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竹站在一片桃花林里，耳边响起了叶衍的声音，“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要走？”
“别走，我好疼。”
初竹嘴里喃喃道：“不要，别......”她梦见叶衍满身血地离她而去，她追不上而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叶衍越走越远......
“长老。”素羽蹙眉看着她，拿起旁边的帕子擦着初竹满头的汗。
初竹缓缓睁开眼睛，纯白的床纱首先映入她眼帘，看样子不像是在客栈，接着她转头就看到了一脸担忧的素羽。
“长老，感觉如何？”
初竹喉咙很干，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这是哪？”还没等到素羽回答，她猛地起身拽着素羽道：“叶衍呢？叶衍在哪？”
素羽拿了一个枕头放在初竹背后，让她靠着不那么难受，初竹依旧盯着她，眼里似乎还有泪花。
“我到场时只看见长老一人躺在血泊之中。”
初竹如雷轰顶，她嘴唇霎时变得青紫，她颤抖着嘴唇道：“就...我一个人？”
素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初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谁知脚刚着地就没力气，若不是素羽扶着她，怕是早已狠狠摔到地上了。
“长老慢点。”素羽搀扶着初竹走到门口。
初竹猛地甩开那扶着自己的手，朝房间里施了结界，素羽无法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初竹发了疯一样跑向外面。
素羽狠力地拍打着结界：“长老！”
初竹浑然听不见身后素羽的呼喊声，她一心想要回去那片树林，说不定叶衍还在那里好生生地等着她。
一定会是这样，叶衍一向会遵守约定的，她说了要带他走，他就一定不会离开的。
一定会的。
初竹跑到大殿里，尹铃正和夏侯源尘喝着茶，眉头紧锁，似乎正在讨论什么要紧的事。看到初竹一进来，都放下了杯子，齐齐喊道：“长老好。”
初竹大喘着气，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嘴里道：“叶衍，回来了吗？”
“长老，您这是......”尹铃这才发现初竹的不对劲，整个人意外散发着杀气。
“回答我。”初竹冷冷道。
夏侯源尘也是这两天才醒过来，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拦住还想要再问的尹铃，微微鞠躬道：“长老，他还未归。”
初竹停住了，突然跌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怎么能...不回来......”
“长老？您这是怎么了？”尹铃明明看见素羽一直照顾着初竹，怎么会初竹现在这般样子出现在大殿，还发了疯般要找叶衍。
尹铃上前扶起初竹，初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地喊着：“尹铃，告诉我叶衍在哪？我...我会找到夏侯炳...我一定会的，求你，告诉我叶衍在哪好不好......”
“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他在哪里啊......”
尹铃见她眼神涣散，急忙转过头去看夏侯源尘，夏侯源尘绕到初竹身后，在她肩膀上一拍，初竹霎时就晕了过去。
尹铃抱住初竹扶到椅子那坐下，她道：“长老这是怎么了？”
“初步判断，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夏侯源尘叹口气，“整个人灵力紊乱，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尹铃瞪大眼睛看着夏侯源尘，不可思议道：“师兄，这话你别乱说，隔墙有耳。”
初竹是堂堂长老，若是走火入魔，那么就是修真界的奇耻大辱，论人谈笑。
“我知道，”夏侯源尘毫不犹豫道，“素羽姑娘找到长老时，浑身上下满是血，却只有几处小伤，你别忘了，她只找到了初竹长老。”说到这里，向来和顺的夏侯源尘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难不成，叶衍他......”
夏侯源尘将手放在嘴前，尹铃立即噤声了。
“我去为长老寻安神针，你且将她扶至卧房休息吧。”
尹铃刚将初竹平躺在床上，便有一名弟子急着来通报：“师姐！师姐！”
“怎么了？慌慌张张，不成体统。”尹铃为初竹盖好被子，一旁的素羽同时担忧着看向初竹。
“掌门......掌门他快要不行了！”
尹铃猛地起身，直奔向夏侯掌门的房里。
……
冥佑高高坐在座上，撑着下巴，蔑视着看向殿内跪着的二人，难得一见他这样生气。
他眼间的煞气让那二人不敢抬头，开口便引起阵阵颤粟：“说说吧，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尊主息怒，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小纤怯怯地开口。
冥佑伸出食指，小纤感到脚下一轻，整个人像被扼住了喉咙往上提，她摸着脖子却什么也没有。冥佑又把食指往旁边一划，小纤立即被甩到坚硬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下次听好了，我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
冥佑收回手，小纤从墙上滑下来，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跪在地上，有气无力道：“属下明白。”
冥佑目光一转，看向了沉默着的凉雪衣：“她说不清楚，你说吧。”
凉雪衣埋着头小心翼翼道：“尊主，我...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冥佑眼神更加冷了，他起身道：“那么就让我提醒你们吧。”
“我是让你们设还魂阵，你们却让那小子都丢了半条命！还有，是谁擅作主张在那晚开启还魂阵，导致功亏一篑！”
冥佑气愤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惊得凉雪衣和小纤发颤抖。
凉雪衣咬着牙开口：“尊主，这件事其实还有一人参与。”
“谁？”
“夏侯炳。”
冥佑表情变得疑惑了，至少怒气渐渐消失了。凉雪衣见状道：“虽然他只是......刺了叶衍一剑，不过我却在他身上发现了魔气。”
“你觉如何？”
“尊主，您到场时只有叶衍与初竹二人，夏侯炳定打不过初竹，但是初竹仅仅只是被人迷晕了。这足以说明，有人暗中相助夏侯炳。”
“你是想说，对付霜月派还没那么简单。”
凉雪衣肯定地点点头：“那魔气绝不会是魔界人传出去的，能够获得夏侯炳的信任并且能近距离接触的，除了奄奄一息的夏侯掌门，我可想不出其他人了。”
冥佑坐下后若有所思道：“你们现在就伪装成弟子的模样潜进霜月山，打听消息。”
“遵......”小纤扶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等等，”凉雪衣突然喊道，冥佑睁开眼，注视着已经起身的凉雪衣，“我还有一个要求，望尊主成全。”
“说。”
凉雪衣单膝跪地，抱着拳道：“事成之后，恳请尊主让属下嫁于叶衍。”
凉雪衣说出这番话是很是自信，她那夜看着叶衍为了初竹而受重伤，心里不爽。可她这人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哪怕那人的眼里根本没有她的存在。但是，冥佑一定会同意的。
冥佑挑眉道：“哦？你应该知道，叶衍的心思一心都在他师父身上。你就不怕他娶了你以后三天两晚往外奔？”
“属下明白，可属下不怕，我愿斗胆一试，拼个无悔。”凉雪衣望着冥佑泛笑的双眼。
她这番话引起了冥佑深藏的回忆，他起身活动了手腕后漫不经心道：“你完成这事后我自会帮你处理。”
待到凉雪衣与小纤走后，冥佑独自去了叶衍的房间。叶衍还未醒，阿四在旁边守着他，冥佑站在窗外看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小叶子！”阿四惊喜地叫道，但他又觉得太过喧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失惊喜道，“小叶子，你感觉怎么样？”
冥佑闻声抬头，看见阿四搀扶着脸色苍白的叶衍坐起来靠在床沿。叶衍清了清嗓子，可声音依旧哑得吓人：“我睡了多久......”
阿四向他抱怨道：“你都已经昏睡三天了，要不是尊主的魔气加持，你怕是现在还睡着呢。”
“他带我回来的？”叶衍语气里不免有些失望，他昏迷时还隐约听到了初竹说要带他走，怕是他真的听错了。
“嗯，还有你的那棵桃花树，你走了那么久，还是尊主一直在帮你照顾，等会他来你可要好好感谢尊主。”
“知道了。”
冥佑收起显而易见的笑，镇定地走了进去。正在叽里呱啦讲个不停的阿四看见冥佑来了，立马住了嘴，恭恭敬敬喊了声：“尊主。”
冥佑淡淡应了一声，他看着叶衍漫不经心地揪着被褥，仿佛不当他存在。
“喂，小叶子......”阿四急着去提醒叶衍。
冥佑却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门一关叶衍就直起身来冲着冥佑道：“我要出去。”他蹙着眉很是不耐烦的模样。
冥佑没回答他的要求，他打趣道：“我只不过让你出去一个多月，这才几天，就弄得躺床上了，我要再放你出去怕是连魂都看不见一缕了。”
叶衍揉着模糊的眼睛，反驳道：“我这次是意外，我哪知道还魂阵那么厉害的。”
冥佑弹了一下叶衍的额头，笑道：“既然你不知道，那便不要逞强了。”
“行了，等我好了我要出去，”叶衍揉完眼睛又揉着被弹红的额头，“她还在等着我。”
“别想了，你就好好待在魔界，哪也别去。”
叶衍一把掀开被子，站起身来朝冥佑吼道：“我不管！我必须要出去！”
“那你说说，你出去做什么？”冥佑靠在墙上看着叶衍握紧着拳，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叶衍松开手，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真是聪明，”冥佑笑道，“只要你答应我回来之后成亲，我便同意你去......”
叶衍猛抬头，一口决绝道：“你做梦！”
冥佑道：“那我问你，这几天初竹对你的态度有没有改变，五年来没有你她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叶衍瞪着冥佑道：“你别想着挑拨离间，我宁愿死着出去，也不会同别人成亲。”
冥佑笑了笑，没有反驳，他却伸手在叶衍面前变了一副幻象来。叶衍不经意一瞥，顿时瞪大了眼睛。
初竹躺在榻上，嘴唇无色且紧闭着，看上去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
“你要做什么？”叶衍小心询问着。
冥佑伸出手，轻轻握紧，幻象里的初竹就猛地蜷缩起来，紧咬着嘴，双手叠在一起发着抖。还不时发出呜咽的声音，叶衍看着都痛苦极了。
叶衍感觉喉咙腥甜，似是要吐一口血。
“停手...住手！”叶衍冲上前打下冥佑的手，幻象消失了，他却闷出一口瘀血，就连胸前的衣服都微微浸出了血色。
冥佑看着叶衍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他轻微蹙眉道：“看见了吧？”
叶衍知道冥佑是在拿初竹威胁她，他觉得眼角濡湿，那个黑衣人也是，冥佑也是。
“为什么，你们都要用她来威胁我......”
冥佑丝毫不顾及叶衍语气里隐藏的痛苦，他悠悠然道：“所以你答不答应我的条件？”
“我......”叶衍感到眼前晕眩，初竹好像正在朝着他笑，隐着心里巨大的悲伤，缓缓道，“答应你...”
冥佑笑着摸了摸叶衍的头：“好孩子。”
冥佑关门时叶衍还坐在地上，面前一滩血迹。他关上门收起了那笑，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竟有些心疼：“就是因为你太在乎她了，所以连这幻象都看不破。”
叶衍没有问和他成亲的人是谁，除了初竹，他不想听到另外的名字。
魔界一年四季都很阴冷，以前叶衍还没觉着，可是现在叶衍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意外地感觉身体里像是有块冰在散发着寒气，冻得他四肢麻木，冻得他心疼。
里外都疼，像有一只小虫子在啃食着他的心。
那片为初竹留着的一潭清水，终归还是结冰了，再也融化不了。
叶衍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外面。
这魔界的生气并不多，叶衍之前就种过两颗桃花树，可最后都死了。就连这棵都是他整日守着，就连晚上魔气最旺盛的时候他都在为桃花树渡灵气，这才养过来的。
叶衍坐在树下，想起了初竹以前在树下坐着看书，头发上落了一两片花瓣，她却毫不在乎。若是有花瓣掉到了书上，她便会不动声色地拿起放在手里揉捏一番。那时，叶衍便会端着一盘桃花酥悄声地靠近，不过初竹总是能发现他。
“初竹，若是我离开了，你可否会难过？”
“师父......”叶衍额头抵着树，眼角淌下冰冷的泪，“我好想你啊，我想回去...”
回去苍穹山，回凌雪峰，回到你身边，可好？
叶衍没顾得伤好就回去了霜月山，毕竟现在的任何事都比不上他想要见到初竹的心情。
霜月山很是奇怪，山门都束了白绫。叶衍见守门弟子一脸悲怆，似是方才哭过，脸还微红着。
那两人见过叶衍，一见到他便打开结界让他进去了。叶衍走了几步回过头，张嘴却什么也未说。
一路上他都看见飘落在地的纸钱以及未烧完的信香，霜月山本就气氛冷，现在这情景显得更加骇人了。他过于着急，那纸钱便随着他的步伐飘了起来。
叶衍快速地找到了初竹的房间，他推门而入，竟无一人守着她。初竹躺在榻上，面色好多了，仅仅只是睡着了般。
叶衍悄悄地走向榻边，刚好初竹也朦胧着睁开眼。她睁着眼睛看着纯白色的床帐，一眼也没分给叶衍。
“他来了吗？”初竹把进来的人当做了素羽，叶衍身形一顿，站在门的不远处看着初竹。
初竹翻过身，背对着叶衍，闷闷道：“其实我也不是想要他怎样，只要他还像以前那样陪在我身边就行了。我不是那种理想远大的人，所以不会考虑那么多，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那时看着他被刺了两剑，心里乱了套。一颗心像被揪住了，一时冲上一股火，灵力变得不稳定，我居然说出了那样的话。”
初竹拉高被子，继续道：“叶衍可能已经回去了，回去那个本不该属于他的地方。他明明该在修真界闯出属于他的一片天，不该在那种地方啊......”
叶衍在原地愣了会儿，他走近初竹面前。初竹已经闭上眼有些迷糊了，叶衍见她的脸红扑扑的，眼角泛着泪光。
叶衍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婚约在身，面前的却是他最重要的人。
初竹兴许是注意到了那目光，翻过身不经意一瞥便登时起身来，凌乱的长发随意搭在肩上。
初竹吐出几字：“真的来了。”
叶衍应了一声，态度极其不在意。
初竹丝毫没有注意到叶衍的不寻常，她手指微不可觉地动了动。她下意识微微一笑道：“你去哪里了？”
可是叶衍的回答让她不得动弹，僵住了身子。
“与你何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