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鼓瑟,清晨时分的医院大楼,依旧忙碌,门外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没有间隔没有停歇,夏衍坐在以往提供给病人的座位上,静静地听着穆柟的话,脑袋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手指时不时敲敲木质的扶手,隐隐响起“哆哆”两声。
五分钟过去。
穆柟:“大概情况差不多是这样,总之,从各方面来看,我不认为造成付倾琪现在双重人格和认知能力降低是单纯的心理原因。”
夏衍思索片刻,抬起头来,给出了个似乎是在询问穆柟又好像是在询问自己的结论,“脑瘤么?”
穆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而且最近听她妈妈说,付倾琪已经开始出现失去记忆的现象,对于自己两个不同人格做过的事,分别都不太能记起。不管怎样,现在都只是推测,还是要先去做个检查。”
夏衍抬腕看了看手表,八点半,得回科里去了,心里大概有了数,起身,朝穆柟致谢后,交代了几句,“好,我知道了,科里有点事,得先回去下,穆柟姐麻烦你帮我联系他们,我这边没有她妈妈的联系方式。”
穆柟点点头,“具体时间呢?”
夏衍:“我回去看看最近安排,晚点发给你,幸苦啦,改天请你吃饭。”
穆柟:“好好好,你到时候可别又给我忙忘了哈。”拍拍夏衍的肩,看样子,夏衍是个有前科的人……
出了门,夏衍在门外定了会,后脑勺顶在了墙上,脑瘤啊……
南方医院心外科。
电梯门开,套着白色板鞋的脚首先迈了出来,半截清瘦的脚踝暴露在空气中,夏衍包包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骁子凊:走了。有空联系。
嘴唇抿成条缝,脸侧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地浮现在脸上,想笑不能笑;坐在距离电梯口五六米的护士站的林真和何悠然,偷摸摸地用余光瞟着刚出电梯门的夏医生,两人默默相视一笑,唉,恋爱的人啊……
收起手机,夏衍的脚步不经意间地变得轻快了些,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但是这种被人惦记着的感觉,还不错。
前脚刚跨入办公室的门,后脚就传来了敲门声。“哆哆哆。”,手背叩门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响了起来。
夏衍:“谁?”
宋铭:“我啊,有事找你,进来咯?”
宋铭?大早上的,他能有什么事,还撇下工作跑来找她?
宋铭身着白大褂,戴着平时的金色框眼镜,急匆匆地推开了门,步伐里不似以往般泰然自若,夏衍看着宋铭又是这副略带慌张的模样,不禁扶额。
夏衍:“我说宋铭大哥,你能不能别每次跑来找我都慌慌张张的,都不需要维护一下你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嘛?”
宋铭没工夫理会夏衍的调侃,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神情里好像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音量,小声说了句:“陆修回来了!”
夏衍原本手上忙着的事霎时停顿下来,过去的几天,突然之间,她的世界好像天旋地转,脑子也总是乱哄哄的,并没能腾出任何空闲时间来给陆修的事,宋铭那天在病房外打给她的预防针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愣神片刻,夏衍没给出过多、过大的反应,宋铭等了大半天,就等来个听不出什么特别感情的“哦”字……
宋铭干巴巴地看着夏衍面无表情的脸,望眼欲穿,就想着看看能不能再从夏衍嘴里听到什么更多有用的信息。
结果,当然是没有。
宋铭不禁重重地叹了口粗气,拉开凳子,无力地坐了上去,双手插在口袋里,满眼透着无奈,行吧行吧,既然当了和事老,就负责到底吧,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你这什么反应啊,陆修今天下午就来院里脑外科报道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叙叙旧呗。”宋铭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句。
夏衍对于宋铭现在当作自己和陆修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还觉得毫无问题的提出要一起叙叙旧的做法感到无语,通过上次的对话,难道还不能描述出她现在和陆子修的关系有多僵么……
夏衍此时此刻,脸上已经清清楚楚地写着“不情愿”三个大字,显然是不愿意走下宋铭给她和陆修搭的这个“台阶”了,没得办法,宋铭甚至自己大概是再费个几十斤口水也没法改变夏衍现在的心意。
反正,陆修也已经回到南方医院工作,就算夏衍要如何躲他,总归是有见面机会的,他们俩的问题,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关于他们俩的问题,宋铭再怎么说,也只能是个外人,过多插足,也不见得会有好结果。
“唉,”宋铭摇摇头,站了起来,“夏衍,有些事,如果你都不给当事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只是把自己牢牢禁锢在自己所认为的东西里,你真觉得OK么?夏衍,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也应该清楚你自己什么性格,你不是个会死揪着某件事不放手的人,不是么?”
话音消失在逐渐沉静下来的空气中,偌大的办公室又剩下夏衍独自一人,头倚在窗边,玻璃冰冷的温度与室内高涨的温度形成巨大的反差,刺骨的寒气直面扑向夏衍的脸蛋,渗进皮肤,凉意逐渐传染至全身上下的每处角落。
宋铭的一番话在夏衍耳边回荡,久久无法消散,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过去这么多年来是不是真的做对了,到底是真的对陆修有气在身,还是只是因为拉不下面子,自己那点自尊心在作祟,想要拼命赢下和陆修之间的这场“拉锯战”而在死撑呢?
夏衍恍惚了。
一米阳光,一刻距离,一度温度,所有的一切,似乎从开始的瞬间,在她赌气决定不去机场送陆修的时候,就已经走偏了方向,夏衍的所作所为早已成为没有意义的偏执。
事到如今,或许,是时候该静下心来,好好理理,好好想想;无论是夏衍的不理睬,还是陆修的不主动,都理应算在连接两人纽带上的每一节,无法推脱地关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