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走马道上,赵思虞负手而立,愤怒已经被压下了心底,强龙不压地头蛇,再说了,于左家而言,杨家能算一条强龙,他赵思虞一人还真算不上一条强龙,顶多是条体型不小的大蛇。
杨文静被带往左家做丫头一事,决然不可传讯回中土神洲,此事对杨家是个极大的污点不说,对赵思虞而言同样是个不小的过失,护道人就没有做到他这份儿的,被杨家老祖知道此事,他这个客卿也免不了遭受责罚。
左思右想之下,要凑够那笔巨额钱财,还得自己冒险走一遭。
赵思虞一步跨上城头,再一步跨出,整个人骤然消失在龙城之上,深入妖族腹地而去。
……
断剑山洲,东南区。
占地上千亩之广的左家府邸,是一片呈`回`字型的巨大建筑群,一圈套着一圈,层层相扣。
六匹雪白雷马拉着马车畅通无阻,自大门进入,数次周转,入了内府,于左小凡的院落门前止步,左小凡迈步走出车厢,杨文静跟着下了马车,左大则又赶着车辇去了马厩所在。
院落之中,屋檐起落三丈有余,雕龙画栋,入口院门以莹白玉石堆砌,上有双龙戏珠玉雕,栩栩如生。
杨文静看得有些目眩神驰,杨家虽然是个超级大家,但实力内敛,远没有这般铺张浪费,便是左小凡这处院落的入口院墙,造价何止百万?光是那不知名的莹白玉石散发出的阵阵灵性,便让杨文静这个五境剑修颇有心旷神怡之感,还不说院墙之内的雕龙画栋之材,俱是价格不菲的年份不下千年的灵木造就。
这个时候杨文静才算真正相信了,八十几万金石在左小凡口气里那么轻松,其实真不是装大。
若不是进入其中,以修道传家的修士大家,恐怕都很难想象在断剑山洲一家独占丹药生意的商贾大家有多富裕!
坊间有言,断剑山洲商贾四大家,左、于、冯、李,家家富可敌洲,绝非夸大其词也!
入了院门,左小凡介绍道:“左边是客房,右边是洗漱间及用餐间,前面是书房,院子里除了我的卧室不可随意进,其余房间你自便,院子外就不要随意走动了,左府规矩多也不多,要是你不小心犯了禁,白白耽误我时间。”
说完,左小凡便径直往前走去,看样子是要去书房。
杨文静有些拘谨不知所措:“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
左小凡闻言停步,没好气道:“看你一身尘土气,跟个市井流民一般无二,当然是先去洗漱一下了,至于洗漱之后,爱干嘛干嘛,别干扰我就行,你一个堂堂杨家大小姐,总不至于真来给我做端茶送水的活吧。”
说完,左小凡便再次转身向前。
杨文静朝着左小凡的背影一通张牙舞爪,装什么大尾巴狼,说得本姑娘稀得给你做丫鬟一样!
自顾自地往右手边走去,每个房门口上方都有中规中矩的楷书挂匾,从院门口往书房方向,分别是洗浴房(一)、洗浴房(二)、洗浴房(三)、洗浴房(四)、洗浴房(五)、进餐房。
杨文静将洗浴房挨个走了一遍,建造完全一致,便随意选了一间。
洗浴房空间很大,进入其中,便有一股独特的芬芳气息,且里面的气温与外界有别,跟人体温度一般无二,房顶正中央悬有出水装置,如荷叶般大,上面密密麻麻嵌有龙眼大小的圆珠形莹白玉石,玉石中央有小孔,进门左侧墙壁之上则是总控机关,机关启动,自有温度适宜的温水供应而来。这些精巧的机关,只是墨家的简略机关术之一。
拴好门,杨文静宽衣解带,将自身物品置于入门口右侧的盛衣箱内,之前她便已经仔细感应过了,屋里设置简洁,并不存在多余的机关,否则在陌生之地洗浴,她是决然不会如此放心的。
只是刚刚走到水柱下方,外面便响起一阵温吞的敲门声,杨文静心里没来由一慌,红霞飞上脸颊,强自镇定道:“左小凡,你存心的是不是?”
只听外面响起一个软糯好听的女声:“小姐,不要误会,方才少爷说他有朋友洗浴没带换洗衣物,奴婢是来给您送衣物来的。”
杨文静顿时放下心来,忍不住一阵腹诽,那个钻进钱眼里的家伙能有这么细致心?
“多谢你了,衣服你拿走吧,换洗衣物我自己有准备。”
“好的,小姐您有任何需要,随时招呼奴婢。”
门外一阵细碎脚步声渐行渐远,杨文静也彻底放下心来。
书房之中,左小凡全神贯注地端坐书桌旁的座椅上,正在看着《九洲记要》,属于一本杂记,对法礼天下九大洲的山水形胜之地、各个大小势力、以及一些有名的事情都有记载,是一本贯穿万年历史的书籍,作者是谁已经不可考了,文笔轻快,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主题点明。左小凡喜好看书,涉猎广泛,商家、兵家、儒、释、道、山水杂记、自传等等,他都看,不求甚解。
很多人读书,都是极有目的,要么想着经天纬地,要么想着考取功名,左小凡则是完全只是喜欢,在他眼中,读书的意味,远在故事本身之外,每一个字其实都有嚼头,如果故事是肥瘦肉的话,把故事呈现在人眼中的那些个字,便是最有味道却又常常被人忽视的骨头精髓。
所以他相信那么一个说法,文字刚一被造出,世界便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异象显化。
而由文字编写出来的再华丽的故事,也没能取得如此功绩。
所以许多书籍,左小凡看了也就看了,故事大体是记不住的,道理也大多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好似他的读书,只是把自己的光阴掺和到故事里,自己却没带走什么。
由于太过专注,书房里何时多了一个人左小凡都不知道,直到那个多出来的人一巴掌拍在书桌上,左小凡才如梦初醒,有些不解地看着始作俑者。
杨文静双手交错抱在胸前,身子斜倚在书桌上,刚刚洗浴过的她,换上一间青白衣裙,头发上还朦胧中丝丝水汽,眉眼明朗,小巧红唇,青丝如黛,颇有几分出水芙蓉的既视感。
“你的心有些大了吧,我虽然答应跟你入府给你打杂几天,但我们之间还是有深仇大恨的好吗,看个破书都这么入神,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备,一剑把你砍成肉泥?”
左小凡眉头微皱:“没有正事的话你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杨文静顿时乐了:“装什么深沉呐你,自个儿小命都算不得正事什么才能算正事?”
过了好一会儿,左小凡却没答复她,杨文静扭头一看,差点没把她气得喷血,左小凡竟然又在看他那本破书,完全无视了她的话。
杨文静又是一拍桌子,怒道:“左小凡,麻烦你表现出对一个剑修该有的尊重!”
左小凡放下手中书,无奈道:“你到底要做什么,直接说。”
杨文静只是看着左小凡,并不开口。
“你到底要做什么,直接说,看着我干嘛?”
杨文静依然不说话。
左小凡将手中书往桌子上一丢,加重语气道:“干活去!”
“哦…哦……”
被左小凡这么一吼,杨文静忽然回过神来,较忙往屋外走去,只是刚到屋门口才回过神来,止步问道:“干什么?”
左小凡无奈扶额:“给我弄杯茶来,温度不高不低,茶味不浓不淡。”
杨文静落荒而逃。
也没问该去哪里弄茶。
方才与左小凡对视一眼,她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左小凡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如同一双漩涡一般吸引人的目光,以至于让杨文静都有短暂的失神,然后便是她的断崖式溃败。
左小凡看着杨文静慌慌忙忙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回事,如此反常。
左小凡伸手在左侧悬下来的诸多线头之一拉了一下,将自己需要茶水一事交代下去,然后便又继续捡起书来走马观花。
夜。
餐房之中,左小凡坐在主位上,杨文静则坐在左侧下首。
桌上摆着二十八道鲜菜,荤素各占四成,其余为汤,食材均是取自妖兽,灵气四溢。
杨文静咬着筷子问道:“左大少爷,这么多菜,就你我二人,吃得完?”
左小凡细嚼慢咽地吃着饭菜,态度和煦:“我一个人也是这么多。”
“那你还长这么瘦?东西都吃到狗肚子里了?”杨文静一脸惊诧。
左小凡微微皱眉:“还想不想吃饭了?让你坐着你还真不把自己的丫鬟身份放心上了是吧,这么多菜又不是非要吃完,能吃吃,不能吃收走就是了。”
“然后呢?倒掉?”
“觉得可惜我可以让人专门替你留着。”
“真是有够奢侈的,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豪门大少爷就是不一般啊!”
“哟,你这暴躁大小姐还能吐出两句诗来,稀奇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