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切的宁静降临了,随着汩汩血丝循着耳垂滑下,那一切嘈杂与响动都与脑中戛然而止。
【碰】应激反应导致晃神的毫秒间,指节凸显的拳头带着压迫感狠狠轰中下颚!
如受炮摧,智玄整个人都被打飞离地,双脚悬空无处受力,口鼻眼都喷溢出了缕缕红线。
在肌肉震荡,骨骼脱臼的咔啦声里,涣散瞳孔里天地都在倒悬,意识混乱得无法思考。
无论百般格斗中的哪一种,目的都是为了优先使对手失去反抗能力,比赛这就是输,决斗这就是死!
无论多么拳头多么有力,无论体型多么雄健,可人类的大脑就是如此脆弱。
皮鞋在粗糙的石头表面磨出咔咔刺响,脊椎与腰腹带着全身回转一圈,那完全舒张的肌腱将血管全数挤压在皮肤表面暴涨。
饭冢掌心压着已攥紧的左臂,呼咧的风声让肘击似白虹贯日,凶杀断命!
...结束了?
“杀!!!!!!”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智玄的脚趾猛然刺进地面,整具躯体的去势顿止,大腿蜷缩将脚掌以惊人的力量砸裂石板。
弓步踮起的脚趾形成稳定三角将半倾躯干支撑起,此刻泛白的眼瞳还未回复,但本能已先于意识反应过来。
收腹,扎腰,压手,然后...出拳!
平正无他的直拳,如有风助般无声,后发先至的铁锤击打中了腋下与背脊的连接处。
【啪】一拳中的,跟紧摊掌拍出,那昂贵的西装哗啦裂作条状,其下的结实肌肉竟如波浪般抽搐着!
【咔】离眼球不过毫微之差的肘突再难寸进,饭冢的左臂忽的便怂拉下去,关节不正常的反扭着直接脱臼了。
没有更多的惊诧与思考,这条废掉的手被抓住呼啦回旋一圈,将半身已废的他狠狠摔出!
【咚】尘土与缝隙间的苔藓激荡得到处都是,未及落地又被一阵强过一阵的冲击波振飞。
智玄眼球怪异的分看向两侧,整个人似乎无意识的在行动着,拳拳重锤般轰砸向脚下之人的胸膛!
即便经过那外星造物的强化,在连呼吸间隔都没有的猛攻中,饭冢的肋骨终究难以维系,被连着右臂一起砸穿。
断裂着戳进了在震波下同样满是创痕的内脏,内渗的血液顺着气管在喷吐出一片黯淡金芒的血气。
【啪】试图反抗的右腿也被拉扯至脱臼,淤血溢在表皮下如同怪物,他全身已经没有一处好肉了
“咯啊啊...果然...还是赢不了你啊,大哥...结束吧...就这样结束也好,死在你手里...咳咳...也算...”
被打破相的面部淌着半凝的红斑,喉头颤动间,字词溺进血浆里一样含糊不清。
那高高举起的拳头也在滴血,指节间因用力过猛而泛出一丝苍白,照准头颅的绝杀...
轰!!!
原本就开裂的青石又造此重创彻底碎开,化作残渣与飞扬的齑粉!
那致命的一招毫无保留地洞穿地面,将整只拳头嵌进碎石里,离饭冢仅仅一指之遥。
“我输了啊,前辈。输得彻头彻尾...还差点就...”
智玄胸膛溅满了弟兄的鲜血,那狰狞的虎沐浴其中,却反而变得柔和起来。
他清醒了过来,眼里全是懊恼,失魂落魄地跌坐地上,任由身上一尘不染的空手道服满是脏污。
潜心磨炼的意志转瞬即破,他摆脱不了根植在内心深处的东西,渴望生存而招来的斗争欲望与残忍。
“回去吧,有那种药你是不会死的,对吧,式利?”
“咳咳...我们都没法...回到过去了...”
试图逃避的过往都从记忆中蜂拥而出,智玄扶起稍稍愈合伤势的弟兄,摇着头目送他一瘸一拐的走出门外。
他摊开紧握的沟壑,残阳余光下的掌心,红褐与暗金交错着,分不清是谁的血。
那个注定无果的任务,舌尖饱含的苦涩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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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彻底的疯狂才能赢得的‘比赛’,你有什么资格...我的冠军?实话讲明,我的占卜似乎窥见了你的失败。)
(那拜托了,宝多先生,请让我当这个疯子吧。我可以做到,如果...你们能够治愈信宏他的病。)
(呵...真是毫不犹豫啊,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问题。只不过刚好我们的利益不起冲突,仅此而已。)
(在下十分了解,您想要家族规避掉这次与组织对抗的风险,我想要愚弟继续活下去。)
(所以去保护那鬼龙院的家主,就算是你会丢掉性命的,也能接受吗?)
(就算与组织对抗也可以,最后要处决也随便,我向来无所谓的。)
(但是...你明白的吧?这里面会有...那比背叛组织还要严重的代价...)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那一天乌云密布,他陷入绝境又堕疯狂,残暴撕裂着曾经的兄弟手足,那堆冰冷尸骸里还有他最敬重的前辈。
那一天满是雨滴,他狼狈逃窜也追悔莫及,窒息腥味顺着掩面的指缝奔涌,唯悲哀绝望地诅咒自己。
那一天倾潮将歇,他无路可退且伤害累累,被以赎罪之名从桥端扔下,将所有的骄傲与荣誉连带那颗心一并摔得粉碎。
(只有把有限制的比赛当做无限制的死斗,尽数舍身以赴方可无往不利。)
在傲人战绩的背后,是血脉基因里的错误,万般的噬心痛苦与断送余生的代价,换取来的力量。
纵使放任心智被疯狂所吞没,可渺小如人类如此有限,又何以抗衡得过那些异星来访的强大造物?
他不知道的是,针对鬼龙院家的袭击正是弟弟山本信宏的谋划,同时也是一张投名状。
为得便是借机将兄长从组织抽身而走,再想办法搭上‘龙’这方神秘势力,来治愈所耗巨甚的遗传病。
可千算万算没料到,向来事无巨细都同尔讲的大哥,居然投身进这场结局早已注定的谋杀。
命运嗤笑着可悲的反抗者,然后用嘲弄的方式实现了智玄那小小祈愿。
至亲的病所幸得到了治愈,却让他失去唯一能依靠的力量,也成为了为人唾弃的叛徒与骗子。
“对不起,我...输了,罗晓小姐。没有什么尽力一词,也许你...不知道我这个可耻的败者是谁吧?”
失败的代价如此沉重,是在畅饮胜利时从未敢想象的落差。
在浸没于剥离温暖的刺骨盐水里,在那痛失慈父的少女啜泣里,男人模糊的意识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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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清醒下吧。虽然很累,但是潜心修行的话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啊。”
【噗】透心凉的冰水灌顶而下,让我疲倦的精神勉强自浑浑噩噩中挣脱,浑身肌肉打着颤紧缩,酸胀感几乎使手臂无力抬起。
面前的那人的身影似有两三重,只得又自己照着大腿猛拧两圈,疼到倒吸冷气平复心神。
虽然很想顺势躺下,但是一天的努力就会打折扣,于是将它慢慢全部压缩成点滴渐进的耐力。
多日的相处已使我与学徒小田熟络起来,也常在锻炼的闲聊中听他提及这座大都市,以及高厦楼宇下的小小故事。
没有神衣的照拂,单会抡拳头跟正统路子的差距就显出来了,头次见面这伙计就给我来个刺拳背摔踢技三连。
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但没有山本智玄的许可,他万万不敢讲解一招半式。
“智玄先生还没有回来吗,没注意都这么久了?”
抹干净眼睑处滴落的白霜,扭动着数小时未放松的筋骨。原本高悬于树冠的煌煌红日,竟已渐入山缘地平之中。
小田听言笑着直摇头,耸肩表示不清楚最近这个突然有些神神叨叨的师父,又到哪儿去‘修行’了。
“何必在意呢,缠。就算没有他的指导,你也一样进步神速。那天你来时,还以为是某个极道的人找麻烦呢。”
如果不是每天都在扎马步,那我未必会觉得他这是在好生安慰。
“这样啊,哦...对了,今天家里有事得回去,麻烦你收拾道场了。”
“嗯,没事。”
三两下打理完卫生便穿好衣物起身告别,漫步在林荫小路疲惫早无几多,这具身体开始慢慢自断链的遗创中恢复。
盘算着离赶赴中东的日子已快临近,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才肯传授真正的战斗技巧呢?
那天智玄不请自来后,我便日复一日地进行基础的磨砺,然后回到家宅中在浴场疗养。
今天...
泊濑那边听说差不多收拢处理完家族产业了,希望往后的日子里,生活别再刁难这可怜人。
山咀组也似乎没有多少动静,让奈奈子他们简直是老牛啃南瓜——找不到开头。
可既然那天她信誓旦旦说要一定时间筹备就定能成功,想来应该是瞅准对方必然要做的什么事了吧。
那...会是什么呢?
【嘟嘟】回过神来已走到公路边,攘攘人群川流在热闹的大街上,将至的夜幕将体现出东京的另一面。
司机苍介恭谨地开门让我从容入内,真皮软垫的舒适使久乏的精神得到释放,闭目只想就此睡去。
可一阵冷鲜香气勾连着空荡荡的饿腹,睁眼发现是纹路分明的鲜红肉与黑白相间的三角饭团。
备好蘸料的金枪鱼刺身和两小块寿司,分量恰到好处,既能解解嘴馋又不至于影响正餐。
虽然是日式料理,但实际吃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况且家宅里的餐饮习惯反倒是更偏向西方。
“总一郎大人,还满意吗?”
“嗯嗯,唔好...吃...”
正当大脑享受着咀嚼鱼片的滋味在齿间回荡时,忽的灵光一闪,盯着便餐盒子里的半口寿司苦思。
如果我离开了这个国家,那么结仇的山咀组,已经怪物化的特工杰森,以及两具原始战维本身。
他们又会有何行动?
无论是基因药剂,还有那被唤作‘神子’的女儿,都绝不会善罢甘休吧?
这么多人与物,会通过什么方式绕开罗晓与人类的注意力,去到万里之外的黄沙国度呢?
海运...没错!
日本虽然港口繁多,但是怎么想那些人也不会绕开自己的地盘去更远地方。
就只能是东京湾了,只要能让丸刚先生按照这个方向追查,那么必然会有收获。
想到此处也难享美食了,急忙搽干净嘴招呼苍介去往警察署。
可坐在驾驶位的他直摇头,用两指轻捏了我的小臂,酸胀的痛感立刻就十倍般爆发出来。
“不要勉强自己啊,总一郎大人。专门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吧,您对他们没有信心吗?”
“好吧,我们回家等消息吧,确实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收回原本有点颇为自满想要试上手的那点想法,倒吸凉气地躺进皮质座椅里。
无法使用【炎魔】,小黑也在沉睡,仅仅学会了些基本功。以现在身体没完全恢复的情况,我只会拖后腿吧。
浑身上下没有肌肉能再听使唤了,遥望那黯淡的低垂日暮,只能默默地为奈奈子祈祷。
以她的身手和东京警视厅的武备,应该没问题。要是能有外援那就...
“唔啊...说起来,理奈她...”
这个小女仆自从揭示身份之后,就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却又每天都能出现在家宅里。
虽然和姐姐有旁人不得而知的间隙,但是倘若奈奈子有难,她也应该会去帮忙吧。
我也得想个办法...出出力。
强撑着怠倦感拨通了号码,叮叮玲玲的欢快铃声后,熟悉的女音似是已提前预知我的意图。
“说吧,难得接到你的电话。科学家先生,碰到什么文明人解决不了的事了?还是想起我们之间未结清的账?”
清冷中带着点神圣感的英文恍惚回响于耳边,对疲惫身心简直如同一曲唱诗班的祷告般舒坦。
好...好困啊...云朵...
“总一郎大人,您的电话还接着呢,先别急着睡吧。”
难忍的瘙痒感把我自天使环绕的美梦中拉回,被苍介满脸无奈地用手肘拨弄腋窝。
“啊...啊?怎么...”
“看来你确实很累了呢,大忙人。但这边的线路也紧张得很,再打就没那么好通咯。”
电话那头传来有些调笑意味的轻哼,与描述的急迫感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