未行礼,谢公子如此岂非扰乱我爱女名节,老夫实不能忍。“
转身拂袖,留一个背影与谢岚君,谢岚君见状,不恼不羞,反而十分有礼的说道:”是晚辈思虑不周,相国大人教训的是。“
常平章有些摸不透这小子的路数,看似十分狂妄却又礼数周全,浑身长着爪牙却又挑不出错。惹的常平章心气难平又不能怪罪。
现在常平章既不能直接发脾气训斥,又不好转身说没关系,正纠结时,谢岚君又开了口。
”晚辈不懂医术,听闻二小姐身体有恙,特意挑了一只野山参,也不知能否用上,还望相国公不要嫌弃。“
谢岚君说着,给元庆使了个眼色,元庆便在门外的一堆礼盒中挑出了一只长约一米包装精美的礼盒,双手奉上。
常平章知道这是给自己安排的台阶,也乐得顺阶而下,转过身淡淡的扫了一眼,心下暗暗一惊,野山参难遇,能长到那么大的更是难求,他为官这些年,也只在数十年前见过一次。
心下虽惊,但面上依旧毫无波澜,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谢公子客气了。“,招招手示意侯在门口的管家收礼。管家接过礼盒,活像捧了个刚出生的婴孩,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去。
”劳烦管家先生,将门口的礼盒一并收去,省得谢某再搬来搬去。“
管家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相国公,对方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按照以往的经验,相国公不表示只是他不好直接表示,礼还是要收的。
谢岚君心下了然,不禁暗笑,贪心误事啊。
”管家先生怕是不方便拿吧,元庆,带人帮忙把东西送去库房。“
两人目光相遇,元庆稍稍点头,随即招呼门外的人,扛得扛,挑的挑,跟着管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