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宁跟着温朗回到了自己家中,院子里的菜圃被照料得极好,原本被关在栅栏里的小鸡仔被放了出来,正自由自在地在菜地里啄食,叽喳叫声欢快。
刘柿刚好端着一只边缘缺了一个小口的瓷碗出来,碗中还残留着汤药残渣。看到屋子的主人回来,书生便笑脸迎了上去。
乐安宁指着菜地里欢快沸腾的小鸡,问道:“这咋回事?”
刘柿笑道:“放这群小家伙出来透透气,算不上散养吧,但总比一直关在圈里头好。”
乐安宁恍然点头,自语了一句:“还有这么一说。”
书生将手里的碗稍稍举了举,说道:“小姐刚喝完药,还没睡下,你进去便是。”
乐安宁问道:“那秘境之中的事情,你都与她说了?”
“说了啊。”刘柿道,“怎么了,你不愿小姐知道?”
“没。”乐安宁矢口否认,但其实心中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害怕。
他正要领着陈尘进去里屋,却听到温朗说道:“这小姑娘就不用进去了吧,有她在,你和小姐说话也说不开,将她留在外头,我们会照顾他的。”
这一次乐安宁可不敢再犯之前的错误,赶忙道:“不行,她必须要跟着我才行,一步不离。”
温朗一愣神,眼神古怪道:“乐安宁,你不会这么变态吧?”
“别瞎说,这是规矩!”少年懒得与他解释,直接进了里屋。
温朗看着刘柿,问道:“这是哪门子规矩?”
“我哪知道?”刘柿对这种事情可没什么兴趣,拿着空碗便朝厨房走去,只留下温朗一个人一脸茫然。
今日是个好天气,阳光透过窗户直接照了进来,在简陋小屋内留下点点斑驳,昏迷几日的少女坐在床头,大伤未愈,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精致眉眼之中,透着些许憔悴。
但即便如此,她那张绝妙的脸庞之上,依旧可见与生俱来的一分傲气,脱俗气质不减半分。甚至因为多了一丝脆弱乏力之气,显得整个人有些慵懒,便无来由让人心生怜爱,比平常更加动人。
李若兰听到动静,回头便看到乐安宁直愣愣盯着自己看,脸上露出一丝厌恼,若换做平常,她早就出口教训,但今日却忍着不发。
乐安宁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脸唰的一下直接红到了脖子根,但很快又调节好情绪,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他开口问道:“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似乎是因为生气少年先前过分的眼神,李若兰微恼道:“反正暂时死不了。”
乐安宁有些无言以对。
李若兰看了他一眼,说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坐便是。”
少年这才挪动脚步,走到床边。
他这才想起来,这明明是自己的家里,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铺,怎么感觉自己反而像个外人一般,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少年破感郁闷。
李若兰看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不禁好奇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乐安宁道:“陈掌柜的女儿,嘱托我照顾一阵子。”
“陈掌柜?”
“就是佛仙醉的掌柜,你不认识也正常。”
小陈尘水汪汪的大眼睛从进了屋子开始,便一直盯着李若兰看,此刻也忍不住说道:“姐姐,你真好看。”
李若兰闻言,忽而喜笑颜开,温柔道:“你也不差呀,以后长大了,一定比姐姐还要好看。”
对少年和小姑娘的态度之不同,天差地别。
乐安宁看着少女不经意露出的笑颜,又愣了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坐下之后,在小陈尘耳边轻语了两句。
小陈尘立马用手捂住嘴巴,重重点了点头。
乐安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却是开口对李若兰说道:“你的伤是吕老头治好的,有他在,你一定没事,待好好静养几天,便能痊愈了。”
李若兰忽然问道:“你知道遗迹之事吗?”
乐安宁一愣,点头道:“不久之前...刚刚知道。”
“那你可知道遗迹何时开启?”
乐安宁想了想,说道:“算下时间,应该还有两天。”
李若兰神色严峻道:“所以我没时间躺在床上静养身子,我还要去遗迹里。”
乐安宁惊道:“为什么啊?我听说这遗迹不比现世,凶险无比,即便是像落霞山这样的门派子弟,也有可能会命丧于里,你身子还没有好,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自然有要去的理由。”李若兰有些不耐烦,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言辞有些过分了,便平复心情,说道:“秘境之中的事情,刘柿他们已经和我说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
乐安宁道:“姑娘言重了,还是要谢吕老头才是,若没有他,你的伤恐怕好不了那么快。”
李若兰说道:“你不用将这件事情推开,我知道是你取了神剑,才让我们从那秘境之内出来,若非如此,我只怕要死在里头。”
少女叹了一声气,接着道:“还有那个叫宋词的年轻公子,是叫这个名字吧?他以续命丹留住我最后一口气,按照寻常道理来说,我也应当去谢谢他,可我就是不乐意。”
乐安宁猜到了其中缘由,问道:“是因为催雪?”
李若兰看了少年一眼,这才想起那把神剑叫做催雪,是温朗告诉她的。
被猜透心事的少女也没想着隐瞒,神色变得悲伤起来,哀愁道:“我爹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那隐劫难以根除,若再没办法斩断,我爹就...”
少女泫然欲泣,乐安宁有些不知所措。
“若我向那人道了谢,便意味着我低了头,将催雪神剑让了出来,那我爹可怎么办?”
看着少女脆弱模样,乐安宁有些心疼,但更多的则是无奈,便说道:“遇见好人帮忙,尤其是救命恩人,说一声道谢是应当的,与其他事情都无关系。”
“你这话说得可太天真了,你当然可以这么想,但那宋词可不一定了。”李若兰急道。
乐安宁神色无比认真,说道:“你道不道谢,还要揣测对方是出于何种目的救你?可我以为,一个人要做什么事,首先要做到问心无愧,跟着自己内心的情理走,才算坦荡。宋词若用这件事情来胁迫你,那便是他的不是,你又没有错。”
李若兰有些出神,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穷酸的少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却不知是他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还是天真!”少女有些不服气。
乐安宁便不再跟她讲这些大道理,听着无力,便直入正题,道:“宋词早在秘境之中便和我说过想要催雪,但这只是他不得已的下策而已。现在我已经有其他办法来帮他,所以不需要将催雪借给他了。”
“当真?”李若兰闻言,惊喜道。
少年点了点头,想起那剑炉的事情的确是拖得有些久了,那宋词却也没有再找上自己,应该还在耐心等着自己的抉择,便再次对他心生出一丝敬佩出来。
少年接着道:“你刚刚说的话里头,还有一个不对的地方,那就是催雪现在是在我手上,不是你说让给谁我就要给谁的,一切都是我来决定的,你能明白吗?”
乐安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头其实有些不高兴,他知道李若兰是庆秋城城主的女儿,自有高人一等的脾气,但她总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想要什么,别人便一定要给什么,丝毫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这才是少年心中不爽的原因。
李若兰闻言,并没有再露出气恼之色,而是试探性的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将催雪借我?温朗和刘柿在之前已经与你谈过了,你也考虑了这么久,总该给我一个回复吧?”
乐安宁叹气道:“其实我想过要帮你,但后来发现不太行,因为单单将催雪借你也没有用,听吕老头说,只有我才能控制它的剑气,其他人不行。”
说完,少年忽然想到,这广阔人间,修行世界如此之大,那些站在修行巅峰的人,自有其强势之处,若以“其他人不行”来说,会不会太绝对,显得自己在吹牛?
于是少年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之外,要再找到一个能驱动催雪,帮助你爹斩断那什么劫的人,怕是很困难。”
李若兰说道:“这还不简单,你随我一起回庆秋城不就行了?”
“啊?”乐安宁吓了一跳,赶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出这小岛的。”
“为何啊?”李若兰好奇道。
乐安宁说道:“我娘遗言,我不敢违背。”
李若兰问道:“出了这小岛,你会死?”
少年摇了摇头。
“那是会连累别人而死?”
少年还是摇头否认。
“那到底是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少年哭丧着脸说道:“我娘也没告诉过我啊。”
少女急道:“既然对你自己无害,也对别人无害,那你为何不能出去啊?就算是你娘的遗言,你这次出岛是为救人,你娘定不会怪你,等我爹体内的隐劫斩草除根了,我再命人送你回来不就行了?”
“这...”乐安宁一时竟是无言以对,只能摆手道:“不行的,不行的,我娘的话,我一定要听。”
少女泪水忽然夺眶而出,悲伤道:“你刚刚还说,一个人做事,首先要做到问心无愧,若我爹死了,就是因为你不肯出岛救人,难道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愧疚吗?你这个骗子,你分明就是不想帮我,便是要我爹死!”
少女越哭越凶,凄凄惨惨。
“你,你先别哭啊。我这,我...”乐安宁似乎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如此不知所措。
一旁,一直听着二人说话的陈尘,紧闭着嘴不敢开口,却是看着乐安宁一脸的着急。
小女孩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觉得,安宁哥哥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实在是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