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凡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不过哪能逃过视线一直盯在他脸上的安掌柜之眼。
安掌柜整个身子倚靠在座椅靠背上,愈发意态慵懒,他很是享受这个过程。
杀人不是最有趣的环节,将死之人的种种心理变化由内而外的表象阶段,才是最让安掌柜享受的时刻。
左小凡故作镇定道:“安掌柜,您这话说的……我不是很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我们只是商讨入股茶楼一事而已,怎么就牵扯到我的命上面来了?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会想用我的人身安全来勒索左家吧?那我可得好心劝告你一句了,我的命握在你手里,倒是能够勒索一大笔钱财,但你有想过接下来的事情么?偌大一个断剑山洲,还能有你的容身之处?”
安掌柜嘿然一笑:“左少爷说得确实不差,可我如果只取你的项上人头,许多风险不就自然规避了么?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这颗才十余年的脑袋,可是被我们妖皇陛下明码标价一千万金石的!”
“你们妖皇?!”
左小凡后知后觉,顿时已经变了颜色,慌乱中站起身往后退了退,“安掌柜,你竟然是妖族安插在城里的棋子?!”
安掌柜舔了舔嘴唇,笑道:“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不错,我就是你们千辛万苦寻觅不得的妖族勇士之一,本来我只是负责向妖皇宫传递情报工作,却没想到天佑我妖族,竟然意外抓到了你这条大鱼,哈哈……有了你这颗人头,我也不用再待在这里蛰伏起来见不得光了,回去之后,吾皇定会对我青眼相加!”
左小凡已经退到墙角,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哆嗦道:“你们倒是究竟在城内安插了多少棋子?上次在天龙街出手之人,怎么会逃得过王府天罗地网的搜查的?”
安掌柜看了看时间,笑道:“你的护卫还有好一会儿才回来,也罢,我便再陪你说会话。”
闲聊是假,安掌柜无非是享受左小凡倍受煎熬的神情心理。
“数万年来,但凡有机会,我妖族便会混入断剑山洲,具体数量,怕是只有负责情报机构的黄鸾大人一人清楚,而逃生手段嘛,自然是很多的,一时半会儿还真与你说不完。”
“说不完没关系,随便挑两样说说也行。”
左小凡干笑道。
安掌柜耸耸肩:“你小子打得什么算盘我一眼就看穿了,想拖延时间等你护卫回来救你小命是吧?呵呵,两柱香的时间哪有那么快,而取你小命,根本不用耗费任何周折,你还是认命吧,我是可以多花一点时间陪你玩玩儿的。”
左小凡勉强笑了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要不安掌柜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钱,妖皇不是悬赏一千万金石取我人头嘛,我可以十倍给你,一亿金石,怎么样?”
安掌柜摇了摇头,“你如果能够立马拿出一亿金石,我杀了你同样可以自己拿,如果你现在拿不出来,以你护卫的实力,我根本有命拿也没命花,所以你还是别动歪心思了,今日你只有死路一条。”
左小凡犹不死心道:“怎么会呢,我现在不是还在你手中吗,只要你同意,我现在就传讯让我护卫去取钱来,拿了钱,以你们妖族的手段,连王府都拿你们没办法,我那一个护卫又能奈你何?”
“天龙街的事,不可复制。”
安掌柜摇了摇头,见茶杯里的茶水喝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道,“行了,陪你闲聊了这么久,是时候取你小命了。”
便在此时,异变突起,整个房间里的空气如同凝为实质,安掌柜刚刚站起身来,就发现自己周身无处可动,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法一般。
“怎么回事?”
安掌柜顿时心乱如麻,神魂不安,而一直处于绝望状态的左小凡竟然一扫颓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身姿挺拔,风度翩翩,他竟然能够行动自如?!
安掌柜刚刚有所猜测,便看到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人影显现,不是左小凡一开始身旁跟着的那个名为左大的护卫又是何人?
安掌柜满腹惊疑。
他的神识从左大下楼开始便一直尾随,一直到左大驾着马车消失在自己神识尽头,然后他的神识也一直没有收回,时时刻刻笼罩着方圆数十里,这个左大,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里的?
左小凡踱步到安掌柜身旁,冷笑道:“安掌柜,你对今日这出戏作何感想?是不是觉得比一开始要刺激多了?”
安掌柜神色晃动了一下。
左小凡微微点头,安掌柜便能开口说话了,他立马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如何做到的?”
其实不仅是安掌柜,就连左大也是心有疑惑,他同样不清楚左小凡是如何猜出安掌柜的妖族棋子身份的。
当然,他能够肯定左小凡只是有所猜测,而不是十分确定,否则也不会要求他来配合演了这么一出戏码。
左小凡坐回自己位置上,给自己重新倒好一杯茶,问道:“安掌柜是问我是如何猜出你身份的,还是问他是如何做到明明已经离去了却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安掌柜说道:“二者皆有。”
“那好啊,我们就来做一笔买卖,我问你一个问题,然后我再回答你一个问题,如何?”
左小凡呡了一口茶,笑看着沦为阶下囚的安掌柜。
“上次天龙街之事,王府之所以没能查到主使,完全是因为那人有妖皇赐下的幻狐面皮,覆上面皮之后,可以毫无瑕疵地变成另一个人,且连气息都会完全不同,当时王府出动大批人马探查,将城内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却根本不会想到那人一直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呵呵……想想都让人觉得滑稽。”
“幻狐面皮?”
左小凡心里一沉,如果这个面皮真有如此奇效,那倒确实是一个让人无比头疼的事情。
“这个幻狐面皮是每个棋子都有一张还是?”
安掌柜扯了扯嘴角,“左少爷,生意人可不能言而无信,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左小凡拍了拍额头,告罪道:“瞧我这记性,关心则乱,安掌柜海涵啊!其实要发现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数百年来,你一直安分守己,守着自己的茶楼,只是每个十年便会出城一次,虽然每个人都有权利与自由出城,可你这未免太规律了一些,且你还是个老板,有什么事情非要自己去办而不是使唤其他跑腿的?其实这还不是让我真正起疑心的地方,真正让我觉得你应该是妖族棋子的,是妖族发起大战那段时间,安掌柜便多则三日,少则一日就要上城头一次,出剑倒也出剑,可就是在功勋薄上看不到你有多少功劳,这就有意思了,经常上城头杀妖,却没几分功劳,安掌柜莫非是用的不是飞剑而是绣花针?如此一来,我就有理由推断安掌柜是给妖族报信去了。”
安掌柜不免疑惑道,“断剑山洲居民上亿,修士大大小小一百多万人,你怎么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茶楼掌柜身上来了?”
左小凡笑着摇摇头:“安掌柜的也不讲信用了哦。”
安掌柜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幻狐本来就数量稀少,她们每一次蜕变都会有一张面皮掉落,而能够彻底改变旁人面目气息的,非得是幻狐从八境进阶九境那一次的面皮才能有此功效,所以拥有这种隐匿踪迹的面皮之人,绝对不会太多,甚至很可能只有一手之数!”
左小凡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那么厉害的伪装会多到泛滥,到时候可就得让城内之人有吃不完的苦头了!
左小凡笑眯眯道:“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接下来就请安掌柜安然赴死吧!”
“别…左少爷,你还没回答我那个问题呢!商人岂可言而无信,就是死,你也得让我瞑目吧?”
左小凡挥挥手,顿时安掌柜周围凝结的剑气活跃起来,只是眨眼睛,刚刚还活生生的安掌柜便被剑气绞杀成了一摊肉泥,连魂魄都没能残留!
左大的剑气,从来如此凌厉霸道。
信手一挥,将安掌柜死后残留下来的妖丹取到手上,左大疑惑道:“少爷,其实我也想问问,你究竟是如何把安掌柜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从上百人修士中拎出来的?”
左小凡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笑道:“上百万人,不就只是上百万份资料么?只是花了些时间而已。”
左大不由心生敬佩。
上百万份资料,说来简单,光是看完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还要从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
大概是看出了左大的心思,左小凡笑道:“舞刀弄枪,你们是修行,看书练字,我们也是修行,不分简易,路不同而已。”
左大由衷道:“可以少爷不修道,否则日后这大陆上的山巅人物,必定得有少爷的一席之位,可惜,可惜!”
“得了,别拍马屁了!”
左小凡笑着起身,“传讯回府,茶楼里的跑腿之人,全部拘押起来,严加拷问,但凡有一丝可疑,立刻诛杀!”
“传讯回府?我们还不回去么?”
左大疑惑道。
左小凡扭过头,眨了眨眼:“时辰尚早,我们再去溜溜街。”
在这一天,悄无声息之中,死于左大剑下的城内扮演各种角色之人达到了二十余人,这些人修为都在八境水准,有几个甚至是九境修为,无一例外都是妖族安插在断剑山洲城内的棋子!
一番走下来,左小凡蒙对的几率高达九成往上,只有极少数是他多疑的结果。
左大杀得痛快,心里愈发对这个才十八岁的少主敬佩非常!
他们这些个剑修,无不是心思纯粹之辈,许多念头都是在脑子里打个旋儿就没有了,生生死死,打打杀杀,都是一念之间而已,要他们来查探隐匿在城里的妖族棋子,完全就是一件强人所难之事,可就是这么一件让众人觉得棘手无比的事情,偏偏在左小凡手里做起来十分轻松顺遂!
数日之后,左小凡的独数的雷马车头一次驶上了西南区的街道上。
一幢十分普通的双开院落外,此刻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平民百姓在此。
无论何处,温饱之外,看热闹永远是人类最热衷的事情。
头上长角的白马,乡里四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一下子就来了六匹,拉着一架十分豪华的车辇,谁见着了都得上来看上一眼。
左小凡率先走下马车,左大紧随其后,面无表情。
在双开院落的四处屋檐翘角上,各站了一个与左大相同装扮之人,左二、左三、左四、左五。
俱是九境大剑仙!
此刻整座双开院落都被剑气完全封锁,任你是一只苍蝇都休想飞出去!
院落之中,有一男一女,穿着普通,衣着上布满补丁,女子相貌柔柔弱弱,男子蓄着短须,面容硬朗。许是被突如其来的阵仗给吓到了,柔柔弱弱的女子把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男子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白衣玉簪的年轻人和他身后的男子。
“你们是谁?没看到已经吓到我夫人了吗?请你们速速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汉子将女子护在身后,皱着眉头说道。
“杀了王府少爷,让无数家族心神不宁,这样一个光环逼人的大妖,竟然在这穷人扎堆的西南区扮演着一个普通贫民的身份,稷山,哦不对,叫你稷山不妥当,但我又确实不知道你的名讳,那就叫你一声老狗吧,你不觉得这样子平淡无奇的生活,对你来说太过憋屈了么?”
汉子面无表情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再说一次,这是我的家,你们已经踩在了我们的院子里,但我们并不欢迎你们,我妻子如今有身孕,请你们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