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2402300000035

第35章 宿命牵绊 宴开九洲

宴开九洲

梁国公府的针线坊内,王嬷嬷鬼鬼祟祟地拽住冬雪的袖子,将她拉进了一间耳室,趁着四下无人,返手就紧闭了房门。

冬雪嫌恶地摔开王嬷嬷的手,扯直了被拉得有点儿发皱的葱绿色缎面小袄,一脸不耐烦地道:“你到底要拉我来看什么呀?赶紧说。夫人还等着我呢!”

王嬷嬷微感尴尬,却不无讨好地道:“姑娘别急呀!您瞧瞧,这是什么?”说着,一把扯下盖在旁边衣服架子上的青布罩子。

耳室内陡然华光一现,一件极为精致的女式礼服已呈现眼前。冬雪当即被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一袭金丝掺和了孔雀羽毛绣成的天水蓝披挂,上面织有精美的回纹宝相花团图案,外罩一层若隐若现的芙蓉青纱,齐胸高的襦裙用一根鎏金璎珞束起。胸口处锁着一溜儿的金丝镶边,正中央还绽放着一簇活色生香的九瓣宝莲。

月白色的襦裙不知用什么面料裁制而成。裙摆处晕染着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样,仿佛是曲江池中浮出的朵朵红莲。最为神奇的是每朵花蕊处都点缀着一粒嫣红的玛瑙珠子,更称得花样活灵活现,似乎立时就能从布料中跃然而出。

冬雪直看得移不开眼去,心里又是惊艳,又是羡慕。手指尖不由自主地轻轻触碰着礼服的衣料,紧接着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实在没想到这条襦裙的手感竟这般神奇。料子不仅轻薄透气,还滑腻温软,似缎又不是缎,似绸又不是绸,摸上去像是在抚摸少女柔嫩的肌肤。

冬雪诧异极了:“这是什么布料呀?我怎地从未见过?”

王嬷嬷老眼眯成了一条缝,谄笑道:“别说姑娘,就算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年纪,又在针线上熬油几十年,也从未见过这么好的料子呀!这布呀,唤作什么,五彩绞缬……整个京城统共也不过两匹,听说还是今冬苗疆上进的贡品呐……”

冬雪脑中灵光一闪,忙问:“难不成……这是县主除夕入宫时要穿的礼服吗?”

王嬷嬷大拇指一翘,连声夸赞:“冬雪姑娘好聪明。正是,正是的。”

冬雪恍然,却又禁不住疑窦丛生:“咦,不对呀。我记得县主入宫的礼服不是早就已经备好了吗?夫人还曾亲自确认过,好像是一件玉色的浮光锦披挂,配一条淡粉色的木槿花暗纹襦裙……看上去,低调又不失身份,与县主极为相称。怎……怎又变成了这么一套?”

王嬷嬷一双鼠目四下乱转,刻意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道:“谁说不是呀?!可前几日,也不知怎的,‘凤梧居’那边突然命人来将那件礼服给取走啦!听说,是要送去高治郎府上。紧跟着,那边就送来了这匹布料,吩咐咱们针线上的日夜赶工。哎,好不容易才将这套礼服给赶制了出来哩……”

冬雪越听越觉得事情蹊跷,皱眉问道:“我记得,这一匹布并不在上批晋王府送来的料子之中呀?”

“是,姑娘记得不错!之前那批布料,还是老奴亲自送去供县主挑选的呢,可这匹夹缬布却是‘凤梧居’新近送来的。琳琅姑娘还亲自过来打了招呼,说是这布料稀罕得很。礼服的式样也绝对不容错失。老奴料想啊,此事恐怕连夫人也不知情,所以特地来告知一声。”王嬷嬷一脸巴结讨好。

冬雪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急急道:“好,我知道了。这就回禀夫人去!”一转身,拉开房门,风也似的跑掉了。

王嬷嬷着急忙慌地紧追出来,只能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呼叫:“姑娘,代老奴多多美言几句呀……”

可冬雪已转过屋角,早跑得没影了。

////

梁国公府正房。

王氏夫人将手里的茶杯重重顿在桌上,满脸疑惑道:“奇怪!她这是想做什么?”

“难不成县主这一回是想去宫里面出风头?毕竟,开年她就要及笄了。眼看着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莫不是想趁此机会寻个好婆家,把自己嫁出去吧?”冬雪不由得揣测。

“不会!那丫头打小就被国公和世子捧在手心里,一向心高气傲得很。我听说她与唐国公府的李二郎早已生了情愫。只是因为年纪尚小,还不到婚龄,两家人这才没将亲事摊开来说。眼前既已有了上佳人选,其余的人哪里还能入得了那丫头的眼啊?”王氏摇头否定。

冬雪思索片刻,又道:“那……难不成是想为萧家挽回点儿颜面?毕竟,先前为着世子爷的婚事,咱们国公府可被郧国公王家给羞辱得够呛。萧家的脸也丢得够大了。眼下,江陵不太平……”

王氏冷着脸,草草打断:“你这话倒是说对了!正是由于如今南边不太平,我才觉得此事愈发蹊跷!要知道自入京以来,萧家的人明摆着都在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一不小心出了风头,会招别人的眼。此番江陵诸郡竟会阵前反叛?!萧家在京城中的处境势必更加凶险……可那丫头却突然转了性子?这般行事高调,其中莫非藏着什么玄机?”

主仆俩沉默半晌,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

王氏揉揉微觉胀痛的太阳穴,问冬雪道:“我让你暗中留意‘凤梧居’那边的药材用量,可有什么进展了吗?”

冬雪道:“说来也真是奇怪。‘凤梧居’那边一直以来并没有进购过什么特殊或者是贵重的药材,且每个月的消耗量也几乎相差无几……我曾暗中派人打探过一番。连府里的老人也都从未听说过县主患过什么隐疾,或是有什么特别需要忌口的东西!只是说……说她院儿里的那个翡翠身子一向不大好,是个药罐子,常年都是药不离口的。其余的,便不得而知了……”

她见王氏一直埋头沉思,又补充道:“按道理讲吧,上次县主突发急症,高烧不退,类似大黄、柴胡、板蓝根这类祛风退热的药材,用量应该激增才对,谁知竟也没有。我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夫人,莫不是……县主上回是装病吧?或是那个姓郑的郎中有意糊弄咱们?”

王氏摇头道:“绝计不会。你忘啦?那日晚间,宫中还曾派了皇后娘娘身边的陆太医前来看诊。这病嘛,必定作不得假……只是何以没有用药?这一点倒有点儿说不通了……”

冬雪喃喃道:“这‘凤梧居’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她打量着王氏的神情,又小心翼翼地道:“那礼服的事儿,要不要先通知主上?”

王氏缓缓摇头,道:“不急!你先去打听一下。今冬上进的五彩绞缬,还有一匹究竟在谁手里?我倒要瞧瞧这丫头片子到底想搞什么鬼?!”

///

除夕这一日,难得冰消雪化,艳阳高照。

梁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忙碌个不停。一大早,王氏就指挥着仆从洒扫庭院、除旧布新……

大厨房里也是一派繁忙。厨子们各司其职,正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府里的祭祀食品,什么年糕啊、三牲饭菜呀、茶果酒水啊……

梁国公萧琮亲自带领数位近支族亲前往祠堂迎奉先祖。一番奠酒祝祷,磕头行礼,仪式规程极其繁琐。

世子萧铉脸色苍白、双颊消瘦。在两名小厮的搀扶之下,勉强跛着一条腿,磕头跪拜。

一众繁文缛节之后,这位重伤初愈的梁国公世子早已体力不支,最后还是被下人们连扶带抬地送回了房间。

萧氏族亲们都瞧在眼里,暗地里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用过午膳之后,梁国公萧琮换上朝服,与一身隆重打扮的兰陵县主萧锦玉一道上了入宫的马车。

新夫人王氏以身体抱恙为由,执意留在府中,并声称可以顺带兼顾身体虚弱的世子萧铉。

萧琮沉默片刻,终是没有强求,只低声吩咐马车起行。

躺在暖炕上,佯装虚弱的王氏听说萧氏父女已出了门,眼睛倏忽一亮,一把撩开覆在腿上的薄被,就着冬雪的手下了暖炕。

她由着雨燕为自己套上棉鞋,又就着冬雪的手披好外衫,脸上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那丫头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谁的霉头不好触,好端端地居然想去招惹那个母夜叉?哼,她是没尝试过那人的手段,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冬雪殷勤地奉上一盏热茶,好奇心顿起,问道:“夫人,您猜县主今日会怎么样啊?”

“嗤,”王氏懒洋洋地接过茶盏,讥嘲道,“还能怎么样啊?会死得很惨呗!只不过,那是她咎由自取,我可不能傻乎乎地奉陪!”

冬雪皱皱眉,忧心道:“可是……夫人,这……会不会迁怒到咱们身上呀?”

“没事!”王氏斜眉一挑,信心满满地道,“那人虽然厉害,却不是个爱搞株连的主儿。更何况眼下,她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应该不至于闹得太过难看。可是,小惩大诫终究是免不了的……”

////

梁国公府的马车缓缓穿过永巷,往紫薇城西北隅的九洲池而去。入夜之后,除夕宫宴将在池畔的瑶光殿举行。

凡二品以上大员或持请柬者皆可携一名家眷入宫宴饮,以示天家恩德。

车至大内西墙边的一道乌头门前停了下来。萧琮携着女儿萧锦玉一道下车步行。

一进大门,眼前豁然开朗。门后坐落着一座巨大的花园,其间种植着数百株珍稀的牡丹花树。

时值隆冬,百花凋敝,人世间唯有寒梅可以欺霜傲雪,凌寒独放。

然而,在这御苑之中却是另一番让人意想不到的奇景。树木葱郁不说,什么醉颜红、一拂黄、颤风娇……各色名品牡丹姹紫嫣红、竞相盛放。置身其间,令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天上,还是人间?!

萧琮忍不住啧啧赞叹,向领路宫人一打听,方才得知,原来是宫中的花匠别出心裁,不仅引入了温泉水浇灌植株,还辅以熏花之法催熟花朵,因而致令一夜之间满园牡丹齐放,以迎佳节。

萧氏父女沿着揽香径一路前行。只见,道路两侧花木葱茏、繁花盛景,极其雅致。

行至九洲池畔,又见堤岸屈曲,池中有数岛相连,其间鸟鱼翔泳,景色更是美不胜收。临水眺望,对面一座金亭屹立水中——正是九洲池的主殿瑶光殿了。

一名久候在此的內侍快步相迎,领了萧琮前往男宾聚会的翔龙院,而萧锦玉则继续跟随之前那名领路宫女,折而朝北,顺着山势拾级而上。

行不多远,便可听到水声淙淙。原来是临波阁前著名的“飞云瀑”叠山引水,飞泉迸溅,蔚为壮观。

玉垒山上的“临波阁”地势为诸殿之首。凭栏远眺,整片御苑尽收眼底,再往上行便是位于山顶的“观景台”。

此时,冬日的余晖染得山色似火。夕阳斜照,水面泛起麟麟波光。湖光与山色交映,真是美如画卷。

临波阁前早已站满了身穿各色绫罗绸缎的官眷命妇们。

她们个个穿金佩玉,衣饰华贵;人人都打扮得堪比花娇,争奇斗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赏景闲谈,场面异常热闹。

听说梁国公府的兰陵县主驾到,不少人都向着这边张望,顿时又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萧锦玉本就生得极美,今日又着意装扮一番,更显得秀美无伦,丽质天成。

她流云似的乌发被梳成飞天髻,上缀一粒粒莲瓣珠花;鬓边插了一支彩雀点翠步摇,雀尾嵌有五色琉璃珠,光华耀目;一袭天水蓝披挂高贵华丽,更称得整个人贵气逼人。

漂亮襦裙上的瓣瓣青莲,随着她的步态摇曳生姿。花蕊间的玛瑙珠子与她眉心那点嫣红色相映成趣,仿佛她这个人就是活脱脱的一朵出水芙蓉,当真是丰肌玉骨,气质清绝。

众女宾久闻萧氏女姿容不俗,却未料到这位县主生得如此出众。相形之下,顿感失色不少。

萧锦玉一路行来,有的人向她微笑致意,有的人与她客客气气地见礼问安……

奈何这位传说中的江陵贵女向来为人低调,又不爱出门交际。类似今日这种宴会,她寻常也难得出席过一回,因而相熟的人并不多。

许多人若非不久前曾在南阳郡主的婚礼上亲眼目睹她当众献舞,今次只怕也很难认得出她来。

萧锦玉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搜索了一圈,并未发现今日的目标人物,却看到了站在一丛粉色牡丹花前,面若飞霞,正浑身不自在的长孙无垢姐妹。

今日的长孙无垢穿着一袭玉色浮光锦礼服,高髻上一边插着芙蓉玉钗,一边别着根金镶宝石的蜻蜓簪子,眉似远山,唇如含丹,气质温雅娴静。

她身旁的少女则穿一件杏黄色的锦缎褙子,颧骨微凸,细眉薄唇,皮色微黑。那姑娘似乎正强忍着好奇心,偷偷地用余光四处扫视。

别的女客一来,便立即有相熟之人上前招呼应酬。可是,长孙无垢姐妹俩已来了大半天了,竟没有半个人主动上去攀谈,可见是受到了冷遇。

长孙无垢心性再好,也不免表情发僵,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住山道,似已望眼欲穿。

这时候,她终于瞧见救星赶到,可是碍于身份,又不能立即凑过去与萧锦玉打招呼,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黄衫少女在下面悄悄拉了拉长孙无垢的袖子,惊叹道:“哇!那位就是兰陵县主吗?生得可真俊啊!诶,你瞧见她那条裙子了没有?简直是太美了……”

她满眼都是艳羡之色,直盯着萧锦玉的裙子瞧个不停,甚至还不忘回头打量起长孙无垢身上的衣裙来,比了再比,随后悄悄撇了撇嘴。

长孙无垢压根儿没留意她的神色变幻,只是目光炽烈地凝视着萧锦玉,仿佛是看得痴了。

眼前的这位江陵贵女,明媚的脸庞上带着客套的社交笑容,正和颜悦色地与一众女眷们问候寒暄。

她对待每一个人都礼仪周到、笑脸相迎,可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仿佛是“鹤立鸡群”一般;又像是一束傲雪盛放的凌霄花,气质清冷。生于俗世,却独自芬芳。

临波阁前人潮涌涌,可萧锦玉的举手投足间却丝毫不乱,风姿礼仪更堪称完美。

她步伐从容,正微笑着,不紧不慢地朝着长孙无垢走来。

“没想到姐姐今日竟然早到了?!”萧锦玉脸上的笑意在面对长孙无垢时变得诚挚了不少。

长孙无垢微微发窘,怯生生地道:“这可是宫宴,我等岂敢马虎?!”

萧锦玉早已瞧见了她身边的少女,客气地道:“这一位定然是高府小姐了,只不知是两位姐姐之中的哪一位呢?”

黄衣少女毫不忸怩,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道:“兰陵县主有礼了!小女——高宝莲。”

萧锦玉恍然:“哦?!原来是高家大小姐。听说,府上还有一位爱莲小姐,今日怎地未见?”

高宝莲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干咳一声,掩饰道:“额,她呀?!她本也是要来的。谁知今早脸上突发红疹,不方便见客,故而无缘参加啦……”

萧锦玉微觉奇怪,只因她从高宝莲的嘴里压根儿没有听出一丝遗憾的意味,反而更像是松了一口气。她天生敏锐,只不过此刻心事重重,也顾不得细想,随口道:“哦?!怎么回事啊?她不要紧吧?”

长孙无垢赶忙解释道:“额,不要紧的。舅母已找大夫来瞧过了,说是不小心错吃了藕粉,脸上过敏。休养几日,注意忌口,很快便会好的……”

正说话间,忽听內侍高声传报:“晋王妃、淮南郡主驾到!”

只见三名引路女官迎面走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华服女子。队伍中最为醒目的便是晋王妃萧氏。

这位曾经名扬天下的“第一美人”身穿瑞红色霞批,头带金凤朝阳冠,肤色如玉,一张芙蓉面颜色姣好。

萧氏虽然已年近三旬,又曾为晋王诞育了数名子女,可依旧是“徐娘半老”,身姿傲人,其风韵之妙实在无人能及。

她身边紧紧缒着一名穿着暗绯色曳地长裙的妖娆女子。二人态度亲昵,淮南郡主杨晴反而被落在了后面。

萧锦玉悄悄向长孙无垢和高宝莲使个眼色。二人当即会意,跟在萧锦玉身后,一同上前拜见。

萧氏一见萧锦玉今日显然精心装扮过一番,心中大为奇怪,可是鉴于场合不对,又无法开口询问,便随口与她敷衍了几句,态度不冷也不热。

反倒是晴儿乐呵呵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拉住萧锦玉就不肯撒手了。

萧氏假装没有瞧见,自顾与其他女宾谈笑风生。一行人且说且走,径直往临波阁内殿而去。

那名绯衣女子竟像是块狗皮膏药一般,死死粘着萧氏,走到哪里都如影随形。

晴儿乐得不用跟在母亲身边挨挂落,欢天喜地地拽着萧锦玉,躲到花丛的角落里说私房话去了。

////

晴儿生性喜欢热闹,此刻更是兴奋得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锦玉,今日你怎么看上去好像有哪里不大一样啦?唔……”

她左瞧瞧,右瞅瞅,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锦玉不答她话,反问道:“怎地不见南阳姐姐?她今日不来吗?”

晴儿小嘴一撅,泄气道:“哎!长姐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哦?为何?!”萧锦玉奇道。

这不提还好,一说起来,晴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听说是那宇文述突发了急症,长姐这个做儿媳妇的便要守在榻前侍奉汤药,所以今日是不来了了!”

“出征在即,他却突然病了?”萧锦玉蹙眉嘀咕。

“什么?”晴儿没听清她到底在叨咕些什么,瞪眼问道。

“哦!没什么,”萧锦玉摇摇头,随即不解地道,“我是说,偌大一个将军府,那么多仆从,何须劳动南阳姐姐亲自近前服侍呀?”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来着!”晴儿大为赞同,紧接着咬牙切齿道,“宇文家那么多婆子媳妇、侍妾婢女,干嘛非要为难我长姐呀?她可是堂堂的南阳郡主,身份尊贵,却还得衣不解带地去侍奉一个老头子?哼,大将军又如何?!他再怎么厉害,到底也不过是个臣子罢了。敢让我姐姐亲自侍奉,难道就不怕折寿吗?!”

萧锦玉见她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忍不住好笑道:“你呀,年纪还太小,有些大道理自然是不会懂的!这做人儿媳妇呀,就得老老实实地侍奉公婆。这叫做本分!当然,也是南阳姐姐的一片孝心……”

“什么本分?有必要做到那份儿上吗?”晴儿滴溜着大眼睛,气鼓鼓地道,“若真要那样,我宁可一辈子都不要嫁人好了!省得还得纡尊降贵地去伺候别人……”

萧锦玉肚中一阵好笑,忍不住逗她,道:“嫁了人,若当真不想伺候公婆嘛!我倒也有个法子……”

晴儿不明就里,忙追问道:“哦,什么法子呀?”

萧锦玉强忍住笑,故作神秘地道:“只需寻个孤儿来做你的夫婿,那不就得啦?!”

晴儿顿觉脸上发烧,冲上去胳肢萧锦玉道:“好你个锦玉,就知道戏弄我!!”

两人顿时又笑闹成了一团。长孙无垢与高宝莲看得一阵眼热,心里都不免羡慕。

萧锦玉好容易忍住了笑,道:“我可警告你啊。倘若方才那番牢骚话让姑母给听了去,当心你又得挨一顿板子啦!”

晴儿吐吐舌头,向萧氏的方向努努嘴,道:“放心好了!母妃现下可忙得很呢。你没瞧见有人正缠着她不放吗?这节骨眼上,她们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理我?!”

萧锦玉疑道:“那姑娘究竟是谁呀?似乎看着有点儿眼熟……”

晴儿瘪了瘪嘴,鄙夷道:“啊?!她不就是弘农杨氏的嫡女,唤作什么语薇的吗……”

萧锦玉恍然大悟。

弘农杨氏乃天下十大门阀之一。像这样门第高贵的士族嫡女,难怪能与向来眼高于顶的晋王妃打得火热……

一旁的高宝莲突然插口:“莫非是那位前御史大夫杨素之女?”

晴儿这时候才注意到萧锦玉身边还跟着一个平凡无奇的高宝莲。

她并不识得这女子,只依稀听说是什么小官之女,因此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是看在萧锦玉的面子上,才对她微微点头,倨傲地道:“不错啊!莫非你识得吗?”

高宝莲似乎并未留意这位郡主的高傲态度,只一脸困惑地道:“我怎么听说那杨素得罪了圣上,早已被罢官免职。如今,只不过是一介庶民?他的女儿如何能出现在这里?”

晴儿一下子被勾起了八卦之心,眨巴眨巴眼睛,打听道:“当真吗?!居然有这样的事儿?”

高宝莲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她们这边,方压低了嗓音,缓缓道:“我听说呀,那杨素的夫人,也就是这杨姑娘的母亲乃是昔年北魏司农卿郑家的孙女,出身是相当地不错,只可惜这个性嘛……却厉害得很。而那位杨大人偏偏又是个贪花好色之徒,尤其喜爱流连烟花之地,据说还结识了不少红颜知己……”

长孙无垢越听越羞,脸涨得绯红,急忙出声喝止:“宝莲,切莫胡言!”

高宝莲被她这么一喝,讷讷地便不敢再往下说了。

晴儿显然已经被勾起了兴致,见高宝莲突然闭口不言,顿感扫兴,恶狠狠地瞪了长孙无垢一眼,摆摆手,道:“嘿,你别打岔呀!你,赶紧往下讲吧。这里又没旁人听见,有什么好打紧的呀?”

长孙无垢被闹了个大红脸,却不便与晴儿理论,只得闭上了嘴。

高宝莲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杨夫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听说,府里是三日一小闹,五天一大吵,时时不得安宁!而那杨素更是被他夫人吵得心烦意乱。一怒之下,竟也口不择言起来……”

她叉起腰,装模作样地道:“你这婆娘哪里是什么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分明就是个乡野泼妇!若是哪一日我真做了天子,绝对不能让你去当皇后,省得全天下人都被你闹得不得安生!”

众女都不由闻言变色。

晴儿忍不住惊呼出声:“这家伙还真敢说啊!”

高宝莲嗤鼻道:“谁说不是……可谁知道更精彩的还在后面。你们猜猜看那位杨夫人接下来会如何?”

她扫视一圈,见长孙无垢面色尴尬,紧闭双唇;萧锦玉不动声色,默然静听;晴儿却是双眼亮闪闪的,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于是又接着道:“就此作罢?偃旗息鼓?哼,全都不对!那位杨夫人非但没有退缩半步,反而还一状将那位杨御史给告到了宫里去……”

“啊?!”众人又是大惊失色。

高宝莲显然对大家的反应极为满意,得意地道:“圣上听闻之后自必是勃然大怒咯,于是立即将那杨素诏入宫中,当面一顿痛骂,还险些砍了他那颗狗头呢……”

“嘻,当日若非我阿耶正巧在御前伴驾。他见那位杨大人着实可怜,于是发了善心,为他求了几句情……哼,否则呀,这位前御史大人只怕早已成了刀下亡魂了!”

众女听后无不心惊胆战,又不免各自唏嘘。

高宝莲叹道:“不过啊,我阿耶也说了,咱们圣上到底是宅心仁厚,终究饶了那杨素一条狗命,只不过将他罢官免职,贬为庶民,其余的,也并未牵连其家族子弟……只是嘛,不曾想他女儿居然还有脸跑进宫里来?当真是恬不知耻!”

说着,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鄙薄之色。

晴儿小声嘀咕道:“这事儿我竟从未听闻过?!……只不过,这段时日来,杨家父女倒是时常出入于王府。母妃看似还蛮欢迎的样子。今日一大早,父王就亲自领了那杨语薇来,还交代母妃一并将她带来参加宫宴……也不知道父王、母妃究竟知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她忧心忡忡地朝着萧氏等人的方向张望。远远看见杨语薇陪在晋王妃左右,态度殷勤地周旋于众女眷之间,言笑晏晏,显得游刃有余。

萧锦玉轻轻拍了拍晴儿的肩膀,以示安慰:“姑父、姑母行事素有章法。你不必太过担忧。说起来,我倒还挺同情那位杨御史的。为着与夫人拌几句嘴,居然就遭了那么大的罪,还由此失官罢职!哎……”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长孙无垢赶紧附和道:“是啊,由此可见,对于咱们女子而言,谨言慎行有多么重要……”

晴儿本就是孩子心性,注意力立马被带开。只是她的关注点显然与长孙无垢不同:“难道那杨素就这么算了?!他夫人现下如何啦?”

高宝莲想了想,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似乎并未听说杨家有过休妻另娶……不过,想想也是!那郑家的娘子好歹也算是个名门之后,绝不是那么好惹的。当年,杨素为官身时,尚且不敢造次。如今都已被罢官免职了,哪里还敢公然休妻去得罪岳家?!”

她故作惋惜道:“哎,只可惜了这位杨姑娘,听说今年都已经十九啦。婚事至今还没个着落,倒真是被她那对奇葩父母给害惨啦!”

晴儿“噗嗤”一笑,道:“可不是嘛?!谁家敢娶个母老虎的女儿回家做儿媳妇呀?万一哪日又惹了那大嘴巴的丈母娘不痛快,再闹上这么一出,哪家敢冒这个险啊?!”

这时又有高声传报:“秦王妃,蜀王妃驾到!”

萧锦玉眸光一闪,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

只见,秦王妃崔氏身穿宽大的石青色蜀绣披挂,长长的拖尾上绣着喜鹊登枝的吉祥花纹;蜀王妃长孙氏则穿一件靛紫色白毛镶边的大氅,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显得清瘦内敛。

崔氏身后跟着一个粉颈低垂的红衣少女。虽不大看得清长相,却依稀能瞧出她面罩红云,脸蛋似出血了一般,也不知究竟是衣衫映红了脸蛋,还是脸蛋染红了衣衫。

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王妃身后。一个不小心,踏到了秦王妃拖在身后的长长披挂,幸而一旁的宫婢扶得快,才没有跌倒出丑。

这番手忙脚乱的狼狈模样立刻引起了围观人群的小声哄笑。

少女窘迫得简直有点儿无地自容。她一颗头垂得再低下去三分。行止间愈发显得生涩局促。

秦王妃极为不悦,回身扯了扯被少女踩脏的披挂,狠狠地瞪了她好几眼。只可惜,那少女压根儿不敢抬头上瞧,因此崔氏这番凶恶的表情也只不过落在了旁人的眼睛里。

//////

宫婢们俯身为崔氏整理好衣衫。两位王妃方一前一后地踏入了“临波阁”主殿。

晋王妃萧氏一见她们到来,忙起身相迎。妯娌三人客客气气地见礼完毕。

秦王妃崔氏一指身后少女,向众位贵夫人介绍道:“这是我三哥家的独女,闺名唤作处媛。她父亲现为涿郡太守,正在任上。媛儿,你还不过来参见晋王妃和诸位夫人?”

红衣少女硬着头发,低眉敛目地走上前去,一双眼睛却始终盯住自己的脚尖。

秦王妃心中憋闷,暗暗在她腰间拧了一把。

“哎呀!”崔处媛显然没有料到,忍不住脱口呼痛。她回过头去,委委屈屈地瞅了自家姑母一眼,眼眶里已蓄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弄得秦王妃面上一阵尴尬。

众人直至此刻,方才看清楚。这位崔家小姐生得面若银盘,头梳双环,一袭嫣红色的袄裙,只十四五岁模样,长得是弯眉翘鼻,与秦王妃有三分相似,模样勉强算得上端正。

此时,她早已面红如煮熟的虾米一般。眼神更是怯生生的,透出几分见不得世面的小家子气。礼仪举止都颇为呆板。

众位贵夫人面上虽还是笑吟吟的,可打心底里却瞧不上这位崔家的千金。

晋王妃萧氏表现得格外温柔,连声夸赞道:“博陵崔氏之女果然非凡。这孩子一看就很是招人心疼!来,快快起身吧!”

她默默褪下右腕上一只沉甸甸的龙凤金镯,趁着拉手之际,顺势将那镯子套向崔处媛腕间。

崔处媛似乎被这出乎预料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手腕剧烈一抖。萧氏拿捏不稳,金镯子跳了起来,“哐当”一声砸落到了青砖地面上,“咕噜噜”地滚出了老远。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来了周遭不少人的侧目。在场的各位夫人更是面面相觑,神情变得异常古怪。

崔处媛的脸由红转白,再变为青灰色。她本来就拘束、腼腆。眼下出了这档子状况,更是吓得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秦王妃崔氏惊怒不已,暗暗责怪这个侄女不争气。要知道作为一名大家闺秀,这番举止无疑是十分失礼的。

只是崔氏这人生性爱护短,又顾念着娘家兄嫂的嘱托,一时间也不好公然指责崔处媛的不是。她正在苦思着如何说几句场面话,把眼前的局面给圆过去……

就见一个绯色的身影已蹲下身去,轻巧地拾起了地上的金镯,朗声笑道:“晋王妃娘娘可真是偏心!一见来了个如神仙似的妹妹竟这般欢喜。您出手如此大方,也不想想崔家妹妹的手腕如此纤细,哪里能箍得住如此沉重的金镯呀?莫不是以为人人都如语薇一般,长着两条如狗熊般的粗胳膊吧?!”

她半开着玩笑,语调轻快地将众人的尴尬一一化解掉了。这番话说得极尽周到,不仅顾全了所有人的颜面,还诙谐幽默,可见社交手腕十分高明。

崔处媛心中涌起一阵感激。她虽然羞涩腼腆,却也不傻,当即顺着台阶下来,谦辞道:“晋王妃娘娘厚赐,处媛如何敢当呢?”

晋王妃萧氏涵养极好,抿唇笑道:“区区一份薄礼,崔小姐不必客气。你既是秦王妃的侄女,便如是我的亲侄女一般,不必推辞了!”

杨语薇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妹妹快别客气啦!晋王妃如此喜欢妹妹。有所谓: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娘娘心意沉沉,妹妹这回可好生拿稳当啦!”

说着,亲手将镯子塞进崔处媛怀里。

滑国公府的韦老夫人眯缝着一双老眼,打趣道:“语薇这丫头吧,倒像是生怕晋王妃这礼物送不出去似的!你可别是瞧着眼热吧?只以为咱们这些人个个都耳聋眼花啦,听不出你那话里的酸劲儿……”

杨语薇大呼冤枉,一颗脑袋直往晋王妃怀里扎。

众人纷纷大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又活络开了。

崔处媛暗暗舒了口气,可依旧没胆子去瞧自家姑母的脸色。

这时,秦王妃才半真半假地开口道:“好了!好了!我家二嫂可是大财主出身。他们晋王府的库房里还不知藏了多少的好宝贝呢?媛儿啊,你就别再跟她客气了,收了吧!”

崔处媛红着脸,再三致谢,小心翼翼地将这份儿分量不轻的见面礼贴身藏好。

秦王妃瞟了杨语薇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姑娘倒是机灵得很!外人若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才是二嫂的亲侄女呢?!哦,对了,二嫂啊,你家兰陵县主怎地这时候还不见人影呀?”

说着,便开始四下张望。

她言辞尖苛,语带讽刺。杨语薇到底年纪小,脸皮子薄,当即羞得红了脸。

萧氏假装没有听懂,脸上不露半点儿喜怒,只随口道:“晴儿和锦玉这两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又疯到哪里去了……”于是回身吩咐女官们前去寻找。

很快,就见淮南郡主杨晴与萧锦玉手拉着手,一起赶来拜见。

秦王妃崔氏眼见淮南郡主杨晴倒还罢了,可萧锦玉却是一袭华服,姿容绝美,尤其更胜在举止大方,气质脱俗。一见之下就能令人心生好感。

此刻,几个小姑娘站到一起,无疑就是在同时接受一次面对面的比较。

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崔处媛和萧锦玉两人之间,显而易见,不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崔氏越看越觉刺眼,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眼见行礼已毕,蜀王妃长孙氏笑着将萧锦玉拉到自己身边,对着萧氏笑道:“今日进宫来的诸位世家小娘们个个都很出色,看得人眼花缭乱。只不过呀,我还是最喜欢二嫂家的兰陵。无论出身长相,只说这通身的气度教养……放眼天下,你家兰陵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丫头左看右看竟半点儿也不像是二嫂的侄女,倒如亲女儿一般。可见,还是二嫂会调教人!”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你一言我一语,直将萧锦玉和萧氏夸上了天。

晴儿喜滋滋地瞧着萧锦玉如众星拱月一般,得到大家的一致肯定,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秦王妃崔氏却浑身不自在。

她眼见崔处媛孤零零地被人遗忘到一边,终于忍不住酸溜溜地道:“是啊!二嫂家的兰陵的确不错,只不过啊,今日我倒是对另一个人刮目相看了!”

“哦?!是谁呀?”蜀王妃好奇道。

崔氏撇嘴一笑,凤眼斜挑道:“四弟妹你呀!”

“我?”长孙氏一时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崔氏又道:“是啊!多日不见,没想到四弟妹是大有长进了。这一张小嘴儿学得是能言善道,还会巴结人了。当真是不容易啊!”

“你……”蜀王妃长孙氏被一口气堵住,面上羞怒难当。只不过她素性怯弱,又不善词锋。心中虽然气愤,却只憋红了一张脸,不知该如何出言反击。

萧氏一见气氛不妙,忙拍了拍长孙氏的手,安慰道:“你别理她!三弟妹这人啊,素日就最喜欢开玩笑。她知你最是为人实诚,又不爱口舌,所以专挑你来寻开心!”

她点了点萧锦玉的眉心,又道:“若说我家这几只皮猴,倒着实是当不得你的夸奖。依我看啊,她们一个个还不如语薇乖巧贴心呢……”

长孙氏勉强笑道:“二嫂可是过谦啦!你们萧家到底是皇族后裔,血统高贵不说,教养学识亦自不凡。四殿下便常与我说,但凡做人、做事,我还得多向二嫂请教才是!”

坐在锦墩上的崔氏一面装模作样地抿着茶水,一面阴阳怪气地道:“谁说不是呀!我博陵崔氏虽也是百年氏族,可到底不如二嫂出身煊赫。这不,一有机会,我就巴巴地带着家里的女孩儿们进宫来向二嫂讨教了。”

萧锦玉眉心耸动,额间的朱砂痣突然红得刺目,心中隐约有了一丝预感。

就听崔氏又假惺惺地道:“只不过啊……前些日子,我怎么听说你们家兰陵县主与平康坊的烟花女子们过从甚密?不知可有此事呀?!”

众人心头俱是一震,场中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萧锦玉。

晴儿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不知秦王妃这话从何说起?

岂知,萧锦玉非但不否认,还大大方方地道:“‘过从甚密’四字,倒不敢当!只不过嘛,那平康坊内有一位安提丝姑娘,我倒的确是识得的……”

晋王妃萧氏的脸色骤然发冷,娥眉轻蹙,显然已十分不悦。

要知道世家女子金尊玉贵,萧锦玉曾贵为西梁五公主,怎可与低贱的烟花女子有所牵扯?这样下去岂非会坏了名声?!

若是这消息被传扬了出去,不仅萧氏女子的清誉会集体受损,只怕就连她这个晋王妃也会脸上无光。

萧氏听萧锦玉答得坦率真诚,丝毫不知避忌,心头大怒,正欲出声叱责。

却听秦王妃崔氏已大惊小怪地叫道:“哎呀?!我方听说时,还只以为是坊间谣传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她瞪大了双眼,转向萧氏道:“二嫂,你们萧家可真是开明呀!无论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者不拒?这事儿若是放在我博陵崔家,岂能容忍堂堂世家女子与那启子贱人私下里往来呀?怕是早已连家法都打断好几条啦!哎,单指这一点儿,我比之二嫂也是自愧弗如啊!”

杨语薇暗自咬牙。她早已看出崔氏此人最是皮里阳秋。这一席话无疑是将自己也比作了阿猫阿狗,连带着一同骂了。

崔氏还不肯罢休,斜睨了崔处媛一眼,佯装欣慰地道:“我家媛儿虽然处处比不得旁人,但好在规行矩步,恪守妇德,这一点倒是让人放心不少啊!”

从方才起,崔处媛就一直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岂知,还是被她姑母给牵扯了进去。

她万分抱歉地瞄了萧锦玉一眼,却见萧锦玉一脸淡然,仍旧是处变不惊的模样,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少女顿生了几分好奇。

晋王妃萧氏越听越气。

晴儿心知母亲极好面子,这下子心中定然不痛快,暗地里为萧锦玉捏了一把汗。

她眼珠子一轮,故作天真地道:“三婶婶贵为秦王妃,居然听信这些市井谣言,还公然在皇城里高谈阔论,岂非也大失身份?!”

秦王妃崔氏当即被一口茶水呛住,半天作声不得。

众人一阵哑然,纷纷埋头吃茶,谁也不愿贸然掺和进这场秦王府与晋王府的纷争中去。

晋王妃萧氏叱道:“晴儿,休得无礼?!你三婶婶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你给我退到一边去。再敢浑说,小心我不饶你!”

她眉峰一挑,转身问萧锦玉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据我所知,你一向是不喜欢出门的,又怎会与那些下贱之人有什么交道?”

萧锦玉还未及答话。

崔氏却已听出了萧氏话中的开脱之意,抢着道:“二嫂,你可别怪我多管闲事。我听人说,那花娘精擅胡旋舞步,而你家兰陵县主又正好痴迷于此道?因此两人难免凑到一块儿去,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咱们世家女子会一些才艺当然很好,可那毕竟只能当做锦上添花。你家兰陵县主身份贵重,日后又不必靠着那启子狐媚手段去谋生?!何必成日与花娘们混到一处去呢?这算怎么回事儿呀?”

这话听起来句句出自肺腑,实际上却字字诛心。

萧氏早被气得脸色发白,而萧锦玉却只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小小才艺,何足挂齿呢?!如今细想起来,能识得这位安提丝姑娘,兰陵还得多谢秦王殿下与王妃才是呢!”

“哼,什么意思?!”崔氏目光一寒,已察觉出了萧锦玉话中的讥讽之意。

萧锦玉连连摇手,假作焦急地解释道:“秦王妃娘娘切莫多疑!诸位贵客面前,兰陵岂敢无礼?此话绝对发自真心,不敢有丝毫冒犯。”

她不解释倒还好些,这样子一说,反而有点儿越描越黑了。晴儿悄悄在下面扯了扯她的衣袖,暗中提醒。

萧锦玉给了晴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轻笑道:“娘娘莫非忘了?去年您举办的生辰宴上,曾邀请过这位安提丝姑娘前往王府表演助兴?当日她正是跳了一曲胡旋舞。兰陵承蒙邀请,也有幸目睹过一回,心中极为佩服。”

杨语薇悄悄打量着萧锦玉,只觉得这位县主的遣词造句十分有趣,似乎语带双关,一时又摸不清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崔氏冷笑道:“哦,是吗?!我可不记得了!就算如此,那又怎样?!她不过是个来娱宾的舞姬罢了。我可没教你一个堂堂的县主之尊,去跟那启子低贱之人打什么交道吧?!”

萧锦玉道:“王妃娘娘说笑了!您出身名门,深受闺训,又岂会如此?!只不过……”

她欲言又止,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晋王妃萧氏早不耐烦了,立刻打断道:“只不过什么?你赶紧说来!”

萧锦玉假作为难道:“是!姑母。说实在的,自上次宴会以后,侄女虽对这位花娘有几分印象,可却从未放在过心上。”

“只是前些日子,侄女在前往禅定寺上香途中,偶遇了这位安提丝姑娘。那天,她正好领着一队胡商押运货物进京。途经十里坡时,突遭流匪袭扰。情急之下,这位姑娘居然跑来向侄女求助。侄女,一来是明知她身份;二来,又听她言道,所押送的货物乃是秦王府今冬新采办的年货……于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吩咐了手下的护卫、家丁们上前帮忙。万幸众人得力,最终将那群流匪给打退了……”

京兆尹虞夫人双掌一拍,叫道:“哎哟!对呀,对呀!这事儿,我也听我家那口子提起过。说是十里坡前,偶有流匪作乱、打家劫舍的,十分骇人。我家那口子也曾派过好几批衙役前往捉拿。只可惜,那群流匪狡猾得很,又是一些乌合之众。眼见不能成事儿,便立即一哄而散了,哪里还能寻得见人呀!”

她心有余悸地对萧锦玉,道:“好在你们梁国公府的护卫皆非庸手,那一天才没有出大事儿!我当时只这么顺耳朵一听,没想到里面竟藏着这许多曲折原委?!”

虞夫人的话无疑已证实了萧锦玉所言非虚。

众人尽皆松了一口气,却又暗地里觉得秦王妃相当不大地道。人家兰陵县主好心为你秦王府出头助拳,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四处乱传谣言,想要诋毁人家清誉,实在是有点儿恩将仇报的意思。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徐夫人不无忧心地道:“哎,如今大战在即,四处都人心惶惶的,就连京城之中也不大安定。虞夫人,我听说冬至那一日,京中就有好几位乐师同时丧命,不知可查出缘由来了吗?”

虞夫人一脸晦气,郁闷地道:“哎,这事儿说起来真是古怪!那几名乐师之前都是好端端的,谁知突然就送了命。咋看之下吧,却又都是意外身亡的。就连仵作也说不出个门道来,还让人怎么查呀?又从何查起啊?”

工部侍郎贺夫人插嘴道:“莫不是他们得罪了鬼神吧?或是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你们说说看,世上哪儿有这样凑巧的事儿呀?!”

众人正自议论不休。未曾留意有一名玄衣女官已婷婷嫋嫋地走进阁来。

她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道:“瑶光殿已收拾妥当,烦请诸位移步宴会厅!”

////

众贵妇纷纷起身赴宴。

萧锦玉忙躬身退避,有请晋王妃、秦王妃等先行。一行大部队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地往瑶光殿而去。

阁中之人已走了十之八九,才见长孙无垢与高宝莲肩并着肩,慢悠悠地走来。

晴儿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嘟囔道:“慢吞吞的如蜗牛一般!若再不赶紧,待会儿让母妃发现了,又该不高兴了……”

萧锦玉转向晴儿道:“你替我照顾两位姐姐先行。我去更衣,很快便来追赶你们。”

晴儿顿时不乐意了,道:“那我陪你就是了。咱们一道走吧!”

萧锦玉道:“不必!我脚程快,很快就能追上。你们先走一步。”说着对晴儿不容反驳地点了点头。

晴儿知道拗不过她,小嘴一撅,怏怏地领着长孙无垢二人出了门。跨过门槛时,长孙无垢忍不住回头张望,只见萧锦玉已返身转入了后殿。

绕着“临波阁”转个半圈儿,萧锦玉方才提步往后山山顶上爬去。她步履轻盈,不时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花丛中突然钻出一个人影,不动声色地紧随在萧锦玉身后。看她的服色打扮,似乎是九洲池的宫女。

萧锦玉头也不回,低声问道:“怎样?”

那女子声若蚊蝇:“国公爷说,宇文述重病。想问今日的计划有否改动?”

这声音居然是本该留在九洲池外等待的珊瑚。

萧锦玉目不斜视,摇头道:“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为防有诈,计划不变……”

她静默半晌,又道:“你告诉阿耶,近日晋王府与杨素等人往来密切,需特别留意!”

正在说话的当口,山道上远远响起了脚步声,还伴着女子“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

珊瑚耳力极好,身形一晃,已躲入了花丛之中。眨眼间,人影不见。

萧锦玉佯装不知,继续埋头上行。

山道逐渐变直,后面很快出现了一名少女的身影。

她娇喘吁吁地在后面紧追不舍,不时擦擦额边的薄汗,眼看着萧锦玉又要转入下一个弯道,忙停下来,大声唤道:“锦玉!等等……”原来是长孙无垢。

萧锦玉停步回头,诧异道:“长孙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长孙无垢又奋力向上连爬数阶,终于追上了萧锦玉。只是她走得太急太快,此刻已累得弯下了腰。

她抚了抚起伏不平的胸口,断续道:“我,我放心不下,便来寻你一道……一道去……你不是去更衣吗?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萧锦玉不禁莞尔,道:“看来呀,什么都瞒不过姐姐……”

她主动上前,帮长孙无垢拍背顺气,又指了指山顶,道:“我早听说九洲池畔的观景台风光极美。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撒个小谎,骗过了晴儿这丫头,却还是被姐姐逮个了正着!”

她吐吐舌头,做出一派天真俏皮的模样。

长孙无垢忍不住失笑道:“你这鬼丫头!平日里看起来规规矩矩,其实呀,骨子里就是个不能安分听话的主儿!”

萧锦玉羞涩一笑,扯扯长孙无垢的袖子,道:“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嘛,错过岂非可惜?!据说呀,那观景台旁还有条下山的小道,可以直通瑶光殿。咱们就一边赏景,一边赶路,一举两得!说不定啊,还能提早一步到,吓晴儿她们一跳呢!”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半扶着长孙无垢,又再往上爬去。

行出片刻,就见高大的灌木丛中透出“观景台”的一角飞檐来,上面还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长孙无垢不免忐忑,生怕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出去,会惊扰到什么重要的宾客,不由生了三分退却之心。

萧锦玉见她犹豫不前,已明其意,伸手牢牢挽住她的胳膊,给出一个安慰、鼓励的笑容。

两人顺着斜坡,拾级而上。在登上最后一级高阶时,“观景台”的凉亭已赫然呈现在了眼前。

长孙无垢十分惊讶,因为此刻的凉亭内竟有不少人。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端坐在铺着锦垫的石墩上,手里正举着一只茶杯。一名中年美妇站在她身侧,亲手执壶,为她斟茶倒水。

凉亭的围栏上,还趴着一名紫衫少女。她背对山道,凝目眺望远方。

就在此时,斜次里伸出来一条胳膊,拦住了萧锦玉和长孙无垢的去路。

“二位留步!前面凉亭中乃是唐国公府的女眷,不知二位是?”一名宫娥打扮的女官躬身一礼。

萧锦玉微微笑道:“失礼了!这位小姐乃是昔年左骁卫长孙将军的遗孤,在下是梁国公府的兰陵县主。”

凉亭中人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伏在栏杆上的少女听到“兰陵县主”四字,立马回过头来。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喉咙里不知咕隆了句什么,便兴奋地快步冲了出来。

“小五?”紫衣少女豪迈地叫道,“你不识得我了吗?”

萧锦玉微觉诧异,与长孙无垢互视一眼,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番。

但见这女子生了一张容长脸,浓眉大眼,发髻上缠着长长的红色珊瑚珠串。衣衫上绣着暗纹的合欢花样,领子和袖口都被紧紧束起,打扮得十分简洁利落。她俊秀的脸庞中透出浓浓的英气,一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

萧锦玉越看越觉眼熟。眼前的这张面孔与幼时那张稚气的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秀宁姐姐?!”萧锦玉唤道。

那紫衣少女当即拊掌大乐:“哈哈,你终于认出我来了。”说着,一把拉住萧锦玉的手,表现得格外亲热。

“姐姐不是在晋阳吗?几时回京的呀?”萧锦玉也高兴起来。

李秀宁小声道:“刚回来不久!阿耶嫌弃我总跟兄弟们混在一处,成天就知道骑马射箭,什么针织女红啊,完全一窍不通,于是就硬将我给拽回来了。”

她指指萧锦玉额前的红痣,又开朗地笑道:“虽是多年未见,可你半点儿也没变。刚刚一眼,我便认出你来了!”

萧锦玉下意识地摸摸眉心,不好意思道:“一别经年,姐姐却是变了不少!若是姐姐不唤我,走到路上,我只怕是不敢相认的啦!”

李秀宁一脸认真,道:“我变了吗?哪里变啦?”

萧锦玉笑道:“姐姐现在是愈发英气勃勃啦!我方才还以为是哪家的女将军呢!”

李秀宁“切”了一声,打趣道:“好啊!你这不是在损我吧?!难怪阿耶总说我没半点儿女孩子的文气,倒有一股子男人的酸味儿!”

三人边走边笑,转眼已进了凉亭。

中年美妇摇头轻笑,道:“你既早知如此,干嘛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

李秀宁小嘴一撅,撒娇道:“有什么好羞耻的?我李家本来就是靠着军功起家。这就叫做‘虎父无犬女’!”

老妇人笑道:“哼,什么犬女不犬女的,你少得意忘形啦!当心让你老子知道了,一挥动起鞭子来,你们一个两个的立马就都变成了小狗儿啦!”

众人都忍俊不禁。李秀宁涨红了一张脸,扭动着身子,只做不依。

萧锦玉和长孙无垢一齐俯身施礼,道:“兰陵、长孙无垢拜见唐国公老夫人、夫人!”

李老夫人慈眉善目地道:“哎,小孩子家家的拘什么礼呀?!起来吧,起来吧!只可惜这里也没有糖果、点心拿出来招待你们……”

她将两人当作孩子,众人又都是抿嘴一笑。

李夫人柔声问道:“宴会就快开始了!你俩怎么逛到这里来啦?!”

长孙无垢羞红了脸,不敢开口答话。

萧锦玉道:“哦,我们听说这里有一条下山的近道,所以想来试试看。”

李老夫人老眼微眯,语带深意地道:“年轻人好奇心太重,凡事都不愿意多走弯路,总想着抄个近道……这倒也不是说不好,只不过啊,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近道可以走啊?!”

李秀宁听得一头雾水,接口道:“啊?!祖母,您刚才不是还说,从那条小道走下去便是瑶光殿了吗?怎么现在又说没有近道了?”

李夫人瞪了李秀宁一眼,示意她赶紧闭嘴。

萧锦玉会心一笑,说道:“姐姐误会了,老夫人这是在教导我呢!”

说着,便向李老夫人屈膝躬身,道:“兰陵多谢老夫人赐教!”

李老夫人笑得见眉不见眼,点了点石桌上已经空了的茶杯,道:“老婆子能教你什么呀?你这孩子心眼儿真多!”

李秀宁眼疾手快,一把抄起了桌上的暖壶。可是,李老夫人动作更快,已将手掌挡住了茶杯口,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萧锦玉。

萧锦玉立时会意,微笑着从李秀宁手中接过暖壶,小心翼翼地为老夫人续上一杯滚水。

李老夫人颤巍巍地端起茶杯,似乎正欲送入口中。谁知手一滑,盛满了浓茶的茶杯径直向着萧锦玉裙上泼去。

李秀宁惊叫一声:“小心!”

萧锦玉的动作比她的话音更快。心随手动,左掌向下疾探,“噹”地一声,已稳稳地托住了下落的茶杯。

萧锦玉心道:“不好!”竟在不知不觉中显露了一手武功,可此时已来不及了。

她脸上变了数变,瞬间又恢复如常,恭敬地送还了茶杯,道:“茶水烫手,老夫人请小心啦!”

李老夫人眯缝着一双如狐般地老眼,斜晲了萧锦玉半晌,才从她手里接过茶杯,道了声好,随即又转头对李夫人道:“这烹茶啊,得讲究个火候。水若是太冷或是太热,可都不好喝,须得做到适度才行!”

李夫人微笑以对,低头受教道:“是,母亲!儿媳记住了。”

萧锦玉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会儿。随即,看了看一旁满脸喜色的李秀宁,俯身言道:“时辰不早了!我等还要赶去瑶光殿赴宴。老夫人,兰陵先行告辞了!”

李老夫人不说话,却阖上了双眼,似乎已沉醉于茶香。

李夫人勉强笑着,解围道:“好啦,你们先去吧!我们一会儿就到。”

////

直至萧锦玉与长孙无垢两人的身影在山道上消失不见,李夫人才开口问道:“母亲,锦玉这孩子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李老夫人冷冷地道:“你瞧见她穿得那件衣裳了没有?”

“衣裳?”李夫人奇怪道,“瞧见了!那衣裳还挺好看的!”

李老夫人斜睨了儿媳妇一眼,冷笑道:“当然好看啦!今冬上进的五彩夹缬……整个京城统共才只得了两匹,能不好看吗?”

李夫人一惊,忙道:“啊?您是说……呀,那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李老夫人白眼一翻。

李夫人急道:“母亲,您是不知道。这丫头若是有个好歹,日后二郎出征回来,怕是不肯善了!”

李老夫人狠狠地瞪了儿媳妇一眼,怒道:“难不成他还敢造反啦?!这儿女们的婚事,说到底也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别太好性儿了,总是纵着孩子们胡来!”

李秀宁在一旁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眼珠子一转,捂着肚子,突然大声呻吟起来:“哎哟,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先去一趟净房才行……”

她转过身,正欲朝着亭外冲去。

就听李老夫人高声喝道:“站住!你想溜到哪儿去呀?要去通风报信吗?”

李秀宁哭丧着脸,道:“您说什么呀?祖母!”

“别装蒜啦!”李老夫人冷哼一声道,“还想骗我?!小丫头再去修炼个八百年吧!”

李秀宁再也装不下去了,跳着脚道:“那您想怎么样啊?您不是一直教我们要多行善缘,多积功德的吗?更何况,那可是小五呀!二弟的心肝宝贝——小五!”

李老夫人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手揪住李秀宁的耳朵,一手点在她鼻尖,骂道:“好你个这死丫头,倒是学会了顶嘴啦?没规矩!没规矩!”

李秀宁疼得哇哇大叫:“祖母,祖母,我错了,错了!放手,快放手!”

李老夫人好不容易松开了手,瞧着李秀宁一个劲儿地揉着自己被捏疼的耳朵,叹气摇头道:“不用心急。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那丫头只怕是故意为之的?!你若真是这样莽莽撞撞地冲将出去,或许还会坏了人家的好事……”

李秀宁似懂非懂地瞧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祖母,揉着自己红通通的耳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只听李老夫人又在喃喃自语,道:“哎,心眼多的孩子,烦恼自然也多,危险随之也会更多。要我看啊,反倒还不如那个长孙家的小丫头呢……”

同类推荐
  • 重生之邪王宠妻

    重生之邪王宠妻

    冷宫之内,她饮恨而亡;皇城之巅,她泣血重生。她本是备受荣宠的大凌公主,天资灼华,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却惨被皇姐和夫君背叛。皇兄惨死,父皇暴毙,她的孩儿被剜心挖眼而亡,荣及一时的大陵王朝一夕灭亡!一朝重生,她成为凤王府四小姐,祖母心狠手辣,姨娘折磨刁难,庶妹个个欲置她于死地。她浴火重生,笑如修罗,一手毒药,一手乾坤,踩着尸骨步步高升。她说:我愿化作修罗,嗜血而归,杀尽负我狗!
  • 嫡女归来:冷王盛宠小医妃

    嫡女归来:冷王盛宠小医妃

    前世,为了一块玉佩,伪善长姐和假情夫君联手布局,刚出生的孩子被他们一刀刀刺死,而她也仅仅因为长姐一句好奇而含冤沉潭!谢琬琰不甘!重来一次,她发誓必要那对奸夫淫妇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可是……为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异姓王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看遍了她所有的恶行,却从不向他人透露只字?甚至,有时候,某人貌似还从旁协助她。就在谢琬琰思索着要不要杀人灭口时。某王宠溺一笑,“娘子想怎么对我都行,为夫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
  • 将军,你家娘子又卡住了

    将军,你家娘子又卡住了

    逃婚却因为太胖被卡在了窗子里,练瑜伽减肥却在地上起也起不来,这是什么神奇的剧情展开?她一个米其林大厨,肤白貌美腰细腿长,怎么一穿越变成了这幅模样?江如意捏着自己身上这200多斤的肥肉,仰天无语凝噎。生活已经如此不易,肥肉何时才能离我而去?嫁到这穷的叮当响的半山腰不说,还有继母渣妹一口一个死胖子地叫着,几次三番找茬。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残颜皇后

    残颜皇后

    丑妻强势蜕变,妖娆绝美。是金玉,总会发光。连曦儿一张丑颜,注定了她这一生的坎坷不平。她命运多劫,被后娘亲爹,卖入名门,为的只是那泼天的富贵。爹不疼,家不亲,纵是再大的富贵,又能如何?面对冷冰冰一张床,连曦儿刚为新嫁娘,却比一个府中的下人还不如。侮辱,责骂,抽打……她生生受着。总有一日,她会妖娆蜕变,惊艳天下!
  • 只做帝妃一个月

    只做帝妃一个月

    苏夏去时空旅行社交了五万块钱到古代后宫去体验生活一个月,决定回来之后写一本畅销小说,编辑布置给她的任务是,必须要做宠妃,写出最真切奢华的宫廷秘录。所以她削尖脑袋爬到宠妃的位置,那么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体验,且看她如何争夺,如何抉择去留……
热门推荐
  • 女修重生指南

    女修重生指南

    新书《全娱乐圈都以为我糊了》。剑者,一剑破万法,一剑证长生——若一剑不行,那就两剑,三剑!要是剑也不行,那就补以一曲——一曲碧海潮生,一曲青莲剑歌!(无男主!剧情流!慢热中的战斗鸡!)(简言之本书相当墨迹~)正版神仙读者群:950547111粉丝值500欢迎来撩~……改不过来,更新暂缓~抱歉!新书过渡,写完就会大概女修,复耕,再次抱歉!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女配重生:总裁大人,我滚远了

    女配重生:总裁大人,我滚远了

    她一袭红衣似火,浴血归来,负她的,她定要……唐凝:停!我只是淤血路过她曾经是她最可爱的妹妹,却跟她的未婚夫不可描述,看她如何扭转乾坤,让那对狗男女付出……唐凝:那个,他们是真爱,我才是意外,路过,路过而已作者: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顾:唐凝,我们是不是有笔账要算算?唐凝:总裁大人,你说啥?我滚远了,听~不~~见~~~这是一个前世被虐,重生后只想搬小板凳吃瓜的路人女主的故事。
  • 凰医帝临七神

    凰医帝临七神

    (原名《焚尽七神:狂傲女帝》)前世,她贵为巅峰女帝,一夕之间局势逆转,沦为废材之质。魂灵双修,医毒无双,血脉觉醒,一御万兽。天现异象,凰命之女,自此归来,天下乱之。这一次,所有欺她辱她之人必杀之!他自上界而来,怀有目的,却因她动摇内心深处坚定的道义。“你曾说,你向仰我,你想像我一样,步入光明,是我对不起你,又让你重新回到黑暗。”“你都不在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像向仰你?!”爱与不爱,从来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带走了所有的光明与信仰。
  • 枯崖漫录

    枯崖漫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鬼怪杂谈录

    鬼怪杂谈录

    某个小城市里有家杂货铺,老板经常出事——要么见鬼,要么撞妖半架空向
  • 傻鸟满大街

    傻鸟满大街

    我这本书全是拿开车说事,全是拿我的朋友们说事。借了握笔在手的便利,我举贤不避亲,趁机大曝朋友们的糗事,大占兄弟们的便宜。举凡大江南北的朋友,基本上都着了我的道儿,尽入我的毂中,被我三下五除二地调理成佐餐开胃小菜捧出来,为的是逗得众读者轻松一笑,好让他们慷慨解囊,痛痛快快地掏钱购阅,这就有些卖友求荣或者是卖友求利的嫌疑了。书中列举了我所认识的朋友们开车的种种丑态烂招,实在是有些不敬。但一来事实俱在不容抹杀,二来也好为后来者戒,三来毕竟只是开车也算不得多大的隐私。倘有得罪,在下我这里先告个不是了。其实我这都是千金难求的经验之谈。积我潜心开车十多年的研究心得,以我如椽之笔,坦承相告无私相授。读我此书,初学开车者肯定获益匪浅,江湖老手们也将受用无穷。就是不开车的人,细读之下,也会“笑一笑,十年少”的。当然说开车只是一方面,由开车进而论世事,也是我的一点小小初衷。
  • 邪王的难养妃

    邪王的难养妃

    一朝穿越,孔小满穿越成了赤阳国欧阳家五小姐欧阳雪纯。叔公家做客,偷看到六姨娘与叔叔私通的她被抓包。六姨娘灌她喝下药酒威胁她,谁知她在后巷药瘾发作。为自救,她趁月黑风高之际敲晕某路人甲,拖至角落……却反被折腾晕。次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卧房中,欧阳雪纯挑眉偷笑:少年品质不错吗,还负责完事儿后送货到家,啊,口误,送人到家。殊不知外界早已谣言四起:欧阳家美人五小姐在后巷被糟蹋...三日后,大红花轿落门前,妖孽般的寒王率美男五人奉旨前来迎娶她。纳尼?路人甲竟是传言府中养美男三千的花花王爷百里奕寒?
  • 搭建心灵沟通平台(指导学生心理健康的经典故事)

    搭建心灵沟通平台(指导学生心理健康的经典故事)

    每个人都在梦想着成功,但每个人心中的成功都不一样,是鲜花和掌声,是众人羡慕的眼神,还是存折上不断累积的财富?其实,无论是哪一种成功,真正需要的都是一种健康的心理。有了健康的心理才是成功的前提与保证,在人的一生中,中学是极其重要的一个阶段,心理健康对以后的健康成长非常重要。
  • 弱女子十年不屈洗冤路

    弱女子十年不屈洗冤路

    妹妹自杀,患有精神疾病的妹夫被认定为杀妻凶手。当警察的姐姐宋淑杰发现此案疑点重重,漏洞百出,是一起冤案。为了给妹夫洗冤,她坚持上访告状12年,写下申诉信1万封,150多万字,上访800余次,历尽艰辛,终于使妹夫无罪释放,重见天日,上演了一出当代版的杨三姐告状。警察宋淑杰的告状历程一波三折,揭示出的司法腐败问题令人震惊。《杨三姐告状》是我国评剧舞台上久演不衰的剧目。民国七年,民女杨三姐为了给死去的姐姐申冤,赴县衙告状。县官受贿,贪赃枉法,竟判凶手赔款了结。杨三姐不服判决,又赴天津高等检察厅上告。新任厅长秉公执法,查明了真相,将凶手法办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