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信仰佛,把一切归咎于一个缘字。
总说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莲华寺也因为这个缘字,香火传承千年,生生不息。
可这一年的凛冬,大雪覆了上山的路,期间还发了几次雪崩,香客也只能望洋兴叹。
少了平日热闹的信众,莲华寺里褐红的院墙,清灰的殿脊,在风雪的侵袭下,显得分外冷寂。
纯白的雪积满了空地,连殿内离大门近些的地方都不能幸免。
坐落在莲华寺正殿内的佛像却面泛笑意,慈眉善目。
小阿弥搓着通红的手一边打哆嗦,一边关门:“师父,你瞧,那两个人又来了……”
此处的视野正对着对面山腰上绵延不绝的石阶。
石阶从山脚越过断崖山路,一直爬到山顶。
山顶上,矗立着一座高塔。
这几日,小阿弥扫雪,日日都见千层塔下的石阶上,跪着两道深色人影。
那阶梯,有数千阶,陡峭难行,信徒们平日里走上来都万分艰辛,更何况这样大的雪,一阶一阶的跪上来。
悠远的钟声荡在耳边,诸葛叶往远处看一眼,欲言又止:“殿下……已经午时了。”
”无碍。”
诸葛叶望着君祁侧脸,着急的满头大汗:“殿下,你再这么跪下去可不行,若是体内寒毒发作……”
正说着,穿着袈裟的僧人已经孤身从上边的阶梯走了下来。
诸葛叶认得,这是莲华寺的天静大师。
僧人的眉已经白了,仿佛这白雪,不染尘埃,却又比雪更冷些,冷到不近人情。
僧人冲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行了大礼,起身,声音苍老,似沧海桑田:“殿下,何故再执迷不悟?”
“归尘灯……”君祁跪着,挺直的脊背弯下去,散落的青丝挡住了他苍白面容。
从来都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人,跪在白雪深覆的石阶上,跪在这前尘风口,不肯回头,也不肯走。
也许是停的久了,冬雪纷扬,落在他发上。
而他口中,只低声喃喃这三个字,归尘灯。
一遍又一遍。
僧人双手合十,无可奈何的叹息:“殿下,那人已经死了,千层塔下,净血池。”
“她业障深重,梵净山上,更是欲杀天下之主,天道不容,唯有这一死,才有转世重来的机会……”
“寒毒已入体,殿下若还是不爱惜自己身子,只怕神佛来了,也无力回天啊。”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殿下……”
回头……回头……
有一个人的名字,跌跌撞撞的埋在心口,他不肯放她走,也不肯回头。
岸……哪里有岸……
他眼中,那个纤瘦的人影从半空跌落,狠狠砸落在地。
他们冲过去,无数的刀光剑影起伏,将她变得破碎不堪,辱骂,憎恶,世间所有的恶加诸于她。
血,全是她的血,人间地狱。
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他冲过去,杀了他们,惊慌的抱住她,想要她睁眼,想要永永远远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想要发疯,想要发狂,从来都在他跟前鲜活明亮的一个人,忽然成了支离破碎的模样。
来不及了。
手,唇,不断的擦,没用,根本没用……
她咳着,在他怀里目光涣散。
卿卿……卿卿……
他唤她,从没有那样大声的唤她。
君祁缓缓闭眸,喉间涌上腥热,忽然呛出鲜红的血。
那血绽放在纯白雪里,似一朵攀上枝头的红梅,艳丽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