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北国安好,如今军队抵达何处,盘林还是基堡……”安永仁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信是写给他大哥安良的,而落款是安炜鸣。他出身地看着头顶的石榴树,石榴个个又大又红,长得诱人,特别在开花季节,那翠绿翠绿的枝叶中绽放的鲜红花朵,像极了亡妻与他初遇时候的红装,美极了。
在那段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光中还有那个惹人怜的侄儿的身影,可惜物是人非,一切都去而不返。
安炜鸣嘴中大呼小叫,他一手拎着个蜂窝,手舞足蹈地往后门奔来,但蜜蜂是何等飞快,窝都被人端了那还不疯掉,哪里肯待他这般往前跑?早就四面围得教人无处躲藏。炜鸣在院中思索了那么久,自是有了对付蜜蜂来蜇的方法,他一面走着一套古怪的步法,一面将内力聚于掌上向飞来的蜜蜂拂掌,用掌风逼退它们。一旦得机就收掌向后门荒地跑来。
安永仁站在门边瞧着他这般驱蜂的身手缓缓点着头。
“三叔,看我的。”炜鸣拎着蜂窝奔到了树下,顾不上前来围堵的蜜蜂,一蹭就跳到了树上,但双脚不待停留就迅速将蜂巢挂在了树枝上,同时向地上滚去。此刻有很多蜜蜂已经杀红了眼,它们顾不上蜂窝,一味地朝炜鸣嗡嗡飞来。炜鸣眼看没法将它们停下来,于是逃到安永仁身后去求救:“三叔,它们似乎要杀了我才罢休。”
安永仁冷冷一笑,运起大力金刚掌,奋力将飞来的蜜蜂震得坠落一地。炜鸣被他的力道拂倒,起身一看蜜蜂差不多都死了,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脸色惨白,不解地问:“三……三叔,你不是说不许伤害它们吗?可是,为何……”
见炜鸣异样地瞪着自己,安永仁仿佛早有所料,他斩钉截铁道:“我说不伤害它们,是在他们不伤害你的情况下;方才既然是它们要杀你,那么它们就该死。”
炜鸣久久看着地上依旧在痛苦挣扎的蜜蜂,摇头自责道:“我只是说说,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为何要当真呐?”
安永仁将他扶起,安慰道:“三叔刚才是有些过分,给你赔不是。”炜鸣不领情,他便教育道,“你是一国的栋梁,岂可被一群泛泛之辈所伤?好啦,忘记它吧。走,随三叔去个地方。”
炜鸣被安永仁拉着来到一间秘密书房。安永仁扶了他坐下,见他的脸色好了不少就试着转移了话题。
“方才你使得那几招应该就是太乙七星步法和九宫掌了,不知是哪位师傅教你的?”
炜鸣顿了顿嘴巴,答道:“侄儿自小从的师傅就不少,七星步和九宫掌都是胡啼师傅所教。”
“是江湖上人称擂台王的胡擂台胡啼?据我所知,他不是太乙门出来的。”
“恩师的确不是太乙门人,他老人家曾对我提过他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太乙门武功,至于详尽过程我就不得而知了。”
安永仁语重心长道:“之前在内堂你说只会些防小猫小狗的功夫,我看不尽然。单论整个夕原,就我所知的少年子弟当中,你的武学天分可排第三。”
炜鸣闻言惊呼:“啊,三叔这话过誉了,侄儿这点才识可不敢当。”
安永仁微笑道:“三叔可不会看走眼,我说你第三没人敢否认。你这种才华却不是你那几个蠢师傅所能估量的,弄不好还会毁在他们手中,作为你三叔我绝不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在你身上发生。贤侄,三叔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躲在门外偷听的承安在心底冷冷一笑:好一个安永仁,两年前我也是这么被你骗到的。
越有权势的人的言行或许就越强势,炜鸣紧盯着这个五年来判若两人的叔叔:“三叔,你的意思是……可是他们都是我的恩师。”
“你认同我刚才的话吗?”
炜鸣沉默了一会,沉声道:“恕侄儿无法认同。”
安永仁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他拖长了语气道:“鸣儿,如若那几个老家伙毁了你的前程,你知道他们的下场是怎样的吗?”
炜鸣闻言脸刷地变了色,他无法不想起方才地上那片惨死的蜜蜂,都是一群无辜的生命,都是无辜的,他的师傅们也是无辜的,他们的死竟然都是他造成的。他猛然看着安永仁,眼中流露出哀求,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慌乱:“三叔,你要我怎么做?”
“三叔是为你好,不想你毁于人手。如今你爹已不在你身边,留在身边的那都是些拿俸禄办事的人,总是靠不住的。所以需要有人为你着想为你谋划前程,三叔的心意在此都坦白了,望你能明白我的一份苦心。”
炜鸣感激道:“三叔等着,侄儿此刻就去遣散了我的那些师傅,叫他们另觅他处。”
炜鸣着急回去保几个师傅的命,安永仁似乎相信了他的感激之辞,心底一高兴就喊住了要走的炜鸣:“且慢。那事不急,眼前最重要的是我给你谋划一下前程。”
承安在门外心想:这只老狐狸心竟然那么急。
炜鸣愣了一下,心头立即一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回身问道:“三叔方才说要为侄儿谋划前程,莫非此刻就有了计策?”
安永仁欣然道:“不错。三叔识你是个人才,打算将你留在身边,三叔一面传你武术一面让你出去磨炼一番,相信十年之后你必定会成为天下众人皆知的一代豪杰。”
“不知三叔要我去何处磨炼?”此时的安炜鸣,神色变得非常平静,语气也平缓了。
安永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三叔手下有一般英雄豪杰,外号乌鸦。他们都是江湖上来无影去无踪的顶尖高手,我先让他们带着你到处去游历一番,顺便完成一些任务锻炼锻炼,等到你能够独立执行任务了我就调你到身边,到时整个乌鸦堂都归你管。等到了那时,夕原大概就能称之为国了,有了国夕原才能兵强马壮,有了国才能凝聚整个夕原的力量去对抗外敌。到了那时你就是一国的功臣,你的功德堪比一代夕原王。”
承安暗自冷笑:眼下四宫不缺人,倒要看看你怎么安插他。
正当安永仁与承安各怀心机而兴奋之时,谁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面临一个从未有过的抉择。
炜鸣一改之前的恭敬,冷冷喊了声,“三叔。”
听到这一声带着恶毒怨恨的喊声,屋里屋外的人都惊住了。炜鸣道:“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抬头狠狠瞪着惊愕的安永仁,一字一语地质问,“我十岁时,身边的大人偷着告诉我是你逼走的我爹,当时我怎么也不相信,我竟然如此天真地信任了你六年,我可以忍心看着因为畏惧你而宁愿在战场上拼杀也不愿回家的父亲一天天老去,却不忍心去怀疑从小哄着我长大的叔父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可是今天,今天我的叔父竟然亲口告诉我他就是养着那般杀人机器的主子……”
炜鸣忍俊不住悲痛埋着脸跪倒在地,他气得泪流满面,抬头质问道:“三叔,侄儿……侄儿好痛心,你叫我今后如何面对你和逸儿?”
安永仁愣坐着吭不出声,这个他一心呵护的侄儿此次前来分明是另有目的,他的那些“拘谨”显然是为了从安永仁身上寻求到对六年来耿耿于怀的问题的答案。那么,他达到目的了。
承安忍不住为他担心:“死定了。”
炜鸣起身擦干眼泪。“我再叫你一声三叔,望你保重,不要再让逸儿如我这般伤心,因为……因为他比我还可怜。”
炜鸣说着转身向门口走去,承安却不急着离去,他是要看着安永仁出手,看着他如何变成一个没有人性的杀人魔——像他这般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像他这般从此麻痹自己的灵魂。
安永仁果真出手了,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向炜鸣的脖子伸出了巨爪,手上的青筋暴起,风声响起,然而他的眼神却是迷惘的。炜鸣见他一爪袭来心知死定了,自然地闭上了眼,却迟迟没等来安永仁下手,他睁开眼睛看着安永仁,道:“你杀了我,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安永仁大怒道:“你撒谎,你这两年来躲着不来我府上分明就是在怀疑三叔。鸣儿,三叔何时伤害过你,你怎么不信任三叔?”
炜鸣冷哼一声道:“别再叫我鸣儿。不错,我是在怀疑你,但是不亲耳听到我不会甘心。”
“你!”安永仁气得火冒三丈,差点就一掌朝他脑门拍下。炜鸣直瞪着安永仁,毫无惧色。安永仁终究下不了手,回身坐回了椅子。
炜鸣微有讶色,不再多想,推门出去,走到门外隐隐听到屋内传来一句:“你仍是我的好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