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手术服，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着，冰冷刺骨的水流躺在夏衍的手心上，用双手一捧一捧地浇到脸上，“呼”，没想到，一进手术室，再出来时，已是午夜时分。
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些，淌在脸颊两侧的水滴顺着颧骨的弧度，慢慢滑至下巴，一滴两滴三滴，悄然无息地滴进水池中。双手撑在洗手台边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果然，还是来不及问就要错过吗？
再一次，又是面临抉择的时刻，跟十年前一样的，似曾相识的情境。不行，不可以，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放他走。
十指卷成一团，关节处因为用力的缘故泛起青白，红色的血丝爬满夏衍的眼白处，换下手术服，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无论无何，不能就让骁子凊出院前和自己的最后一次对话是下午那样潦草结束。
凌晨的医院大楼，虽然还剩下许多惨白的灯光，只是，终归是没什么人声，安静的只能听见风扫过落叶的声响。
脚步停在烧伤科大楼下，抬头向三楼的病房窗户望去，不出所料，整排整排地熄了灯，想必病房里的人也应该早早睡下了……
扶了扶快要滑落的背包带，冬夜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刮过夏衍清瘦的身体，幸好今天早上套的是高领毛衣，没能让一点风钻进身体，也算是打了场胜仗。
电梯门打开，首先映入眼框的是依旧亮着灯的护士站，只不过，值夜班的护士单手撑着头，昏昏欲睡，并没有发觉夏衍的存在。为了不吵醒打瞌睡的护士，夏衍显得稍微蹑手蹑脚地挪着步子，移到了骁子凊的病房门口。
格外注意地推开门，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在进去之前，夏衍先是微微探出个头，观察观察病房里的情况，黑溜溜的眼珠子上下左右地转动，确认骁子凊已经熟睡后，才慢吞吞地将整个身子挤了进来。
掩上门，原本还有一丝从走廊照射进来的光亮可供夏衍照明，门合上地瞬间，房内全然变成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眼睛似乎一时间还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
硬着头皮，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只希望能依靠触觉来辅助自己顺利走到骁子凊的病床旁。磕磕绊绊，还差点撞掉什么东西，要不是夏衍反应及时，可能骁子凊这时候已经被吵醒了……
心惊胆战，终于完成了平时不用几秒钟的路程，顺手从一旁拉过张圆板凳，夏衍顺势坐了上去。经过刚刚过去的时间，夏衍的双眼才缓慢地适应了病房内的暗度，男人的睡颜在这微弱的光亮下，仍旧抵挡不住那张脸引人注目的本事。
屁股结结实实的挨到凳子上时，夏衍的身心，得以完完全全放松下来，甚至不需要洗个热水澡再躺到自己柔软的大床上，仅仅只是坐在椅子上，全身的疲惫似乎就能被一扫而光。
借着从窗帘缝里偷溜进来的点点月光，夏衍仔细认真地打量着面前闭着眼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眉宇间，肉眼可见地有着凹凸不平，伸出手，食指轻轻触碰男人皱起的眉头，食指左右来回地摩擦，希望可以抚平这有些许刺眼的褶皱。
除去那蹙起的眉毛，骁子凊的面庞显得意外的安详，眼皮连带着睫毛，幅度甚小地微微颤动着，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胸口，低头细细看去，男人薄皮包裹的手指上，布满不大不小，形状各异的伤疤，虽然很修长，但却不如想象中细腻，更多的是粗糙中附着数不清的茧子……
也是啊，消防员的手，要做很多事吧，又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想着想着，嘴角不禁上扬，愈发觉得床上的男人变得丰富。
为什么呢？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躺在这儿，我都会觉得如此有趣，好像连睡觉都可以忽略，看着他，就足够了。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过，夏衍的眼皮开始打起架来，奈何还是抗不过凶猛睡意席卷而来，渐渐地，俯下身去，将头埋进臂弯里，趴在骁子凊的腿边，沉沉地睡去……
睡、睡着了？忽然，黑夜中，男人的眸子睁开了，试探地动了动被夏衍压着的那条腿，好吧，什么反应都没有，看来真的很累啊，这样都能睡着。
缓缓呼了口气，殊不知男人方才努力装睡费了多大功夫，用尽五脏六腑之力屏住不断急促的呼吸，不能有任何变动的面部表情，被女人触碰时忍不住绷紧直至僵硬的身体，经过一系列的忍耐，骁子凊第一次觉得保持睡眠时自然的状态实在是太难了……
其实，夏衍进来之前的十五分钟，他才刚刚关的灯，在医院度过了无所事事的半个月，突然一下子从高强度的工作中回到这等悠闲的生活，精力上，显得过于充沛了……
结果就是，每晚都要在床上东想西想，翻来覆去个半天才能睡着，对于夏衍的突然闯入，骁子凊还真的有点吓了一跳。
躺在枕头上，无声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趴在脚上的女人不舒服地动了动，似乎在调整位置，吓的骁子凊还以为夏衍醒了，瞬间又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女人没了动静，只是，骁子凊只觉得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圈住了。
稍稍歪过头，向下方偷偷瞄去，发现夏衍像只八爪鱼似的，两只手缠在骁子凊的腿上，时不时还用脸蹭蹭。隔着被褥，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女人怀抱的柔软和温热，是未曾感受过的亲密。
被抱着的那条腿逐渐因为僵硬开始发麻，看着女人正睡得香甜的面庞，褪去了往日的冷漠外衣，月夜下，小巧的五官晕着斑驳的柔光，几缕俏皮的发丝轻轻搭在脸颊上，长发被主人端正地卷成个丸子状，然而还是有些松散地耷拉在脑后。
渐渐愈加平稳的呼吸，女人不时微张的嘴，大概已经沉入梦乡。
只是，对于骁子凊来说，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闭上双目，不禁小小声地笑了出来，洁白的牙齿反射出耀眼的光，有些没想到，夏衍，居然会这么粘人的吗，大半夜的还要跑来看他，是舍不得他明天要出院了？
总之，好可爱……
想要摸摸夏衍的头，奈何身体被她死死地钳制住，无法动弹，无奈中又开心，脚下迷迷糊糊传来女人独有的小小鼾声，如催眠曲般，伴着特别的旋律，骁子凊意外地也陷入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