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孙孤生。
顾名思义,孤独终生。
自从懂事之后,我就给爸妈抱怨,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叫“子轩”、“雨豪”、“昊然”,再不济还能“守财”,而我却是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字。
我爸妈一直不肯告诉我原因,总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直到14岁生日的头天晚上,我妈炒了一大桌好菜,我爸开了一瓶大曲,还破天荒的给我斟了一杯,说道:“儿子,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瞒你了。”
一听这话,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终于要承认我不是你们亲儿子了?”
话说,亲儿子哪会这般随意的取名?
难道我是他们从孤儿院领养的,所以叫“孤生”?
我爸气得想扇我耳光:“怎么不是亲儿子?那是15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你妈……”
我妈直咳嗽:“孤生,你当然是我们的亲儿子。我们要给你说的,是你名字的来历。”
说着,我妈开始抹眼泪,我爸也是点燃一根闷烟。
看他们这样子,瞒我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不过又想,我都顶着“孤生”生活14年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难不成我明天就要死了啊?
“孤生,你明天就要死了!”我爸长叹了一口气。
“什么?”我只感觉头晕目眩:“什么情况?”
我爸给我讲了一段往事。
听我爸说,我妈刚生我那会,从大山深处黑压压的飞来一群乌鸦,站满了我家房顶以及周围槐树林。这些乌鸦也是奇怪,既不飞,也不叫,只用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家房门,让人瘆得慌。
我爸拿着竹竿出来赶,打下来很多只,也没有一只叫唤一声。
最后,我出生了。
晴天里就响起了霹雳,一道足有三尺粗的巨雷劈到我家房顶,劈死上百只乌鸦。
老一辈说,这叫天显异象,只有贵人出生才会发生。
他们还说,古代皇帝出生要不神光环绕,要不就龙凤齐现,我这虽然就几千只乌鸦,一道大雷,以后至少也是平地镇镇长的前程,并催我爸请大师来算一算。
说到大师,我们十乡八里最出名的就是王半仙了,我爸提了两斤肉,一瓶大曲,好说歹说把王半仙请了来。
王半仙早就听说了我出生的异象,只看了我一眼就说:“这孩子命犯天煞孤星,恐怕活不长。”
但是,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爸我妈当然着急,不断的请高人看能否破解。基本全县的半仙、神汉、神婆都来过我家,有几次还是会诊的意思。大家的意见基本比较一致,说我是一副短命相,具体能活多久,却又说不出来。
就这样,我在爸妈每日担心之下活到了1岁,我们村来了个游方道人,道人一路问到我们家,说要看看我。
我爸妈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我抱了出来。当时我一见这个道人就开怀大笑,犹如故人相见。
而那道人一见我,就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用手在地上写了什么东西,口中还念念有词。把我爸妈惊得目瞪口呆。
我爸连忙问道士是什么情况。
道士颤抖的说:“这孩子活不过14岁。”这道士的话似乎比以往那些半仙靠谱,至少敢准确的预测我的死期。
我爸问他为什么跪地磕头。
道士丢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就匆匆离去。
再看地上留下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迹,隐隐约约是“孤生”两个字,我爸妈又一次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我们院子可是水泥筑的地面。
想来这道士留下这两字一定有他的寓意,从此,我的名字就叫“孙孤生”。
我的生世说起来颇为惊悚,活不过14岁的魔咒也让人头痛,不过经过了头几年的不安,我爸妈也渐渐习惯了我的这一初始设定,除了在我懂事之后再三叮嘱我注意安全之外,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来改变。
于是,我就这样茁壮成长到了现在。
听完了我爸的话,我惊得嘴巴里可以塞下个鸡蛋。
“封建迷信要不得!”沉默了许久,我说。
“可是,你明天就要过14岁生日了!”我妈说。
“妈,你新闻直播都看到哪去了?新时代的广场舞都跳到哪去了?还相信这些?”我还是满不在乎。
“可是,你明天就要过14岁生日了!”我爸也痛苦的摇了摇头:“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如果真要说心愿,我的心愿就是给林可儿说一句“我喜欢你”,不过我可不敢说出口。
而我妈已把我拉在了怀里,泣不成声:“我苦命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如果我是漫画里的人物,此刻一定满头黑线,我这不还没死吗!
作为学校的学霸,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我深知“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深知“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所以,对那些半仙、道士的话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相信的。
不过我也懒得和我爸妈争辩,我相信事实胜于雄辩。明天凌晨12点之后,我再完完整整的站在他们面前,一切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于是我顺着他们意思宽慰了他们几句,说那个道士不是还给我磕头吗,说不定我死了就当神仙去了,你们也别担心。
我爸妈倒是相信了我这句话,表示让我以后白天多回家看看,晚上千万别来。我走之后,他们还想趁着年轻,给我生个弟弟,以后给老孙家传宗接代。
这什么父母?我这边尸骨未寒,他们就开始琢磨这事。
“他爹啊,你说咱们新儿子取什么名字好呢?”我妈问我爸。
我爸想了想,认真说道:“给男孩取名,肯定是从《楚辞》里找优美词汇啊!你说是吧,孤生!”
我妈也说:“对的,男孩《楚辞》,女孩《诗经》,取名准错不了!是吧,孤生?”
我都“孤生”了,我还能说什么?
我也懒得和他们再说,随意吃了点菜,刨了两口饭就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