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费瑾安顿好了之后,刘奕找到了队长,给他递了一支烟,两个男人沉默的对着抽烟,一时间只听到烟丝燃烧的声音。“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总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吧?”刘奕吐了一口烟问道。
队长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力拿脚辗灭,他叹了一口气说:“主要还是怪我没把车队安排好。你们大概也听到了,那个叫丽敏的女孩子经常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她聪明,能吃苦,个性挺好,大家伙也都挺喜欢她的,就是有时候有些任性,她喜欢上了周喆,总是喜欢粘着他,其实大家都知道,周喆只是把她当个小妹妹,因为她年龄小,大家也都愿意迁就她,所以昨天的事情就出在这上面了。”
队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那天通过那个路段的时候,有经验的驴友都知道那一带常常发生山体滑坡,所以开车都开得特别小心,前几辆车通过的时候都没事,快到丽敏开着的车通过时,已经有小碎石滚落下来,我让她先停一下看看情况再说,小姑娘太自负了,说没问题,一踩油门就冲过去了,偏偏她的一个车轮子有些漏气,车胎瘪了些就陷进了一个泥坑里,可能车子震动得太厉害,巧不巧的这时候几个大石块就滚了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丽敏的车子了,跟她后面的正好是周喆的车,他就一脚油门冲过去想把丽敏的车子顶开,谁知道他自己却没躲过滚下来的石块。幸好他反应够快,没被推下山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队长说着低下头去,黑红的脸膛抽搐着,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用粗糙的手掌狠狠的搓了搓自己的脸。刘奕沉默着又点了一根烟,深锁着眉头没有说话。
“刘先生,周喆这次受伤的费用我们会负责的,只是希望你们可以放过丽敏,小姑娘做事是鲁莽,但心不坏。”
“你别说了。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至于怎么处理得等周总醒了之后自己来决定。你让他们都先走吧,我们这边有足够的人手可以照顾,有什么事情我们电话联系。”
队长有些愕然,他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的就解决了,他郑重的握了握刘奕的手,诚恳的说:“我们和周喆也相识多年,彼此也算是志趣相投的朋友,这次他出事我心里真的不好受,应该我们负责的我绝不推脱,刘先生,谢谢你的信任,我必不辜负。有什么问题尽管和我联系,我会一直留在这边等周喆醒来。”刘奕点点头,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便回了自己房间,向许维维简单的汇报完情况之后,累了一天一夜的他拿被子裹住自己,沉沉睡去。
费瑾由于长时间神经的高度紧张和旅途劳累,又加上高原反应头痛欲裂,她喝下刘奕提前为她准备好的红景天,拿冷毛巾敷着自己的额头瘫软在床上,眩晕的感觉如同置身于海面上,随波起伏荡漾着,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闭上眼睛,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周喆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自己绝对不可以倒下去,我需要补充体力,睡觉,快睡觉。同样的事情不许再发生一次,绝对不允许!她不能再失去了……
这一夜,她一直在梦里无望的往下坠,明知道是做梦,挣扎着醒过来,一闭上眼睛却又重新陷入了无尽的下坠中,就这么醒一下梦一下,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天边才露点鱼肚白,费瑾就起来了,她站在洗手间简陋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眼窝都已深深的陷了下去。高原地区的干燥令她的鼻孔发痛,她对着镜子咧嘴一笑,干裂的嘴唇顿时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来,镜中的她看上去憔悴的如同一个无主孤魂。
胡乱收拾了一下,刘奕就来敲门了。他们也无心早餐,只胡乱塞了些饼干牛奶下肚,便往医院赶去。
经过输血和重新用药,周喆的脸色好了一些,费瑾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安定了不少。刚想走过去,却看到床边地板上有个人裹着个睡袋躺在那儿,她蹲下去看,是那个女孩丽敏,她伸手推了推她,那女孩瞬间惊醒,立马坐了起来,脸色惊惶。她看到费瑾瑟缩了一下,低着头从睡袋里钻出来,把睡袋整理好,垂着脑袋站在一边。
“你去睡一觉把,这边有我们在。”女孩摇了摇低着的脑袋,仍倔强的站着,费瑾便不再理会她,随她在那儿站着了。
这时医生过来了,先检查了一下周喆的瞳孔脉搏,表情看上去比较轻松,他冲着费瑾和刘奕点点头,说:“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今天应该会醒过来。”
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费瑾拿纱布用热水浸湿了,轻轻的仔细的擦拭着周喆的脸,他那一向干净得仿佛不着尘埃的脸此时不仅多了好多血口子,下巴上也长满了胡渣子,甚是憔悴,幸好额头上换了新的纱布,看上去没有刚看到时候那么瘆人了。
费瑾握着纱布,眼神黏在他的脸上,难分难解,刘奕见状便带着屋里的其他人离开了,只有那个女孩依然站在那儿不肯走,她的眼睛也直直的看着周喆。
费瑾背对着她,缓缓开口,“认识他的时候我们都还只是高中生,我们认识已经有十二年了,整整一个年轮啊!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呢?我们的人生从那时候开始便纠结在一起,分开了,重逢了,又分开了,分分合合那么多年,但我们彼此的心里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对方,不管他身在何方,他一直都在那儿没有消失过,我知道他心里一样也有我。”
费瑾握住周喆的手,用拇指轻抚着他手背上的淤青和针孔,“但是命运总是爱捉弄我们,一次又一次,唉,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在这一世有此报应。但这次的报应太沉重了,沉重到让我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我不能再失去他了,以前看不到他的时候,至少我知道他在某个地方好好的生活着,那也就够了,但我真的无法接受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不见。人跟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这些年其实我俩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寥寥可数,但我总是有种感觉,就是他如同我生命的一部分,隔得再远,分开得再久,这种感觉也不会消失。不知道是我欠了他,还是他欠了我。但经过这一次,我们一定不会再次分开了,无论什么,除了生死……”
握在手心里的周喆的手指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费瑾忙探身去看他的脸,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皮慢慢的睁开了,原本没有焦点的眼睛慢慢停在了她的脸上,呼吸器里的呼吸粗重起来,“费瑾……”他努力的唤出了她的名字。
费瑾笑了起来,脸上却爬满了泪水,人们都涌了进来,医生有条不紊的在那儿测试着他的各项反应,费瑾退到一边,紧握的双手放在自己狂跳的心口,她环顾了一下房间里,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个长卷发的女孩儿已经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