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场,外地的窑匠张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长得黑壮,一脸朴实厚道。
“方师傅,没想到我们在这边要受这样的气,我们去集上买肉,那几个人在路上拦住我们,称要吃肉就只能跟他们家买,还把我们的肉抢过去,我们的小兄弟跟他们理论几句,还挨了几个拳头。”张师傅对方云山诉说今天路上的遭遇。
张师傅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一个少年,那是他的侄子,右眼框有淤青,这是上午被许虎那帮人打的。
“今天来送松柴的车也被他们拦了下来,后来是我出面,跟他们周旋了一番,好说歹说才答应暂且放过我们一回。”何大海接着对方云山道。
“许虎一伙在我们窑场的必经之路设卡,这是要卡我们的脖子。”陆文龙淡淡地说道,气愤隐藏在平静的语气中,更有几分凛冽的正气。
……
三人先回了土楼,天黑之际,大家坐在二楼的茶室商议对策。田云也得知窑场受到土匪的纠缠,听过他们的细说后,大概排除了上次行动暴露的可能。高德铲除猴七一事,看来并没有留下什么破绽。
“窑炉马上就要点火,这次要杀鸡儆猴,以除后患。”方云山定下了战斗的主基调。
“方师傅,你尽管吩咐,我倒要看看那许虎有什么三头六臂!”何大海向来强硬。
“大海,我何尝不想宰了这几只毛猴,只是我们是开窑经营,最好是不要伤了人命,免得引来官司。”方云山知道大海的秉性脾气,笑着对他道。方云山从大局上,并不担心这几个土匪能掀起什么风浪,要是在泉州城,他还会有几分忌惮,如今,回了老家,在这氏族聚居的乡土,他的内心,就如这座矗立高岗的土楼一般,深沉又坚稳。
但是,方云山并不轻敌。
“大家思量一下,看看要怎样对付这几只山猴。”方云山要集思广益,也有意考量一下这几个年轻人。
大家沉默了片刻,田云开口了。
“不伤土匪性命,那就要痛其肌肉体肤,否者隔靴搔痒,难治其本。”逢事不乱,田云气定神闲道。
田云所言,正是文龙所想。这一次,文龙对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僧人心生叹服。田云就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总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那我们总不能像杀鸡一样,光拔毛,不放血?”何大海虽然领会了方云山的分寸,还是疑惑道,眼睛扫了众人一圈。
“我们杀鸡焉用牛刀?”陆文龙顺着大海的语气,开口道。
“文龙说得好,这次棒打不够,刀杀有余……我们就用狼牙棒,大家打造十来把长棍,在较粗的棍根,打上几排铁钉,做成狼牙棒,击打时,专打土匪小腿。”田云语气沉着坚定,不像是先前那位慈眉善目的法师,更像是一位领兵的武将。
“狼牙棒……田师傅这主意很有见地!”方云山吃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
“要铁钉打造狼牙棒是吗,我们可以让城里的铁匠,打造几百枚铁钉出来,就去找帮我做虎橱的王铁匠,他那手艺过硬!”陆文龙一听需要铁器打造狼牙棒,想起了老朋友。
”我来准备长棍,我明天就去找来。”何大海自告奋勇道。
“狼牙棒事小,如何用起来倒要斟酌一下。”方云山提醒大家。
“方师傅,不瞒你说,前两年大海随船队下西洋时,我们宝船上的军士就备有狼牙棒这等兵器,每遇到不忍杀灭的海盗,军士就击打海盗下肢,再握紧木柄,用力一拧,海盗每次都鬼哭狼嚎,束手就擒。”何大海有声有色向大家说起昔日海战的情景。
文龙心里一颤,好家伙,大明的军士下手也不是一般的狠啊。
“海上短兵相接,郑大人算是很有节制了。”方云山说的郑大人,就是统帅何大海下西洋的郑和。
坐在一旁的田云,轻轻地笑了两声。
“阿爸,我看他们是来讨那三箭之仇的。”阿玲想起那晚土匪袭扰老屋的情景。
“该来的总要来,我们就奉陪到底。”方云山安抚道,这个家,他还是主心骨。为了这个家,他就是拼了老命,也会保全家人的平安。护犊之心,只有为人父母者,方能领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文龙想起这句俗语,但没有讲出口。他已经开始盘算着明天一早,就赶往县城,请王铁匠从速打造几十枚打狗的钢钉。是的,在陆文龙和何大海心里,这群土匪,连狼都够不上,只能当狗。陆文龙想,在田云心里,这群土匪,可能连狗都不如吧。想到这,陆文龙不禁看了田云一眼,竟差一点笑了出来。
经过一番众议,大家一致同意,就用狼牙棒。
次日一早,陆文龙和何大海两人一同进城采买各种物料。文龙要去找铁匠打造铁钉,大海去了一家平日经常来往的杂货铺,这里有各种农具、工具、还有各种铁具的木柄,正好用来打造狼牙棒。
文龙找到了打铁铺的王师傅,王师傅一眼认得这位打虎英雄,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两人有了以前的交情,彼此多了几分信任。但文龙慎重起见,并没有讲狼牙棒的用途,王铁匠还以为是用来打虎的。
“陆秀才,你明日下午来我这,我一定交付四百枚你所要的铁钉。”王铁匠答应加急打造。
“文龙多谢王师傅了。”
何大海也买到了软硬、粗细都适中的长棒,两人会了合,一路赶回了山前村。
“这棒子挺上手的。”文龙说完。一边在土楼的内院操练起田云的棍法。
何大海见状,也抄起一支枣红色的长棒,和文龙对练起来。
“文龙,接招……猛龙出水!”何大海喝道。
“釜底抽薪!”文龙挑棍接应道。
田云走出瓷塑的工坊,站在一旁观望。等两人对练完毕,田云接过何大海的长棒,开口道:
“花拳绣腿是不行的!”田云毫不客气地点出了要害。
田云行了持棍礼,在院中的空地上,挥甩挑拨,撩打穿刺,棍如雨下,虎虎生风。接着,田云又做了几个击打对手小腿方位的套路,只见田云一打一拧,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实战性很强。站在一旁的文龙和大海心领神会,这就是狼牙棒的操练示范。
陆文龙心想,吃斋念佛的法师不得不隐姓埋名,躲避追杀,如今,自己也要抡起狼牙棒,痛打拦路狗,这,只应了一句老话:人,都是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