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开始,姑姑的侍女阿苏嬷嬷常常对我说:汉人是最最狡猾不可信的。每次姑姑听到了都无奈的摇头。
听草原上的人们说,姑姑曾经是赛巴顿草原上最美丽的小公主,受尽了宠爱。后来,她爱上了一个卖茶叶的汉人茶商,不顾当时身为王和王后的阿爷阿奶的反对,抛下一切跟着那个人走了。
听起来这好像是一段指的歌颂的爱情故事,只是多年以后,姑姑回到了草原。
那时候刚刚继承王位不久的阿爹接到一封书信,快马加鞭去了一趟中原,带着姑姑回到了草原。
那时的姑姑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公主,她虽然嘴角带着笑,可是眼神中的哀伤却怎么都遮掩不住。当年和姑姑一起离开的汉人也并没有和她一起回来,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姑姑没有其他人知道。
姑姑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从小到大,因为阿娘经常随着阿爹去打仗,不能把我带在身边,所以我几乎是在姑姑的帐篷里长大的。姑姑就是我的老师,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阿爹阿娘特别恩爱,因此阿爹虽然有很多的儿女,可是最疼阿娘所出的我。他们宠爱我,迁就我。我想要的,除了草原上的月亮,几乎没什么得不到的。
这是我身为他们女儿的幸运。同时,我也明白和这份幸运一起来的责任,草原上嫡公主的责任——和亲。
中原皇帝的第九个儿子和我年纪相仿,我们的婚约是在我还未出生便定下来的。等我长大了,我就会嫁给他,做他的皇子妃。
这个婚约关系着两国的和平。
即使我心里不愿意,我也明白,我的不愿意除了让阿爹阿娘烦恼以外,这件事情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所以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心里的想法,我每天都尽可能的开开心心的过。
不过因为我将来要嫁到冧朝,我的生活比起其他的小公主要辛苦的多。
赛巴顿草原上的女儿精于骑射,这倒没什么。只是我因为要嫁到中原去,所以还要额外学习中原女子的琴棋书画,这着实让我很辛苦。最令我苦不堪言的就是女红,说起这个真是满满的辛酸泪。
我实在是不知道中原女子的手到底有多巧,可以让这么小的针在手里收放自如。那小小的绣花针把我的手扎了无数遍,绣花什么的着实令我很煎熬。不仅如此每次我想偷懒的时候,姑姑都会对我特别的严厉,让我只能老老实实和那根小小的绣花针斗争。
很多时候我很想问姑姑,明明她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这些汉人的东西她是在哪里学会的呢。我自己猜测是那个茶商教她的,但是我不敢问,我怕提起姑姑的伤心事。
时间过得很快,我马上要十四岁了。十四岁的女孩儿,虽然青涩,却也展露出少女特有的风采。赛巴顿草原上的人都说,云珠儿公主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孩。这其中肯定也有些拍马屁的声音,但是我可不在乎。
临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中原派遣来了使者。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中原男人,和草原上的男子很不一样。
草原上的男子大多都很豪爽,不拘小节,有时候也会有点鲁莽。而这个中原男子却彬彬有礼,说起话来也很温柔,很讨人喜欢。
他的年纪约摸二十,身形不似草原男子般壮硕,却很是挺拔,五官精致的像玉啄的那样好看,一身的白衣绝代风华。
我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惊叹中原居然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就是美丽的女子现在他的面前也要黯然失色了。在此之前,我也见过草原上很多的男子,但是他们都没有他这么好看。
他说他叫夏侯禹风,是冧朝的二皇子,是我要嫁给的九皇子的哥哥。等我过完了生辰,就要和他一起去上京,美其名曰和九皇子在大婚前培养一下感情。
生辰夜宴上,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喝酒吃肉,唱歌跳舞。
我一个人坐在篝火旁边发呆,闷闷不乐。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去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只是这一天要真正来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免有些五味杂粮的。
“小公主,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愁眉苦脸的啊。”夏侯禹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笑着问我。
我回头看着他,恍恍惚惚的火光印在他的脸上,近乎透明,如玉一般好看。
他看着我道:“上京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会喜欢上那里的。”
是的,上京是个好地方。
这一点在我到了那里后得到了印证。上京很热闹很繁荣,来来往往的各色人,小贩们熙攘的吆活声,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一切陌生又新奇的环境让我暂时忘记了离开家乡的失落。
“小公主,待会儿到了我府上,你先好好休息休息,明天随我一起进宫去拜见父皇。”夏侯禹风骑着马笑着和我说道。
“那我以后就住在你的府中么?”我好奇的看着他问。
“自然不是,明天见过父皇后,你就留在宫中和皇子公主们住在一起。”他温和的看着我。
“这样啊。”我冲着他笑道。这个二皇子,长得真的是好看极了,温润如玉。如果我要嫁的人是他的话,我还是很乐意的。只不过我要嫁给的是素未谋面的九皇子。
夏侯禹风的府邸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简单淡雅。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换了身冧朝女子的服装。我坐在梳妆台前里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稚气未脱却灵气逼人。
这中原女子的头发梳起来麻烦又繁琐。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我带着苏禾末儿打算在这个府里一起逛一逛。
苏禾末儿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从小她就照顾我,这次离家阿娘让她陪我一起。
多亏了有她,才让我没那么孤单了。
我们在花园里逛了逛,老远就听见亭子里一阵喧闹声。我和苏禾末儿是最喜欢热闹的,忙过去看了看。
亭子里恍惚立着几个人影,还未走过去便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
“二哥,我真的不想娶那个什么公主,你帮我和父皇说一说,让别人去娶她吧!我不想娶一个那么丑的女人做王妃!”
丑?
听到这话,我的火气一下子冲了上来:“你长得很好看么?”我边走边打量这说这话的那个少年。剑眉星目,长得倒是个俊美的少年,偏偏说出来的话那么难听,白瞎一副好皮囊!
“细胳膊细腿儿,和个小鸡子儿是的,风一吹就倒吧!”我一脸嫌弃的说道。
那少年双目含怒,冲着我呵道:“放肆!”
他三步做两步走到我的跟前,瞪着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本皇子说话!”
我也不甘示弱,回瞪他一眼,刚想狠狠地骂回去,只见夏侯禹风轻咳一声:“小九,不可无理!这是云珠儿公主。未婚夫妻一见面就这么吵,像什么样子!”
“什么?二哥!你是说这个蛮横的丫头就是那个公主?”那个九皇子一脸的不可置信,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我,昂起头道:“一点都没有公主的样子,就像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一样。”
“你!”我怒视着这个九皇子,心里忍不住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天哪,这个臭小子是我的和我有婚约的九皇子么!我要嫁的人居然是这么个嚣张无礼的臭小子嘛!
只见他还轻蔑的看了我一眼,“翁古特云珠儿是吧,你给我听好了,反正本皇子是不会娶你的,爱谁去谁娶。”
“说得好像我多想嫁给你似的,”我一脸嫌弃打量着他,说道:“脸长得比女人还秀气,就像个娘娘腔,一点都没有草原男子的气概,你这样的在我们草原上连个媳妇都讨不到。”
我围着他转了一圈,尽可能的把自己的嫌弃,十倍,哦不,百倍千倍的表现在脸上,表现在我的眼神中。
“你胡说八道什么,本皇子可是上京数一数二的英武俊朗,你一个蛮邦来的臭丫头知道什么!”
“呵,那你说你是数一呢还是数二呢,”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忍俊不禁的夏侯禹风,说道:“要我说二皇子可比你好看多了,人家都还没说什么你先自居数一数二,脸皮真的厚的令我敬佩啊!”说着,我还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
“你!……”
………………
这次见面让我对这个九皇子——夏侯夜染的印象差到了极点。想到我以后居然要嫁给他,我的心里不亚于掀起了沙尘暴一般。
我从小为了做好他的皇子妃,丧失掉了多少乐趣啊。一想起这个,我就痛心不已。
其他小公主小王子在跑马的时候,我只能在帐子里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们,手里还得捏着根扎了我无数次的绣花针。想起这些,我的牙根就痒痒的。
苏禾末儿看着我一会儿心事重重,一会儿怒气慢慢,忍不住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幽幽的看着她:“苏禾末儿,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那个夏侯夜染看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将来嫁给他,肯定得被他气死不可啊。”
“这……公主您也不要这么悲观,等着您明天见过中原皇帝后,您再和九皇子好好相处,他一定会发现您的好的,你可是我们草原上最美丽的桑格花呢!”苏禾末儿安慰道。
实话来说,这个夏侯夜染和我想象中简直太不一样了。我以为即使他不像夏侯禹风那样随和温柔,也不会太差。
可是……他完全就是个讨人厌的臭小子!!!
那么多年的期待,换来今天这个局面。如果说我心里没有一点点的失落,那绝对是骗人的。
我做过最坏的打算他可能不太喜欢我,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剑拔弩张。
上京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圆,像极了草原夜晚的月亮。
这个陌生的上京,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深深地迷茫。孤独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全身,我忍不住拢了拢衣服。
上京的夜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