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在台前摇头晃脑地吟着一首名叫《将饯令》的古词。
十来个孩子端坐于台下听着,安逸却与另一男孩交头接耳在说笑。
男孩:“是真的吗,它就那么听话果真不会动一下吗?”
安逸得意地点头,“枣儿可听话了,我爹爹说过在我还没出生那会儿,有一回有个不听话的士卒往夫陀城逃跑,被我爹爹知道了,他立马写下一信放到枣儿的背囊中,就让枣儿独自跑去了夫陀将信交给了县官,县官马上带了人马在城外守株待兔把逃兵给抓了起来。”
“吹牛。别人看到一匹无主的马儿在道上跑那还不抓了它?”
“它既是我家枣儿,就不会被谁抓着。因为它能飞,别的马儿连舔它的屁股都没有可能。再说它的脖子上挂着我爹爹的令牌,那县官见着都得屁颠屁颠地向它行礼问好。”
男孩羡慕道:“哇,这马儿可神了,我也想要一只这样的马儿。”
“哼。我家枣儿是西海找来的万中无一的汗血宝马,你怎么可能拥有它?”
“什么是汗血宝马?”
安逸面露难色,却又争强好胜:“就是……流的汗和血都是宝……连打个屁也羡煞旁人的马儿。”
男孩欲待再问,突闻太傅的声音已经到了跟前:“你们两个,为何在这说笑?”
安逸和男孩见被逮个正着,只好起身道歉:“太傅……”
太傅厉声道:“身为王室子孙,在这嘻嘻哈哈荒废学业,不像话。”
“学生知错了。”
“罚你俩把刚才老夫所念的也念一遍,不许看书,两个都背不出就罚抄写一百遍。你先来。”太傅指着男孩道。男孩面露难色,太傅问道:“怎么,一句都不会吗?”
安逸瞥见隔壁的女孩儿玉妮翻开的书正好展示的就是太傅刚才念的那一首,趁机偷瞄了过去。玉妮见到,生气地瞪着他,同时将书合上了。
男孩才念出前面两句就哑口无言了,把眼瞄向了安逸,安逸恼他无用,小手一把推开了他的脸。这一举动却把课堂里的孩子们逗乐了,大伙儿掩饰不住嬉笑起来。太傅正色道:“肃静肃静,这是课堂,不是戏台。”
孩子们立马端正身子不再作声,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地。
太傅问安逸:“你会背多少?”
安逸也不回答,直接接着男孩后头背了下去。他学着太傅摇头晃脑,口中念的可不含糊,抑扬顿挫,竟似熟读过一样。
太傅有些讶异,眼珠转了一下,道:“前面几句也念来听听吧。”
安逸暗暗咒骂了一句什么,也将前面几句背了出来。
“秋风瑟瑟天地寒,陌上少年饯折柳。”
太傅哑然,有些不爽,刁难道:“你既会背了,那就再说说诗人所说何意,他当时的心境又是怎样的。”
坐在前面的二哥安若覃禁不住回头来看太傅和安逸,见到的是安逸一脸难色。
安若覃微微冷笑了一下,被太傅发现,太傅于是便道:“二王孙,莫非你知道?”
后者起身施礼,道:“回先生,学生这几日查阅文献请教长辈,颇有了解……”
于是他将诗人的这篇《将饯令》如何理解如何品评都娓娓道来,深得太傅赏识,太傅抚须乐道:“嗯,不错,一点都没错。看来二王孙这些天在家用功不少啊。”
太傅说着从书案上取来一张字表,递予若覃:“来,这个是老夫嘉奖你的。”
孩子们都好奇地倚身来瞧,安逸虽说刚才被安若覃盖过风头心里难受,但是此刻也不免好奇起来,趁人不注意也瞄着了太傅手中这稀奇玩意儿。
安若覃落了个糊涂,问道:“先生,这个是啥呀?”
太傅得意地笑了笑,说:“这‘覃而学之’四字可是正冥时的大书法家梁硕亲笔题的,老夫把它给你是希望你继续保持勤奋好学的心态。”
安若覃一听高兴坏了,连忙躬身谢过。只馋得大伙儿心痒难耐、神情涣散。他谁都不理,唯独朝安逸投来一个藐视的眼神,直把安逸气得咬牙切齿、无处发作。
到了课间休息,伙伴们来请安逸一道去玩耍,安逸推脱不去,却像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而刚才课堂上得了奖励的安若覃正被一群同学围着。
“那诗人为啥不亲自去面见国王呢?”
“是呀是呀,若覃哥哥那后来怎么样了?”
安若覃意气风发,有问便答:“好,那我就当一回说书先生……”
安逸假意围去凑热闹,趁旁人不注意时拿起安若覃桌上的毛笔,从砚台内沾了墨,再展开刚才太傅赏的那幅字,在上边刷刷写了不知是何字。一切放归原处正待离去,安逸猛然察觉一双眼睛在正对面愣愣地看着他,他抬头一瞧是玉妮,见她粉嫩的俏脸堆满了怒色,正一手指着他的鼻头欲待责骂。
安逸哪肯让人逮个正着,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玉妮欲要挣脱,安逸转到她身后一把抱住将她生拉硬扯拽出了授知堂。
道上的下人见到安逸拽着玉妮往外跑,本想上前阻挠,但都被安逸喝退。安逸将玉妮带到了一处不知名的花园才停下。玉妮挣脱开安逸的手,怒道:“你放开我。”
安逸道:“不是放开了么?”
“你好无赖,比不过我哥哥就用这种卑鄙手段。无耻。”
“我也是你哥哥,你为何就只会袒护安若覃?你就不能做回睁眼瞎么?”
玉妮气得踢他一脚,被他躲过。“不要脸,谁当你是我哥哥了?只有他才是我亲哥哥,你们都不是。”
安逸不再理会她,捡起地上的石子朝身前的水池里扔,水中的游鱼四处躲避他的石子。玉妮见他无聊透顶,欲要离去:“我要回去在太傅面前告发你,不能让我哥哥受了你的坏儿。”
闻言,安逸急忙拖住她:“不行,你得让安若覃放学了才能离开。”
女孩儿急着急,“不可以啊,太傅会找我的,我会被责罚的。”
安逸眼珠子一转,道:“要不你就在这呆着,我回去跟太傅说你身体欠安先回府去了。那样他就不会责罚你了。”
玉妮想了想,识破了安逸的诡计,斥道:“不可以,你是想自个回去,想留我一人在这。你……你好坏,就会欺负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说道后面她已经委屈地哭了出来,安逸被她的哭声恼到,皱着眉头说:“我带你回去就是,你可别哭了。还有,不许告我。”说完死死盯着她的双眼。
见安逸在解读自个的心思,玉妮忙闭了眼睛,道:“好,我答应你,不把你的坏事告诉太傅。”
“包括你哥,还有所有人。”
玉妮憋足一口气,点头道:“包括我哥哥,还有所有的人。”
安逸耸了一下肩膀,“好吧,我这就带你回去。”
说着拉起玉妮往花园外走去。安逸哪里是要带她回去,带着她在后院胡乱转悠,分明是想拖到放学了再回去。期间玉妮偶觉不妥,问他为啥来时一眨眼回去老半天,他就打发她说来时是跑着来的,玉妮于是就要跑着回去,他硬是说跑回去容易迷路。走着走着他自己也糊涂了,果真迷失在了偌大的花园里。
安逸喘着气坐倒在石凳上,哀叹道:“啊,我不走了,这鬼地方是人来的么?”
玉妮早已累软了,此刻趴在了他肩头,迷糊道:“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她的样子看起来傻乎乎的,他便嘲笑了一声,道:“还不明白吗,我们迷路了。”
玉妮一下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什么,迷路了,你……你……我咬死你。”
她说着果真扑上去咬他胳膊,他痛呼一声跳开,捋起袖子看到胳膊上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牙印。生气道:“你真想咬死我啊,这么疼。”
“都是你不好,连路都不认得。”
“你有本事自个找路回去,咱各走各的。”
“哼,我就一个人走回去,你可别跟着。”
玉妮惴惴不安地走出一道门,独自面对眼前那迷宫一样的去处心下不免害怕了,于是又折回来寻安逸,可哪里还有他的踪迹。她急得大声呼喊:“坏蛋,你去哪了?……安逸,你在哪里?”
玉妮伤心地坐回石凳,哭了起来:“逸哥哥,我不闹了,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我以后叫你哥哥就是,你快带我回去吧,逸哥哥。哇啊啊……”
突闻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坠地声,紧接着是安逸要死不活的痛呼声。玉妮吓一大跳,跑上前去扶。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对她恼道:“你能不能不要哭。像一只小泥鳅一样扭扭捏捏,叫得我浑身不自在,手上一没了劲就从上边掉了下来。”
玉妮抬头往上看,才知安逸方才在爬这棵靠在墙头的大树。问道:“你爬树做啥?”
他反问道:“你知道乡晨宫的东面靠着什么人家么?”
她想了想答道:“普通人家是不会靠着王宫的,好像是大伯父的将军府。”
“这就对了,我方才隐约听到围墙的东面传来长兄的声音,我想对面就是将军府了。我们爬过这堵围墙到了将军府就不会迷路了。”
玉妮愁了脸色,为难道:“可是,可是人家爬不过去呀。”
“我差点忘了你们女孩家什么都不会,这样吧,我先过去,再找人来救你脱困。”
她一听慌了神,连忙拽住安逸的衣袖,道:“不可以,我不能一个人呆在这。”她环顾四周,更显得胆怯,“这里这么可怕,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安逸挣脱开她的手,不厌其烦地说道:“你呀你呀,一点用都没有。莫要再缠着我,再缠我我过去后就不救你了。”
玉妮眼下只顾着害怕,受到安逸的恐吓更是不敢动作,只得眼睁睁看着他爬上树去。安逸到了树上,正好可以够着围墙。也看到了对面的将军府所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