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浑厚的声音。两旁的人纷纷让开,苏阮南风姿卓越地信步走来。
两人用完膳后,公堂门口已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便站着看了一会,原打算走人的,林倩倩这时却站起来控诉,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自身的见解,听见了她这把辨识度极为高的雄厚声音,这勾起了苏阮南的注意,他停住了欲要离开的脚步,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不过看来她似乎没啥招了,居然想要干扰审案官下判决,即使她是林太守之女,在公堂上,也不得全身而退。
聂君擢并没有跟着苏阮南一同出现,他一向喜欢看好戏。林倩倩在公堂上的表现让他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赏花会上她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没想到居然在公堂上也能看见她,这让聂君擢内心产生了一丝丝有缘人的想法。
审案官欲哭无泪,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案子,怎的就招来了这么多位贵人呢!
公堂上众人皆向苏阮南和聂君擢行礼,“王爷。”
苏阮南坐在了衙役搬来的太椅,示意众人免礼,而后说道:“这案子这么简单,竟要判这么长时间?”
审案官低头:“是下官无能,望王爷指点。”
苏阮南一脸玩味地看着林倩倩,说道:“不过是富家子弟一点小嗜好而已,犯得着要上公堂审?”
欧兴华浮现出一抹笑容。审案官连忙道:“是是,王爷有理。”
林倩倩回想起昨夜在欧府见到他,心猜他估计是受了他在欧府的情人所托,跑来左右审案官的决策。林太守扯了扯她的袖子,暗示她不要再做任何的反驳。真是助纣为虐的坏家伙!林倩倩腹诽着他,有了前车之鉴,也不敢说出来,让自己惹祸上身。
欧兴华当堂无罪释放。
散堂后,欧兴华对着苏阮南千恩万谢:“多谢王爷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必涌泉相报!明日下午府上设宴招待王爷,王爷可赏脸来舍下一饮?”
苏阮南嘴角上翘化为优美的弧线,而眼里却是一丝温度都没有:“好!听闻欧漕运使府中大厨甚是厨艺精湛,连品膳楼的大厨都要甘下拜风,本王甚是期待明日。”
欧兴华笑得脸上都皱到一团。
马车上,聂君擢说:“我原以为你会帮她。”
苏阮南“唰”地一声开了扇子,轻轻摇扇,道:“我只做对我有益处的事情。”
聂君擢眯了眯眼睛,“是吗?”
林倩倩很沮丧,纵然她很想伸张正义,奈何权压权,一山还有一山高,仅仅凭着心中的道义,她仍是无法战胜象征着权威的王爷的一句话。
林太守拍了拍林倩倩的肩膀,安慰她道:“今日你说的那番话,爹爹很为你骄傲!”
林倩倩垂头丧气地说:“但是只凭我一己之力,我并没有改变任何的结果,那个欧晓川还是无罪释放了。”
林太守叹气道:“这世间便是如此。只要有关系,办事就便利。爹爹也是辛苦爬上了这个位置,才能给你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是我们做人,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林倩倩愤慨道:“有权的人就能仗势欺人吗?如若真的这样,让那些没权没势,遭受了冤屈的人如何讨个公道?这世间还有王法了吗!”
以前的她在家总是无所事事,要么偷偷地读点市井小说打发时间,要么刺刺绣,要么偷偷地研究衣服,一天以来最开心的时刻便是吃东西。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千篇一律,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生活让她一度迷茫,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不是所有的千金小姐都过着这样无聊的人生,按部就班,成亲后,变化只是从一间房子换到另外一间房子,生活依旧如是毫无波澜。
今日,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努力往上爬,日后做一个有影响力的人!
沉默片刻后,她出声问道:“爹爹,你从前不是和欧伯伯关系很好的吗?为何今日在公堂上两人却争锋相对?”
提起欧兴华,林太守额头的血管一根根涨了起来,眉毛变成了“倒八字”,鼻翼鼓起来了,没好气地说道:“从前是没有带眼识人!欧兴华这人十分地不厚道,你也不要和他们家扯上什么关系了。”
林倩倩恍然大悟:“难怪了,小时候我经常找欧莲华玩,后来她就不愿见我了,想必就是受到你们两人的关系影响了......”
这么想着,她掀起帘子,碰巧看到了那位青衣男孩坐在一间关门的店铺的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有些在意,于是叫停了马车,“停车!”
林太守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林倩倩说道:“刚看到了一间点心店,我想买些果脯回去。”
林太守看着林倩倩下马车走向那个青衣男孩,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其实心善的很,她五六岁的时候,也是上街捡了小芸回来。
她下了车,走到男孩面前,问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不回家吗?”
男孩淡淡地说道:“家?我哪里还有家?”
林倩倩看着男孩虽年纪小小,可是却是一脸沧桑,于心不忍,他一个人四处乱逛,长得细皮嫩肉的,万一又被拐子佬股拐跑,估计又要过万劫不复的生活了。她说道:“那你想要跟我走吗?我给你提供一份工作。”
男孩看了看林倩倩伸出的手,抬起头看了眼她,这个浑身肉嘟嘟的小姐,向他露出和善笑容,憨态可掬。他有些迟疑,说道:“你...不嫌弃我吗?”
林倩倩愣住了,她问:“为何说这番话?”
男孩难以启口,他面露窘色,林倩倩懂得了他所指何意,拍了拍他,“真是一个傻孩子。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自责?跟着姐姐走,姐姐带你吃香喝辣的!”林倩倩突然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对劲。
男孩“噗呲”一笑,眼中似乎带泪,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在牵着男孩回马车的时候,林倩倩问道:“小弟弟,你今年多大啦?”
男孩说:“束发之年。”
“束发?岂不是15??!!那你是只比我年幼一岁!”林倩倩松开了拉着男孩的手,惊讶地打量青衣男孩,男孩看起来瘦巴巴的,矮了林倩倩一个头,看起来左右不过11岁。
男孩默然。
林倩倩内心对他充满了怜悯,这些年他一定不好过。她说道:“你名唤什么?”
青衣男孩定定地看着林倩倩,说道:“你替我取个名吧。”
林倩倩抓了抓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取名我不太在行...看你总是穿着青色的衣服,你就叫青衣吧!不过好像有些太女孩子呢...”
青衣仰起头,眼睛里薄薄的一层水雾蕴藏着喜悦的光芒,他对着林倩倩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脸蛋染上了一丝丝粉红,嘴角边两个酒窝越发深。“我很喜欢!”
林倩倩情不自禁用肉呼呼的手掐了掐他的脸蛋,说道:“你笑起来太可爱!多点笑吧!”
青衣将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心里,他永远都记得今天下午,一个圆滚滚的姑娘伸出手在深渊底下拉了他上来,她为他们这些低贱如泥巴的玩物发声,她丝毫不介意他的过去,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如和煦的春风拂面,他心里长久以来的冰块正在一点点融化。“你也是。”
回府后,小芸对林倩倩说道:“小姐,裴家千金刚来找你,问你今晚想不想和她一起逛花灯会?”
林倩倩一听,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我本来就想约她了!”她顿了顿,问林太守:“爹爹,今晚我可以去花灯会吗?我保证会早点回来!”
林太守宠溺地摸了摸林倩倩的头,点头道:“可以,但是你要让旺财和阿福跟着你。”林太守都不放心让林倩倩单独出去了,之前他认为自家女儿长得膀大腰粗的,也没人敢欺负...咳咳...但是出了这么一担子事情,林太守心有余悸。
林倩倩有些嫌弃,说道:“人家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背后跟着旺财和阿福,说话也不自在啊......要不你让他们在不远处跟着好了,不要靠太近。”
林太守想了想,妥协道:“也行。”
林倩倩欲要回房打扮自己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小尾巴,她便对小芸说道:“小芸,这是青衣,你带他好好熟悉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