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漠南起,白日隐西隅。
一望无际的沙漠,天高无苍鹰,空旷而壮阔。茫茫大漠像黄色的大海,太阳照在上面,万点光亮闪耀。
渐渐风起,卷起黄沙,漫天飞扬。磅礴中透露着荒凉,死寂而肃杀,黄沙之下掩盖着无数白骨。
夕阳西坠,与大漠边际平齐,柔和而殷红。
大漠百里无人烟,鲜有人过。但这世界总有那么几只特立而行的蚂蚁,即便大江大海,无边大漠,总要去涉足。
吾命由我不由天,除去巫山不信邪。
至少宁千夙是这样的,他此时正躺在大漠里,全身没在黄沙中,闻风不动,宛如一座没在黄沙里的沙雕。
夕阳西下,风渐起,炙热的黄沙散去热度,拉下了生命的帷幕。那些生存在这片大漠中的小动物,慢慢从沙堆里面钻了出来,沙蜥蜴对温度极为敏锐,在太阳收敛了光辉那一刻,便从沙洞里逃了出来。一直向西爬行,留下一条条长长的痕迹,从远方一直延伸到沙丘上,站在夕阳下的沙丘上,吐着蛇一般的信子,炯炯的眺望洒上殷红光辉的大漠。
当沙蜥蜴爬到宁千夙的脸上,盘踞其上,他感到一阵痒感,才醒了过来,脸不禁颤抖了一下,覆盖在脸上的沙子散落,吓得沙蜥蜴误认为是流沙,落荒而逃,电光火石间只见宁千夙的脸上的黄沙飞溅开来,沙蜥蜴腾空而起,宁千夙破沙而出一口咬在沙蜥蜴的颈上。
满是黄沙的脸眼睛竟是闭着的。
血液和生肉虽有些血腥,但冰冷可口,足以救命。
这种大蜥蜴足以让宁千夙在沙漠里再待上一夜,他已经在这沙漠里潜伏了两天两夜,没带干粮和水都是靠这些小动物生存的。
白天躺沙里,黄昏后才出来觅食。这几日天色湛蓝,流金砾石,不知是何种原因,宁千夙所躺处的天空之上,总飘着白皑皑的柔云,特意为他遮住狠毒的太阳。才使他没被晒成人干。
宁千夙觉着长得好看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喝了蜥蜴血湿润了口干舌燥的喉咙,解了渴,吃了蜥蜴肉充饥,宁千夙感觉精力恢复了不少,从小习武,他的身体异常强健,疲惫逐渐消退。
周围还是一片死寂,他眼睛不禁眯开一条缝去看看天空,长久闭着眼睛待在黄沙下,以免刺眼的阳光刺伤眼睛。
宁千夙惊讶,此时竟也黄昏,落日很美,宛如鸡蛋里的蛋黄,挂在大漠的尽头,柔和如水,在天空中有一种宁静致远的美丽。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面对如此美丽的景色,宁千夙躺在黄沙里依然没动,静等着天黑。
宁千夙皱眉,又过了一日。他盯着天空若有所思,片刻后目光异常坚定。
“继续等吧!总会出现的。”
宁千夙并不在意会等多久,只在意那人实力如何。
耳畔不时响起两日前马厩旁许林一翻话语:“你这次的目标,他无名!”
“无名?还是不知其名?”
“不知其名……但你只要看到他的剑,就一定能够认出。”
“一把什么样子的剑?”
“一把沉默之剑,和他人一样沉默。”
“正好我不喜欢话多的人。”
“他是一位大剑师……”
“无妨,可以死得安静。”
“这些钱不值得让你拼命,执意要去?。”
“非去不可。照顾好果儿,我死后不能让她知道消息,更不能复仇。”
“………罢了!身上若无千斤担,谁愿拿命赌明天。兄弟愿你能活着回来。”
“但愿。”
………
听闻是位大剑师,宁千夙有些许担忧,他从未见过大剑师出手,自然也未曾与之没交过手,他不知到底有多厉害,不过毋庸置疑这将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决战。
短暂的思索,随后用黄沙覆盖着脸部,闭眼凝神。不用黄沙遮掩气息,以大剑师的识海足够轻易便会发现自己。
宁千夙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心无旁骛,毫无杂念。他不能冥想消磨时间,便在心里斟酌刺杀计划,一边用双耳去感知四周的变化。
依旧宁静,沙漠中除却风声,并没有其他变故。宁千夙发现静得有些出奇,应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随着远方红日落下,大漠尽头渐渐暗淡。
过了不多时。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凝神中的宁千夙陡然睁开双眼,双眼开阖间,锋芒毕露。下意识伸手去握起身旁埋在黄沙里的剑,黄沙下宁千夙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之色。
“终于还是来了!”
车轱辘一路向东,在大漠中留下一条很长,很远的车轮印,宁千夙并没有着急起身,“那人”还没有出现,从空气中的气息波动,“那人”应该就潜伏在附近的黄沙里,只是不知何时来的。
宁千夙寂然不动,来不及多想,再次闭眼敛神,心无杂念的去听周围的一静一动,只听得见远处密集的马蹄声,此起彼伏。
密集而细微的马蹄声,萦绕在宁千夙的耳边,周而复始,在双耳里形成一个循环。
细听。每一匹马发出来震动旋律,截然不同,从旋律的细微差异可辨别出马匹数量。不时,宁千夙再次睁眼,脸色有些许阴沉,诧异。
“五名剑士护送!今夜谁也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大漠。”
这等变故是宁千夙始料未及的,计划赶不上变化,指望不上公主的侍卫,他只能静观其变。
只要“那人”一刻不出现,他便一刻不动身。
一对人马浩浩汤汤向东而行,尘土飞扬,黄沙滚滚,向宁千夙所在小沙丘后奔来,沙丘后是风侵蚀留下的小峡谷,名魔鬼窟,是东行的必经之路。
过了魔鬼窟就是胡城边境,宁千夙觉着那人该出现了。
盏茶时间转瞬而逝,在公主一行人临近魔鬼窟一刹那,宁千夙感觉到四周的气息骤然变强,起风了。一阵清风掠过,尘沙飞舞着,空气一片死寂。
那人来了!
纵究还是选择在万无一失的魔鬼窟动手。
沙丘之后,公主所在的领头侍卫也有所察觉,大漠之夜无端起风可不是祥事,他陡然挥手示意停了下来。跨在马背上眺望四周。
随后转身对着马车里说道:“公主,前面好像有埋伏。”
宁千夙想着这侍卫也算没有差到极致,至少有洞察危险的修为。
不时,马车的帘子掀起一角,一张冰清玉洁的面庞探了出来,那张脸很好看,眉眼如画,那双眼睛更好看,白眸如水银,黑瞳若有点漆。
那女子望着不远处的峡谷,眉头微颦,就像感知到危险的兔子一般,沉默些许,抬起头看着侍卫:“还有没有第二条路。”
“东行仅此一条,穿过前面的峡谷就是胡城了。”
“那加快速度快些穿过前面的峡谷。”
……
终于,太阳还是沉了下去,暮色降临,空气中那种恐怖的气息慢慢上升,宁千夙敛神,放慢吐纳。掩住气息,以防被发现。
突然,离宁千夙不远的沙丘传来轻响,像是有东西破沙而出。
宁千夙双眸乍亮,握起剑倏地破沙而出,满身净是黄沙,手中的剑背上的弓却纤尘不染。
悄无声息,他的双脚落在了尘沙之上,俯身在沙丘之上。宁千夙倒底不担心大剑师察觉,毕竟“那行人”现在的注意不在他这里,再之他并不是修行者,不太会引起大剑师的注意。
夕阳已然落下,暮色匆匆。有些奇怪的是天空没有繁星和明月。
夜色下那群破沙而出的人看不清面容,一身黑衣脸上还不忘系着黑色绸布,七名黑衣人站在宁千夙对面沙丘之上。
为首是一名青衣剑客,身材高挑,一柄长剑握于胸前,风吹黑衣飘飘,面色冷漠,身上并没有散发任何气息,却有一种杀气凛然,让人不寒而栗的压抑。
另外六名黑衣气势汹汹,气息波动在剑士巅峰,并不是剑师。
宁千夙想着高手善于隐藏,能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如此隐秘,此人定不简单,很可能便是他的刺杀目标。
宁千夙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却没有着急动手,在没有确定目标时他不敢动手。他甚至有些诧异,青衣剑客并没有飞下沙丘,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去靠近公主那行人。
宁千夙心头不由而生不好的预感。
听闻大剑师十里之内,取敌方首级,如探囊取物。
十里杀一人,血不沾衣。
用飞剑杀人干净利落,实力远不如他的人,近不了身便被杀落马下。
那青衣剑客恐怕要比他想象中更厉害。倘若真是这样,想杀掉他就有些困难了。
……
马车里公主微微睁眼,面无表情,她所担忧的东西如期而至。
突然现身的黑衣人,马匹开始躁动,让侍卫有些慌乱。
“有刺客!保护公主!”
五名侍卫也发现了沙丘上七名黑衣人,围住公主的马车。领头侍卫先是打量了下魏延,黑色绸带遮掩,看不清面容,从气息波动看,如此平凡,心中的荒乱平定下来,没有胆怯,反而趾高气扬,心高气傲。
“不过是个鼠辈而已。”
领头侍卫直直看着青衣剑客,青衣剑客始终没有看他一眼,空气出奇的安静。
领头侍卫心有不爽,打破了这片死寂:“来者何人?为何堵我等去路,你可知这马车里是何人?”
青衣剑客双手握剑并没有回应,只是冷冷一笑。
这注定是一段尴尬的对话。
空气一片寂静,沉默许久。
也许是他身后的黑衣人也觉得足够无聊,便慢悠悠上前,低着头玩弄着手上的扳指,低眉满眼透露着杀气说道:“不管何人……今夜都得死!”
“鼠辈休得猖狂,想要刺杀公主,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领头侍卫跨于马背之上,举起手中的斧子指着沙丘上的黑衣人,傲慢不逊。
见此,宁千夙摇了摇头,这人已经死了,死于话多。
暮色里领头青衣剑客冷笑,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在他眼中也许是那侍卫还不够格,不屑于回应,也许是他不喜欢说话。
沉默也许很久,也许很短,青衣剑客似乎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抬头看了一眼侍卫,眼神却变了。
“我不喜欢话多的人,更不喜欢虚假之人!”
他的声音很干净,却有些发涩,语言非常缓慢,似乎很少说话。
话音刚落,一股冰冷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按在剑柄上的双指慢慢松开来。
正如宁千夙所料,青衣剑客果真用的飞剑术。
“锃”的一声
双手握于胸前的长剑便也出鞘。
剑光落进了他的眼中。
他的眼睛就像是一片大海,看似平静澄清,却无比深广,藏着无数风暴与浪涛。
起风了!
呼啸的风中,长剑在空中上下翻飞,寒芒闪烁,那锋利的剑刃依然在渴望杀戮,杀气凛冽。
满天是破空的风声,那柄飞出去的长剑如暮色里的一束光芒,与风沙摩擦发出锃锃声响。
仔细端详就会发现,那阵风是长剑引起的,很自然的挥出,却蕴含着巨大能量。
仿佛要划破苍穹。
挥洒间,长剑便也临近领头侍卫的身前,那领头侍卫根本来不及反抗,早已被那股剑气弹开百余米,击落马下,盔甲破碎发髻披散开来,四周尘土飞扬。
长剑悬于领头侍卫眼前时,即便暮色匆匆,也能看见脸上的肥肉已经被剑气吹得扭曲,整张脸都是紫色,双眼呆滞,全是恐惧。
“大……大大侠!饶……饶饶命饶命,小子该死,小子有眼不识泰山……”领头侍卫结巴说道,额头满是汗水,呼吸紧凑,霎那间裤底湿透了。
天上没有星子,夜空漆黑得像一个大洞,仿佛随时都要坠落进去。
目睹这一幕,潜伏在沙丘后的宁千夙大惊失色,数十载来,他初次见到如此霸气的飞剑术。
自始至终青衣剑客丝毫未动,似乎全靠念力控制飞剑。
在场除公主以外尽数惊讶,六位黑衣人眼角也有些诧异,面面相觑,无言以发,眼底抹起的一丝诡异之色收敛了许多。
马车里的公主轻轻放下帘子,却没有人知道,她神情淡漠,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丝毫没有惊异之色。
她手指微动,眉便落了下来,眼睛明亮而清澈,没有任何杂质,目光落在手腕的银镯之上,仿佛细细柳叶,自有一种锋利意味。淡淡道了一句。
“有点意思!”
……
那一剑飞出去后,已经很明确的示意,宁千夙想杀青衣剑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一剑只用两分力道,却有着排山倒海之势。
宁千夙本以为青衣剑客会一剑封喉杀掉领头侍卫,出乎意料的是那把剑停滞在领头侍卫的眼前。
青衣剑客不快不慢的说道:“沉默是金。”
青衣剑客手中那柄终于证明了宁千夙的猜测,宁千夙也终于懂了先前在马厩前许林说的一番话:“那是一把沉默之剑,和他人一样沉默。”
青衣剑客便是他要杀的目标。
青衣剑客声音很平静,没有刻意盛气凌人,却把人压到了底,没有刻意的居高临下,却像一只雄鹰从苍穹之上俯视着蝼蚁。
领头侍卫眼神呆滞,直勾勾看着剑刃,像是见了鬼了一样疯狂点头。
青衣剑客并没有想杀掉侍卫,似乎只是想吓唬下而已,随后便把那把长剑收回剑鞘中。
见此,几个侍卫像是丢了魂一样磕头谢恩,落荒而逃,不敢多待一刻,唯恐青衣剑客一剑封喉,五马慌乱向西而去,消失在黑夜里,留下马车孤零零在暮色的大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