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跳,转头对着辛筑微笑道:“敢问王爷还有何事?”
“名字。”辛筑看着她道。
“我姓林名安是,是否的是。”楚晏把自己名字的两个字拆成了三个字。
“若无其他事,我便告辞了。”
等了一会听上面没声音,楚晏正打算默默出去。
却听得一声“恩……”
她捏紧了拳头,他是存心的吧?
“名字不错。”声音平淡,真的一点点都不像在戏耍她。
她平复了声音,道:“自是比不上王爷的尊讳。”
语罢,也不再等辛筑说话,利索地打开房门又从外边给它合上,一套动作可谓浑然天成。
辛筑看着紧闭的房门,低笑一声,声音如轻羽掠过湖面。
还是一只披着狐狸皮的兔子。
林安是,这回我不会让你就那样消失了。
楚晏出了门走在回屋的路上,给晚风一吹,睡意散了些,才想起刚才的作为,实在是不合她要塑造的冷静睿智的谋士形象。
不过也奇怪,她对辛筑总觉得有些熟系,对他戒备心也不重,可他们之前应当从未见过才对。
难道是应晗那丫头经常在她耳边念叨周国五皇子是如何玉树临风的缘故?
此时寒星稀疏,一轮皎皎明月挂在天际,大片清辉泄在地上,也覆在楚晏身上——这是周国的夜晚,是她第一次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的夜晚。
楚晏抬头看着月亮,心中有些苦涩。
也不知应晗怎么样了,镇国将军府声威赫赫,她又是嫡小姐,总不至于被人欺负,可她十天半个月不来宫里找她说话就闷得慌,今后谁陪她解闷呢?
还有王弟……小时候就是个软和性子,如今被楚恒骗得以为她是个坏人,父王又去了,谁来照顾他?
她从不知这个所谓的大哥竟是如此恨她,掌控王宫后第一件事就是拔掉她这根心头刺,还要用最痛苦的方法让她去死。
看着最疼爱的弟弟送自己赴黄泉,比一刀刀凌迟她还让她痛苦。
“长姐,是你害死了父王。你下去和父王忏悔吧。”少年红着眼冷着声音道。
还有楚恒身边那个奇怪的谋士,从第一次见他她就觉得这个人心思诡谲,绝不是什么正道中人。
想着这些,楚晏又觉得心被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来。
一个流落他国的失势王姬,若是被人发现了身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楚晏自嘲地笑了笑。
她从来不是父王身后只会撒娇卖痴的小姑娘,可她也没有离开王宫一个人生活过。
琴棋书画,插花烹茶,如今又有何用?
她引以为豪的医术也不过堪堪用来保命罢了。
楚晏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
想起父王在楚国大疫时曾对她说:“怀玉,世间万事不可能事事顺意,这时候考的就是一个人的平常心。”
不急不躁,方能成就大事,急功近利反而会得不偿失。
父王的公道,那些殿前侍卫的公道,无数无辜宫人的公道,她自己的公道,都将由她来一一讨还。
她要忍耐,要一步步来,她不信这世上有人走不过去的路。
凉风习习,一旁的树叶沙沙作响,一只流萤穿过草丛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夜越来越深,月光好像愈发皎洁了,山河都在这月色下沉睡。
楚晏回到屋中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都是她不想再回忆的画面。
她睁着干涩的眼瞪着床顶的木雕纹路,一遍遍告诉自己:
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
万事,朝前看。
第二天一早,楚晏就要了笔墨纸砚,写好香囊的配方欲交给宿衣。
含巧拎着饭食进来道:“姑娘先用早饭吧,晚些再找宿衣姐姐不迟。”含巧是昨晚上宿衣领来的,说是有个丫鬟也方便些。
怪的是昨天她一问,含巧居然是当天晚上才被人牙子卖到将军府的,本来和溱江王随行的只有宿衣一个女子。
楚晏想象中的密使应当是身怀绝技,飞檐走壁不说,至少是生活能自理的。
而且她看含巧也不像受过什么特殊训练的样子,还真是专门来伺候她起居的。
难道周国人和楚国人对密使的理解不太一样?
宿衣也觉着奇怪,王爷对这位姑娘可真是上心,她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贵妃通个信?
毕竟王爷都及冠了,身边也该有几个人了。这个林姑娘虽长得普通,可瞧这通身气度,应该出身不差。
含巧拿来的早饭虽不如宫里那样精致美味,却也还算可口。
含巧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头梳双丫髻,上系粉色丝带。
这小丫头因为一直呆呆的,不如别人机灵,所以被卖到人牙子那以后,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昨天好不容易被挑中了,还是去将军府!
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于是含巧偷偷立誓,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主子。
这不,她起了个大早,自己都还没吃点啥垫肚子,就来伺候楚晏吃早点。
她看着桌上的碧粳粥小笼包,悄悄咽了口口水。
口水没咽下去,她却被呛到了。
秉着不打扰主子用饭的原则,含巧紧紧压住喉咙。
可是喉咙里痒得难受啊,含巧憋得脸都红了也没忍住。
楚晏偏头一看,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心里觉得好笑,对她道:“你也快去吃早饭吧,我这边不用你伺候的。”
含巧脸红红的,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她用手捂住嘴,快步走了出去。
哎呀,真是太丢脸了!
楚晏摇头失笑,宿衣是怎么看上这么有意思的小丫头的?
她想起有一次中秋国宴,官员乌泱泱坐了一片,王弟坐在她身边,不知怎么就开始打嗝。
声音还特别响。
尤其那个时候,父王刚说完那些场面话,全场一片安静,就在那掉根针都听得见的时候。
“嗝——”
响亮饱满又气势如虹。
众人面面相觑,可一见是二皇子打嗝,哪有人敢接话?于是众人又心照不宣地更安静了几分。
王弟也是忙用手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她,她看着他涨红的脸,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后来还是父王干咳几声,向宴上诸位敬酒,才翻过了这篇。
楚晏想着往事,嘴角微扬,等回过神来,却发现碗里的粥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