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愈发酷热,但是此时却不再成为汉军头疼的事,因为我让人从后方运来了很多寒瓜(就是西瓜)。至于怎么来的?出征前我嘱咐刘老汉在皇庄里种的。寒瓜肉多味甜,能降温去暑,清热利尿。烈日当头的夏天,把西瓜放在凉爽的泉水里浸泡之后再吃,实在是能让人神清气爽,不受热气烦扰。
我让高翔留守味县,协助孟琰安抚归降的族人,而以李恢、廖化为先锋,大军继续南下。
有李恢带路,我们少了很多麻烦,直达滇池县,在滇池县遇到了永昌郡派来的使者吕凯。吕凯忠义无双,在与朝廷断绝消息的六年里矢志不渝,跟王伉一起保境安民,阻击叛军。他在汉军大营见到我和诸葛亮时,泪流满面痛哭道:“臣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陛下、丞相,亲眼目睹我大汉王师南征。那雍闿、孟获还骗我们说陛下早已放弃南中,永昌军民年年北望王师。这六年,永昌军民苦啊……”
吕凯一个快四十岁的人哭成这样,可想而知他们坚守到现在有多么困难,我心里不胜唏嘘,在场的众将无不感慨动容。我扶起吕凯,安慰道:“吕大人放心,朕和丞相此次前来就是为还南中宁日,永不再见刀兵。大人赤胆忠心,天日可鉴,待此战结束,朕一定重重有赏。”
诸葛亮也是过来安抚他:“季平(吕凯字)啊,你就放心吧,陛下不会放弃南中的。不只不会,我们还要把南中建成跟蜀中一样富庶,让我大汉百姓都过上安定日子。”
反正孟获已经破胆,我们也不急着进军,当即下令大军休整一日,并给吕凯设宴洗尘。席间,吕凯向我们详述这六年他们是如何死守永昌不失的。东吴、雍闿都曾许下高官厚禄,但王伉、吕凯丝毫不为所动,大力鼓舞百姓保家守土。利诱不成,强攻又没机会,雍闿、孟获转而采取围困策略,断绝永昌与外界的联系。粮食吃光了无处补给,他们二人就带头打野物、挖树皮、掘草根,就是咬牙不肯屈服。不少人听完潸然泪下,我感动之余当即下令,调十万斛粮草给永昌郡,先从军中拨五万斛,剩下的责令后方尽快运达。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前军探子来报,说孟获已经率军继续往南撤至俞元。俞元是李恢的家乡,虽然搞不明白孟获要干什么,但我们不能给他喘息之机,当即由李恢带人马在前引路,我与诸葛亮统帅中军跟随赶往俞元。
等我们到达俞元,等候多时的李恢说孟获军还在继续南下,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追。
诸葛亮说:“如今孟获已经是穷途末路,不能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李恢劝道:“从俞元再往南,一路山险林密,恐中孟获埋伏。”
诸葛亮说:“德昂放心,孟获屡战屡败,早已再没有直面我军的勇气。不过你所虑也不无道理,传令下去,全军要多派斥候、小心谨慎。”
于是我们紧紧随着孟获的脚步南下。这一路不光是道路难行,连干净的水源都难觅。丛林中不缺泥沼池塘,但是里面不知道埋没了多少动植物尸体,腥臭难闻,更别提喝了。到达一处小山谷中时,我见众人已经渴得无精打采,连诸葛亮都嘴唇发白了,于是下令就地休息,寻找水源。
突然,一个士兵跑过来告诉我,在山谷后面发现了一处泉水。我跟诸葛亮急忙跟着前去,果然见到一泓清泉,水质澄澈。
我还没发话,围拢在泉边排队打水的众军士就被王猛一个个推开了,他用水囊盛满水快去回来恭敬地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水囊给到诸葛亮:“还是相父先喝吧。”
他是文臣,又上了年纪,虽然一路走来跟士兵同甘共苦,但毕竟比不得我,当下也没有推辞。
“不能喝!”
突然有人大喊。我们回过头,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老头,他竹冠草履,白袍皂绦,相貌清奇。我很诧异,附近都有人把守,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到我们身边的?
我疑惑道:“敢问老者是何人?”
老头捻须回道:“某乃孟获之兄孟节是也。”
想不到竟然在这里碰上贼头子了!我“仓啷啷”一声拔出腰中宝剑,同时把诸葛亮护在身后。这几年我勤练武艺,又多有随军经历,反应不可同日而语,动作如行云流水,几乎一气呵成。左右王猛、赵统见状也是急忙各持兵器将我护住。
孟节却是大笑:“不错不错!想不到危急关头你这汉人少年皇帝还知道保护别人!放心吧,老夫若有恶意,就不会出来制止了。”
吕凯突然想起一件事,走到他面前施礼道:“尊驾可是万安隐者?”
孟节点了点头,吕凯大喜道:“陛下,这位老者是世外高人呐。先前我们就是接到老者的飞鸽传书,知道雍闿、孟获要进攻永昌郡,提前布防才没让他们得逞。”
飞鸽传书?这人还有这本事?而且好像跟孟获不是一伙的?我也知道,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我,要是真有恶意估计我这会八成已经伤在他手里了。我收剑回鞘,上前行了个礼:“刚才情急,冒犯了老者,还请莫怪。”
孟节挥了挥手表示无妨,诸葛亮上前也施了一礼,问道:“贤者方才说此水不能喝,是为什么?”
孟节摇了摇头说:“有毒。”
仿佛是在印证一样,他刚说完,喝过水的士兵一个个捂住喉咙,面露痛苦,嘴巴大张,除了呜咽声却说不出话来。
我急忙问道:“贤者有办法救他们吗?”
孟节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晃了晃,递到赵统手里吩咐道:“每人一小口。”
赵统接过葫芦看向我,我点了点头,他就去照做了。吕凯问道:“听闻隐者已经多年不出万安溪,不知道这次为何事下山?”
孟节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我身后看了看。误饮毒泉的士兵喝过葫芦里的药水之后,吐出恶涎,虽然一时还不能恢复说话,但神情已经不再痛苦。他这才松了口气,不复先前的倨傲,反倒是朝我们作了个揖,回道:“为报陛下、丞相大恩而来。我父母所生三人:长即老夫,次孟获,又次孟优。父母皆亡,二弟强恶,不归王化。我屡谏不从,只好更名改姓,隐居于此。听闻陛下、丞相南征以来,号令严明,不喜杀戮,就连战俘也不吝医药救治。我这才下山,希望能以微末之力替我族人报答陛下、丞相。”
诸葛亮感叹道:“今日方信盗跖、下惠之事。”
柳下惠是春秋时鲁国贤臣,品德高尚,他的亲弟弟柳下跖却是个作恶多端的大盗。
救治完士兵,孟节又带我们到了几里外,找到干净的水源,大军一番痛饮。再往南,李恢、吕凯也没怎么去过,倒是孟节,轻车熟路,带我们追赶孟获。说来也奇怪,孟获军这次就像为了故意躲开我们一样,不交战,不设防,就是一直逃。连孟节这个亲哥哥搞不明白,自己的弟弟可是个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的人,难道多年不见转性子了?
越往南越热,毒蛇越多,毒性也越强。李恢、吕凯等人提前准备了雄黄,燃烧可以驱蛇,依然每天有几十人被咬伤。孟节这几天一直眉头不展,他说南中虽然多毒蛇猛兽,但这么大范围攻击人,实属反常。
这一日,我们追到了一片雨林中,树木葱茏,却不见地面,四处是过膝的积水,深的地方甚至能及腰。我们骑在马上还好说,普通士兵却只能趟水而过。
突然,一个士卒“砰”地一声跳了起来,大喊:“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一股水浪腾起,从水中窜出一个斗大的巨蛇脑袋,张开嘴咬住那士兵头颅,庞大的身躯将他层层缠绕。我们还未反应过来搭救,巨蛇倏然松开,再次潜入水底,只留一具已经咽气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全军戒备!”我取下弓抽出箭大声喊道。
听到我命令,众将士全部倒持长枪,往水中刺探。这一刺探,却把巨蛇逼到了我们附近。没过多久,巨蛇从水中人立而起,足有一丈多高,张口的方向正对着诸葛亮。诸葛亮能骑马行军已经很勉强了,此刻在马上根本无从躲避!
我大惊之下几乎是本能地放出一箭,正中它最柔软的嘴里。巨蛇被我激怒,放弃了诸葛亮,转而朝我奔来。
“护驾!”王猛、赵统吓得亡魂皆冒,纷纷上前阻拦。这巨蛇不知道活过多少年头了,身上鳞甲坚实,王猛的大刀在它身上砍过,不过掉落几片麟,留下浅浅的伤口。这畜生像发了疯一样,浑然不顾其他人的攻击,执意要杀我。我丢掉弓翻身滚落下马,巨蛇没有攻击到我,却将我的战马砸倒,溅起巨大的水花,呛得我口、鼻中全是水。一击落空,巨蛇犹自不甘,又向我扑来,我急忙后退,其他人拼命刺砍不能阻挡它丝毫。我急忙往后退,却被一棵大树挡住,再无从躲避。巨蛇将嘴张到最大,上下颌已经近乎齐平。情急之下,我咬牙拔出宝剑,奋力向前拼死一搏,向它的上颌刺去。
蒲元打造的神兵果然是无坚不摧,宝剑直接将它的上颌洞穿,剑尖从它头顶冒了出来。巨蛇吃痛,不敢再用嘴咬,扭动巨大的身躯将我击飞了出去。我摔了个七荤八素,胸、肋间骨头像散架了一样,口中流血不止。巨蛇就没我那么好的运气了,它被宝剑卡着,再不能合上嘴,大怒之下的汉军将士强弓硬弩、长枪大刀拼命往它的眼睛、嘴和下腹部这些柔软的地方招呼,不多时就死透了,只是庞大的身躯犹自抖动不止。
见我吐血,诸葛亮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忙让张怿给我诊治。还好,只是撞断了两根肋骨,重击之下出了点血,伤势不重。张怿边帮我诊治边疑惑道:“奇怪,按说蟒蛇也是有灵性之物,大军行进应该避让才是啊?”
孟节却摇摇头:“这不是一般的蟒蛇。”
我突然想起当年在张家看的《交州异闻录》里记录了一种蛟龙异种:“难道是蚺?”
孟节惊奇地看着我:“陛下竟然知道蚺?不错,正是蚺,它的胆可是稀世珍宝。我也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毒蛇如此攻击我军了,此物能驭百蛇,背后是有人操控的。”
此话一出,连诸葛亮这个大智者都有点难以置信:“是何人竟能操纵此物?”
孟节叹了口气:“此人是南中的能人异士,西南八纳洞洞主木鹿大王,听闻深通法术,能役使虎豹豺狼、毒蛇恶蝎。哎,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