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求财,就会忘生,有人求生,自会舍财。
有生则有老,有病即有死,有爱就有恨,有合就有离。一个家族,无论根基多深,在这乱世里,总会消亡。
传承,这两字说起来容易,但为之付出时才能体会其中的沉重。
安好,随爸爸姓戴,正儿八经能在试卷上姓名一栏里写出来的。
取名那天,全家开了大会。
安好,安好。
外公说,那是大家对她的期盼。
十八岁生辰这天,安好依着外公的意思,去老宅翻出了一本相册。
相册是从老宅里翻出来,虽然当年的照相水平没有现在发达,但照片里一颦一影都尽显当时风华。在相册里还贴着几张泛黄信纸,落款姓名为夜莺。
外公看着相册里的照片,慢慢翻到信纸那一页,看着故友的字迹……才缓缓道了句。
活着啊,真累。
安好,外公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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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歆,歆歆!”
谁在喊?
“歆歆!”
在喊谁?
…………
谁在说话……
床上的病人手指一动……
“歆歆,你到底什么时候醒来?你醒过来好不好?哥求你了。”
“小姐会不会一直醒不过来啊。”
耳边传来女孩子的哭声。
安好的意识在慢慢恢复,待她睁开眼时,面前站着一群人。她张了张口,想问这是在什么地方,但是发出的声音是破碎的。
“不着急说话。”苏锦亭上前来,用棉签沾了水,涂在小妹干枯的嘴唇上。
这个人是谁?
“歆歆,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苏锦亭摸着妹妹的头,声音很温柔,他极力克制失而复得的情绪,小声安慰她。
安好发现自己不仅全身无力,就连吸气都疼。她看着面前这位陌生人,内心非常害怕。
她只记得自己在翻阅一本相册,相册里夹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吾乃负阿姊,为吾所悔恨。深刻而意切的感情突然注入她的大脑,仿佛突然和写日志的人灵魂重合,无限放大。
时光依旧在流逝,她的到来并没有让任何人感觉到异常。
“你……是……谁。”安好很费力说出这三个字。
“小妹,你不记得我了?”苏锦亭小心翼翼地问她。
安好看着他,不说话。
民国4年5月,国政刚刚稳定,但之后又起了南北局势。
而北京城里,发生了两件事情。
一是谢家的外嫁女谢如云在上海死于非命,谢家赴沪上亲办丧事,外嫁女不和丈夫合葬却被本家接回这一出大戏迅速上了各大茶馆,说书人但凡开讲必说此事。
二则是北京苏家的小女被人绑架。
苏家的小女,叫苏锦歆,是北京城里出了名的被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她丢的那日,苏家得了匿名书,匪贼漫天要价。苏家筹措了所有可动用的银钱,按约送至后,人还是没有回来。苏家无奈下只能报警寻人,苏家千金失踪,顿时成了茶楼热谈。
五日后,猎户来报,言夜间有女子求救,他跑出去看发现女子悬在斜坡间的树下,便将其救起。因见女子穿着不俗,思量是富家孩子,便到警察局去报案,看能不能讨一个赏赐。
等苏家见到苏锦歆时,苏锦歆已经不行了,除了脑袋上被砸了大口,最严重的就是肺部感染。
苏家四处奔波,遍求名医,终于一诺求得。仿佛枯竭的旱地终于流进溪水,忽然间迸发出一股生机,令苏家振奋不已。
名医姓俞,字知非。他一是为时冬师弟几番相请,二是苏家的一句承诺。
三年前,俞知非的好友刺杀摄政王失败后,判斩立决,虽然多方人士从中周旋改判入狱,可如今旧朝更替,当权者仍是旧友的死敌。苏家承诺,如果能救活孩子,旧友立即释放。在北京,苏家的势力虽不及摄政王,但在守旧派中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俞知非一见这孩子,就觉得这孩子命好,若是个穷孩子,早没有了。只能说这孩子能活到他来,全是靠天垂怜,靠钱吊命。为了救老朋友,他顶着苏家人热切的目光,冒着冷汗接了这一重任。
只是,醒来的人,是戴安好。
来到这个时代,绝非安好的本意,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睁开眼就来到了很多年以前。
民主和自由,口号与呼喊,除旧与新生都在这个时代揭开序幕。
她在这个时代不是莫名出现的人,她有个合法的身份,叫苏锦歆。上有三兄,父为翰林学士,后任民国学政,母为旧朝格格。
兄长锦平,自小神童之举,辞经典故脱口成章,凡事独立自主,颇有家主风范,早年被送美国读书,未曾归家。
二哥锦亭,早承家事,商贾奇才,不骄不傲,非高目下之人也,自他当家后便使家产愈巨,在北平渐有鼎象。
三哥锦溪游手好闲,终日不务正业,常为博美人一笑而掷千金。
安好一开始是不信自己来到了民国,自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后,每天来看望的人快把门踏破了。不仅如此,还有偷摸混进来的记者,拿着相机怼着她脸拍,一边拍一边问,绑匪是谁?绑匪长什么样子?她观察着这些进进出出的人,慢慢从来访的人中获取消息。别的也听不明白,就记住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政府接受了二十一条。
但安好一直以为这是一档整蛊节目,随机抽路人对穿越民国的反应,直到某日她偷偷跑出了医院,发现外面的景象还是民国时期的样子,瞬间崩溃了。疯狂的在街上翻找摄像机,找导演,还抓着路人问群演一天多少钱。
当时她还穿着病服,神情举止在周围人眼里就像是一个疯子。周围的人都在指指点点,他们说,苏家小姐被匪徒凌辱后,发疯了。
几日后,安好才情绪稳定下来,接受自己一睁眼就成了北平苏四小姐苏锦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