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234000000045

第45章 三清观大圣留名 车迟国猴王显法

却说孙大圣左手把沙和尚捻一把,右手把猪八戒捻一把,他二人却就省悟,坐在高处,倥(kōnɡ)着脸,不言不语。凭那些道士点灯着火,前后照看,他三个就如泥塑金装一般模样。虎力大仙道:“没有歹人,如何把供献都吃了?”鹿力大仙道:“却像人吃的勾当,有皮的都剥了皮,有核的都吐出核,却怎么不见人形?”羊力大仙道:“师兄勿疑。想是我们虔心志意,在此昼夜诵经,前后申文,又是朝廷名号,断然惊动天尊。想是三清爷爷圣驾降临,受用了这些供养。趁今仙从未返,鹤驾在斯,我等可拜告天尊,恳求些圣水金丹,进与陛下,却不是长生永寿,见我们的功果也。”虎力大仙道:“说的是。”教:“徒弟们动乐诵经。一壁厢取法衣来,等我步罡拜祷。”那些小道士俱遵命,两班儿摆列齐整。当的一声磬响,齐念一卷《黄庭道德真经》。虎力大仙披了法衣,擎着玉简,对面前舞蹈扬尘,拜伏于地,朝上启奏道:诚惶诚恐,稽首归依。臣等兴教,仰望清虚。灭僧鄙俚,敬道光辉。敕修宝殿,御制庭闱。广陈供养,高挂龙旗。通宵秉烛,镇日香菲。一诚达上,万敬虔归。今蒙降驾,未返仙车。望赐些金丹圣水,进与朝廷,寿比南山。

八戒闻言,心中忐忑,默对行者道:“这是我们的不是,吃了东西,且不走路,只等这般祷祝,却怎么答应?”行者又捻一把,忽地开口叫声:“晚辈小仙,且休拜祝。我等自蟠桃会上来的,不曾带得金丹圣水,待改日再来垂赐。”那些大小道士,听见说出话来,一个个抖衣而战道:“爷爷呀!活天尊临凡,是必莫放,好歹求个长生的法儿。”鹿力大仙上前又拜云:

扬尘顿首,谨办丹诚,微臣归命,俯仰三清。自来此界,兴道除僧。国王心喜,敬重玄龄。罗天大醮,彻夜看经。幸天尊之不弃,降圣驾而临庭。俯求垂念,仰望恩荣。是必留些圣水,与弟子们延寿长生。

沙僧捻着行者,默默的道:“哥呀,要得紧,又来祷告了。”行者道:“与他些罢。”八戒寂寂道:“那里有得?”行者道:“你只看着我;我有时,你们也都有了。”那道士吹打已毕,行者开言道:“那晚辈小仙,不须伏拜。我欲不留些圣水与你们,恐灭了苗裔;若要与你,又忒容易了。”众道闻言,一齐俯伏叩头道:“万望天尊念弟子恭敬之意,千乞喜赐些须。我弟子广宣道德,奏国王普敬玄门。”行者道:“既如此,取器皿来。”那道士一齐顿首谢恩。虎力大仙爱强,就抬一口大缸,放在殿上;鹿力大仙端一砂盆,安在供桌之上;羊力大仙把花瓶摘了花,移在中间。行者道:“你们都出殿前,掩上格子,不可泄了天机,好留与你些圣水。”众道一齐跪伏丹墀之下,掩了殿门。

那行者立将起来,掀着虎皮裙,撒了一花瓶臊溺。猪八戒见了欢喜道:“哥啊,我把你做这几年兄弟,只这些儿不曾弄我。我才吃了些东西,道要干这个事儿哩。”那呆子揭衣服,忽喇喇就似吕梁洪倒下坂来,沙沙的溺了一砂盆。沙和尚却也撒了半缸。依旧整衣端坐在上道:“小仙领圣水!”那些道士,推开格子,磕头礼拜谢恩。抬出缸去,将那瓶盆总归一处。教徒弟取个钟子来尝尝。小道士即便拿了一个茶钟,递与老道士。道士舀出一钟来,喝下口去,只情抹唇咂嘴。鹿力大仙道:“师兄,好吃么?”老道士努着嘴道:“不甚好吃,有些酣之味。”羊力大仙道:“等我尝尝。”也喝了一口道:“有些猪溺臊气。”行者坐在上面,听见说出这话儿来,已此识破了。道:“我弄个手段,索性留个名罢。”大叫云:

道号,道号!你好胡思!那个三清,肯降凡基?吾将真姓,说与你知。大唐僧众,奉旨来西。良宵无事,下降宫闱。吃了供养,闲坐嬉嬉。蒙你叩拜,何以答之?那里是什么圣水,你们吃的都是我一溺之尿!

那道士闻得此言,拦住门,一齐动叉钯、扫帚、瓦块、石头,没头没脸,往里面乱打。好行者!左手挟了沙僧,右手挟了八戒,闯出门,驾着祥光,径转智渊寺方丈,不敢惊动师父,三人又复睡下。

早是五鼓三点,那国王设朝。聚集两班文武,四百朝官。但见绛纱灯火光明,宝鼎香云叆叇。此时唐三藏醒来,叫:“徒弟,徒弟,伏侍我倒换关文去来。”行者与沙僧、八戒,急起身,穿了衣服,侍立左右,道:“上告师父,这昏君信着那些道士,兴道灭僧。恐言语差错,不肯倒换关文;我等护持师父,都进朝去也。”唐僧大喜,披了锦襕袈裟。行者带了通关文牒,教悟净捧着钵盂,悟能拿了锡杖;将行囊、马匹,交与智渊寺僧看守。径到五凤楼前,对黄门官作礼,报了姓名,言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和尚来此,倒换关文,烦为转奏。那阁门大使进朝,俯伏金阶,奏曰:“外面有四个和尚,说是东土大唐取经的,欲来倒换关文,现在五凤楼前候旨。”国王闻奏道:“这和尚没处寻死,却来这里寻死!那巡捕官员,怎么不拿他解来?”旁边闪过当驾的太师启奏道:“东土大唐,乃南赡部洲,号曰中华大国,到此有万里之遥。路多妖怪,这和尚一定有些法力,方敢西来。望陛下看中华之远僧,且召来验牒放行,庶不失善缘之意。”国王准奏,把唐僧等宣至金銮殿下。师徒们排列阶前,捧关文递与国王。

国王展开方看,又见黄门官来奏:“三位国师来也。”慌得国王收了关文,急下龙座,着近侍的设了绣墩,躬身迎接。三藏等回头观看,见那大仙摇摇摆摆,后带着一双丫髻蓬头的小童儿,往里直进。两班官控背躬身,不敢仰视。他上了金銮殿,对国王径不行礼。那国王道:“国师,朕未曾奉请,今日如何肯降?”老道士云:“有一事奉告,故来也。那四个和尚是那国来的?”国王道:“是东土大唐差去西天取经的,来此倒换关文。”那三道士鼓掌大笑道:“我说他走了,原来还在这里!”国王惊道:“国师有何话说?他才来报了姓名,正欲拿送国师使用,怎奈当驾太师所奏有理,朕因看远来之意,不灭中华善缘,方才召入验牒;不期国师有此问,想是他冒犯尊颜,有得罪处也。”道士笑云:“陛下不知。他昨日来的,在东门外打杀了我两个徒弟,放了五百个囚僧,捽碎车辆;夜间闯进观来,把三清圣像毁坏,偷吃了御赐供养。我等被他蒙蔽了,只道是天尊下降,求些圣水金丹,进与陛下,指望延寿长生;不期他遗些小便,哄瞒我等。我等各喝了一口,尝出滋味,正欲下手擒拿,他却走了。

今日还在此间,正所谓‘冤家路儿窄’也。”那国王闻言发怒,欲诛四众。孙大圣合掌开言,厉声高叫道:“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容僧等启奏。”国王道:“你冲撞了国师,国师之言,岂有差谬。”行者道:“他说我昨日到城外打杀他两个徒弟,是谁知证?我等且屈认了,着两个和尚偿命,还放两个去取经。他又说我摔碎车辆,放了囚僧,此事亦无见证,料不该死,再着一个和尚领罪罢了。他说我毁了三清,闹了观宇,这又是栽害我也。”国王道:“怎见栽害?”行者道:“我僧乃东土之人乍来此处,街道尚且不通,如何夜里就知他观中之事?既遗下小便,就该当时捉住,却这早晚坐名害人。天下假名托姓的无限,怎么就说是我?望陛下回嗔详察。”那国王本来昏乱,被行者说了一遍,他就决断不定。

正疑惑之间,又见黄门官来奏;“陛下,门外有许多乡老听宣。”国王道:“有何事干?”即命宣来。宣至殿前,有三四十名乡老朝上叩头道:“万岁,今年一春无雨,但恐夏月干荒,特来启奏,请那位国师爷爷祈一场甘雨,普济黎民。”国王道:“乡老且退,就有雨来也。”乡老谢恩而出。国王道:“唐朝僧众,朕敬道灭僧为何?只为当年求雨,我朝僧人,更未尝求得一点;幸天降国师,拯援涂炭。你今远来,冒犯国师,本当即时问罪;姑且恕你,敢与我国师赌胜求雨么?若祈得一场甘雨,济度万民,朕即饶你罪名,倒换关文,放你西去。若赌不过,无雨,就将汝等推赴杀场,典刑示众。”行者笑道:“小和尚也晓得些儿求祷。”国王见说,即命打扫坛场;一壁厢教:“摆驾,寡人亲上五凤楼观看。”当时多官摆驾,须臾,上楼坐了。唐三藏随着行者、沙僧、八戒,侍立楼下。那三道士,陪国王坐在楼上。

少时间,一员官飞马来报:“坛场诸色皆备,请国师爷爷登坛。”那虎力大仙,欠身拱手,辞了国王,径下楼来。行者向前拦住道:“先生那里去?”大仙道:“登坛祈雨。”行者道:“你也忒自重了,更不让我远乡之僧。——也罢,这正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先生先去,必须对君前讲开。”大仙道:“讲什么?”行者道:“我与你都上坛祈雨,知雨是你的,是我的?不见是谁的功绩了。”国王在上听见,心中暗喜道:“那小和尚说话,倒有些筋节。”沙僧听见,暗笑道:“不知一肚子筋节,还不曾拿出来哩。”大仙道:“不消讲,陛下自然知之。”行者道:“虽然知之,奈我远来之僧,未曾与你相会。那时彼此混赖,不成勾当。须讲开,方好行事。”大仙道:“这一上坛,只看我的令牌为号:一声令牌响,风来;二声响,云起;三声响,雷闪齐鸣;四声响,雨至;五声响,云散雨收。”行者笑道:“妙啊,我僧是不曾见。请了!请了!”

大仙拽开步进前。三藏等随后,径到了坛门外。抬头观看,那里有一座高台,约有三丈多高。台左右插着二十八宿旗号。顶上放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香炉,炉中香烟霭霭。两边有两只烛台,台上风烛煌煌。炉边靠着一个金牌,牌上镌的是雷神名号。底下有五个大缸,都注着满缸清水,水上浮着杨柳枝;杨柳枝上托着一面铁牌。牌上书的是雷霆都司的符字。左右有五个大桩,桩上写着五方蛮雷使者的名录;每一桩边立两个道士,各执铁锤,伺候着打桩。台后面有许多道士,在那里写作文书。正中间设一架纸炉,又有几个像生的人物,都是那执符使者,土地赞教之神。

那大仙走进去,更不谦逊,直上高台立定。旁边有个小道士,捧了几张黄纸书就的符字,一口宝剑,递与大仙。大仙执着宝剑,念动咒语,将一道符在烛上烧了。那底下两三个道士,拿过一个执符的像生,一道文书,亦点火焚之。那上面乒的一声令碑响,只见那半空里,悠悠的风色飘来。猪八戒口里作念道:“不好了!不好了!这道士果然有本事。令牌响了一下,果然就刮风。”行者道:“兄弟,悄悄的,你们再莫与我说话,只管护持师父,等我干事去来。”

好大圣!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就变作一个假行者,立在唐僧手下。他的真身,出了元神,赶到半空中,高叫:“那司风的,是那个?”慌得那风婆婆捻住布袋,巽二郎札住口绳,上前施礼。行者道:“我保护唐朝圣僧西天取经,路过车迟国,与那妖道赌胜祈雨,你怎么不助老孙,反助那道士?我且饶你,把风收了。若有一些风儿,把那道士的胡子吹得动动,各打二十铁棒。”风婆婆道:“不敢!不敢!”遂而没些风气。八戒忍不住乱嚷道:“那先生请退!令牌已响,怎么不见一些风儿?你下来,让我们上去!”

那道士又执令牌,烧了符檄,扑的又打了一下,只见那空中云雾遮满。孙大圣又当头叫道:“布云的是那个?”慌得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当面施礼。行者又将前事说了一遍。那云童、雾子也收了云雾,放出太阳星耀耀,一天万里更无云。八戒笑道:“这先儿,只好哄这皇帝,搪塞黎民,全没些真实本事。令牌响了两下,如何又不见云生?”

那道士心中焦躁,仗宝剑,解散了头发,念着咒,烧了符,再一令牌打将下去,只见那南天门里,邓天君领着雷公、电母到当空,迎着行者施礼。行者又将前项事说了一遍。道:“你们怎么来的志诚,是何法旨?”天君道:“那道士五雷法是个真的。他发了文书,烧了文檄,惊动玉帝;玉帝掷下旨意,径至‘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下。我等奉旨前来,助雷电下雨。”行者道:“既如此,且都住了,同候老孙行事。”果然雷也不鸣,电也不灼。

那道士愈加着忙,又添香、烧符、念咒、打下令牌。半空中又有四海龙王,一齐拥至。行者当头喝道:“敖广!那里去?”那敖广、敖顺、敖钦、敖闰上前施礼。行者又将前项事说了一遍。道:“向日有劳,未曾成功;今日之事,望为助力。”龙王道:“遵命!遵命!”行者又谢了敖顺道:“前日亏令郎缚怪,搭救师父。”龙王道:“那厮还锁在海中,未敢擅便,正欲请大圣发落。”行者道:“凭你怎么处治了罢。如今且助我一功。那道士四声令牌已毕,却轮到老孙上去干事了。但我不会发符、烧檄、打甚令牌,你列位却要助我行行。”邓天君道:“大圣吩咐,谁敢不从!但只是得一个号令,方敢依令而行;不然,雷电乱了,显得大圣无款也。”行者道:“我将棍子为号罢。”那雷公大惊道:“爷爷呀!我们怎吃得这棍子!”行者道:“不是打你们,但看我这棍子往上一指,就要刮风。”那风婆婆、巽二郎没口的答应道:“就放风!”“棍子第二指,就要布云!”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道:“就布云!就布云!”“棍子第三指,就要雷电皆鸣。”那雷公、电母道:“奉承!奉承!”“棍子第四指,就要下雨。”那龙王道:“遵命!遵命!”“棍子第五指,就要大日晴天,却莫违误。”

吩咐已毕,遂按下云头,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那些人肉眼凡胎,那里晓得?行者遂在旁边高叫道:“先生请了。四声令牌俱已响毕,更没有风云雷雨,该让我了。”那道士无奈,不敢久占,只得下了台让他。努着嘴,径往楼上见驾。行者道:“等我跟他去,看他说些甚的。”只听得那国王问道:“寡人这里洗耳诚听,你那里四声令响,不见风雨,何也?”道士云:“今日龙神都不在家。”行者厉声道:“陛下,龙神俱在家;只是这国师法不灵,请他不来。等和尚请来你看。”国王道:“即去登坛,寡人还在此候雨。”

行者得旨,急抽身到坛所,扯着唐僧道:“师父,请上台。”唐僧道:“徒弟,我却不会祈雨。”八戒笑道:“他害你了。若还没雨,拿上柴蓬,一把火了帐。”行者道:“你不会求雨,好的会念经。等我助你。”那长老才举步登坛,到上面,端然坐下,定性归神,默念那《密多心经》。正坐处,忽见一员官,飞马来问:“那和尚,怎么不打令牌,不烧符檄?”行者高声答道:“不用!不用!我们是静功祈祷。”那官去回奏不题。行者听得老师父经文念尽,却去耳朵内取出铁棒,迎风幌了一幌,就有丈二长短,碗来粗细。将棍望空一指,那风婆婆见了,急忙扯开皮袋,巽二郎解放口绳;只听得呼呼风响,满城中揭瓦翻砖,扬砂走石。看起来,真个好风,却比寻常之风不同也。但见:

折柳伤花,摧林倒树。九重殿损壁崩墙,五凤楼摇梁撼柱。天边红日无光,地下黄砂有翅。演武厅前武将惊,会文阁内文官惧。三宫粉黛乱青丝,六院嫔妃蓬宝髻。侯伯金冠落绣缨,宰相乌纱去展翅。当驾有言不敢谈,黄门执本无由递。金鱼玉带不依班,象简罗衫无品叙。彩阁翠屏尽损伤,绿窗朱户皆狼狈。金銮殿瓦走砖飞,锦云堂门歪槅碎。这阵狂风果是凶,刮得那君王父子难相会;六街三市没人踪,万户千门皆紧闭。

正是那狂风大作,孙行者又显神通,把金箍棒钻一钻,望空又一指,只见那:

推云童子,布雾郎君。推云童子显神威,骨都都触石遮天;布雾郎君施法力,浓漠漠飞烟盖地,茫茫三市暗,冉冉六街昏。因风离海上,随雨出昆仑。顷刻漫天地,须臾蔽世尘。宛然如混沌,不见凤楼门。

此时昏雾朦胧,浓云叆叇。孙行者又把金箍棒钻一钻,望空又一指。慌得那:

雷公奋怒,电母生嗔。雷公奋怒,倒骑火兽下天关;电母生嗔,乱掣金蛇离斗府。唿喇喇施霹雳,震碎了铁叉山;淅沥沥闪红绡,飞出了东洋海。呼呼隐隐滚车声,烨烨煌煌飘稻米。万萌万物精神改,多少昆虫蛰已开。君臣楼上心惊骇,商贾闻声胆怯忙。

那沉雷护闪,乒乒乓乓,一似那地裂山崩之势。唬得那满城人,户户焚香,家家化纸。孙行者高呼:“老邓!仔细替我看那贪赃坏法之官,忤逆不孝之子,多打死几个示众!”那雷越发振响起来。行者却又把铁棒望上一指。只见那:

龙施号令,雨漫乾坤。势如银汉倾天堑,疾似云流过海门。楼头声滴滴,窗外响潇潇。天上银河泻,街前白浪滔。淙淙如瓮检,滚滚似盆浇。孤庄将漫屋,野岸欲平桥。真个桑田变沧海,霎时陆岸滚波涛。神龙借此来相助,抬起长江望下浇。

这场雨,自辰时下起,只下到午时前后。下得那车迟城,里里外外,水漫了街衢。那国王传旨道:“雨彀了!雨彀了!十分再多,又渰坏了禾苗,反为不美。”五凤楼下听事官策马冒雨来报:“圣僧,雨彀了!”行者闻言,将金箍棒往上又一指。只见霎时间,雷收风息,雨散云收。国王满心欢喜,文武尽皆称赞,道:“好和尚!这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就是我国师求雨虽灵,若要晴,细雨儿还下半日,便不清爽;怎么这和尚要晴就晴,顷刻间杲(ɡǎo)杲日出,万里就无云也?”

国王教回銮,倒换关文,打发唐僧过去。正用御宝时,又被那三个道士上前阻住道:“陛下,这场雨全非和尚之功,还是我道门之力。”国王道:“你才说龙王不在家,不曾有雨;他走上去,以静功祈祷,就雨下来,怎么又与他争功,何也?”虎力大仙道:“我上坛,发了文书,烧了符檄,击了令牌,那龙王谁敢不来!想是那方召请,风、云、雷、雨五司俱不在,一闻我令,随赶而来;适遇着我下他上,一时撞着这个机会,所以就雨。从根算来,还是我请的龙,下的雨,怎么算作他的功果?”那国王昏乱,听此言,却又疑惑未定。行者近前一步,合掌奏道:“陛下,这些傍门法术,也不成个功果,算不得我的他的;如今有四海龙王,见在空中,我僧未曾发放,他还不敢遽退。那国师若能叫得龙王现身,就算他的功劳。”国王大喜道:“寡人做了二十三年皇帝,更不曾看见活龙是怎么模样。你两家各显法力,不论僧道,但叫得来的,就是有功;叫不出的,有罪。”那道士怎么有那样本事?就叫,那龙王见大圣在此,也不敢出头。道士云:“我辈不能,你是叫来。”那大圣仰面朝空,厉声高叫:“敖广何在?兄弟们都现原身来看。”那龙王听唤,即忙现了本身。四条龙在半空中度雾穿云,飞舞向金銮殿上。但见:

飞腾变化,绕雾盘云。玉爪垂钩白,银鳞舞镜明。髯飘素练根根爽,角耸轩昂挺挺清。磕额崔巍,圆睛幌亮。隐显莫能测,飞扬不可评。祷雨随时布雨,求晴即便天晴。这才是有灵有圣真龙像,祥瑞缤纷绕殿庭。

那国王在殿上焚香,众公卿在阶前礼拜。国王道:“有劳贵体降临,请回。寡人改日醮谢哩。”行者道:“列位众神,各自归去。这国王改日醮谢哩。”那龙王径自归海,众神各各回天。这正是:广大无边真妙法,至真了性劈傍门。

毕竟不知怎么除邪,且听下回分解。

同类推荐
  • 好像谋杀

    好像谋杀

    临近中午,大哥从他们报社打来电话,告诉我:“我们的二叔从乡下来了。”“二叔已经到了?在你那儿?”我问。“是爸刚才给我打来的电话,爸说二叔乘坐的那趟火车今天下午四点半左右就能到站。”大哥答。“二叔来了?二叔真地来了?”我很惊讶。我和大哥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一晃快十年了,乡下亲戚说不来也基本都来过了一两次,惟独二叔没来过。因为二叔是那种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他一向认为进城就是要来麻烦别人。他在乡下也是,从来不喜欢麻烦别人。
  • 原振侠11:爱神

    原振侠11:爱神

    为了逃离遭兵火战乱洗劫的家园,南越人民纷纷踏上流亡之路,在变幻莫测的大海上开展了无期的漂流旅程。少部分幸运的人可重返陆地,开始新生活;然而,大部分人的遭遇却是不幸的,粮乾水尽不算可怕,不幸遇上杀人如麻、强姦妇女、掠劫财物的海盗,最后受尽折磨至死的,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一对难民情侣历尽苦劫,在被海盗处决的最后关头时,忽然被一名自海中冒起的自称「爱神」的神秘女子救出。受委托要找出这位爱神的原振侠,究竟可从可查究?爱神到底是人是神?爱神存在吗?
  • 入沪记(2007)

    入沪记(2007)

    不过对于我,我总还是有文化有知识有教养的人吧?要懂礼貌,懂举止,懂进退,懂政策,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听领导老师的话,听党和国家的话,听政府和老婆的话。应该先找到老婆的工作,因为这个好像更是主要环节——这其实是更难的问题——上海的工作不能说难找,但是,找有正式人事权力的单位就难了,要让人家必须和你签三年的劳动合同就更难了,一个没有上海户口,而且正在生育年龄的女人找这样的工作就更更难了。于是,只能等待。
  • 谁为谁憔悴

    谁为谁憔悴

    山区青年石大川通过考大学从农村进入了都市,毕业后为生计他以“晓雄”的名字“服务” 于都市的富婆们。开公司的种文欣感情上屡受挫折,她在晓雄这里得到了慰藉,于是用金钱买断了晓雄的自由。钟文欣的女儿钟蕾天真纯洁,在网上结识了“黑马王子”并身不由已地爱上了他。石大川就是“黑马王子”,他在网上是纯洁而昂扬的。作者对人格的多面性进行了深入的挖掘。
  • 狐狸男孩

    狐狸男孩

    本书的主人公,叫13号,是一只半人半狐狸的混血男孩,他只有一个耳朵,没有尾巴,非常害羞,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被囚禁在孤儿院里生活和工作,被高帽党统治,被院长打骂,被同类排挤,他没有自由,没有梦想,没有朋友,甚至被禁止听到音乐,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听懂了动物间的秘密语言,一切就此改变。
热门推荐
  • 竹马黑化了肿么破

    竹马黑化了肿么破

    这是一篇宠文!!这是一篇宠文!!这是一篇宠文!!女主重生,没狗血的车祸,只是自己作死的,作者是女主亲妈!!男主前面天真单纯,(单蠢)后面腹黑病娇,(变态),不虐,欢迎入坑哦!!!么么哒
  • 亿万协议:溺宠甜妻一拖二

    亿万协议:溺宠甜妻一拖二

    震惊!沈凉好养了五年的宝宝竟然和前夫的舅舅长得一模一样!五年前,她被渣男贱女设计,落败而逃。五年后,携双宝回来,还被帝国最尊贵的男人追上门要当孩儿的爹!遇见秦晏北之前。沈凉好怂到掉渣。遇见秦晏北之后。沈凉好每天虐渣渣。“咖啡太好喝,把咖啡店买了。”“同事太烦人,把公司收购了。”“商场人很多,设成只对沈凉好营业。”
  • 别了光

    别了光

    她,曾是天之骄女,却一步坠入地狱,偶然间遇到了个男人,开始了一段契约婚姻,两个人在这段婚姻里,彼此都裹着厚厚的铠甲,未曾展露半分真心。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与青梅竹马重逢,却因过往种种,而不得不分离。心倦了,没有一处是家,不如一人了此残生
  • 最终的审判骑士

    最终的审判骑士

    新晋骑士森泽到底要为成长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成为像他一样的英雄?在这个世界里,也许这不过又是一次没有对错的交锋,一场没有胜败的战争……
  • 我真不想混娱乐圈啊

    我真不想混娱乐圈啊

    唐星辰又一次重生到了平行世界。重生第一世他成了红遍全球的“灵魂歌手”。重生第二世他成了票房超百亿的“国宝级导演”。这一世,他要打破命运的操弄!他要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只是……“儿砸,你给我好好唱歌,妈的电梯房就靠你来挣了!”“兄弟,我要挣钱,我不想再被别人看不起了……”——如果你不能反抗命运,那就好好享受ba~
  • 一墙之隔:男神溺宠成瘾

    一墙之隔:男神溺宠成瘾

    【男女主角皆身心健康无不良嗜好,甜文】小时候的一次意外绑架,他救了她,被她爸爸收养为养子。骄傲如他,高冷如他,却愿意为了一个不懂事事,嚣张跋扈,有时还有一点无理取闹的她,付出自己最真诚东西。每当她生气的时候他就会说:“我们家的宝贝……”在她失明的时候他对她说:“没关系,我陪你。”在她要打算和别人结婚的时候,他这样说:“她幸福,我无所谓。”从年少无知到年少轻狂再到现在的成熟稳重,他对她的心,却始终如一。
  • 蚀骨不移,谢少独宠小娇妻

    蚀骨不移,谢少独宠小娇妻

    几年痴恋终成空,爱或恨又将何去何从。全世界都知道,余念爱谢瑾,爱了整整十年!但是全世界也都知道,谢瑾不爱余念,爱的是余念的妹妹,余潇!
  • 网游之百战无双

    网游之百战无双

    因为诺言,我失去自己在乎的一切,因为诺言,我才无所畏惧的执剑天涯。乱世有我,百战无双!
  • ROBINSON CRUSOE

    ROBINSON CRUSOE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她是小祖宗呀

    她是小祖宗呀

    顾乔遇见祁泽的那刻,心里只有三个字:一辈子。她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拦在他身前,用着自认为甜美的声音告白:“你落东西了!”祁泽不解:“什么东西?”“我的心呀!”那时,向来不爱笑的男人笑了。从此,祁泽去哪,她便跟着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