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夷县,金城郡一小县,县令于昉,扬州刺史刘繇部将于糜之兄也。其人贪而好色,历来欺凌弱小,一日,行于街市,忽见一羌女貌美,心中荡漾,师爷董矩,献计道:“老爷乃是地方主官,此地之民皆是老爷下属,老爷看上这羌女,乃是她的福分,料来不会有大碍。”
于昉大喜,便使师爷去办此事。
不料那女子乃是嫁了人的羌族妇人,其羌族男子闻讯赶来,质问师爷董矩。
董矩把嘴一撇,喝令手下差役把那男子好一顿毒打,致使两条腿具被打折了。
那妇人被抢入县令府中,惨遭凌辱,被县令大妇知晓,好一顿哭闹,县令虽是万般无奈,只得将那妇人放归,那妇人虽被放回,却因受了凌辱,觉得自己身子已遭玷污,心中无比郁闷,最终投井自尽。
闹出了人命,那羌族人自然不肯罢休,那妇人本是鲜卑族中贵族,与那羌人暗合,私奔到此处,不想出了这等事来。
遂复奔到鲜卑,据实以告,鲜卑王室震怒,这才发兵南下,攻入金城郡。
陈琦一路行军,一路打探鲜卑此番南下缘由,听闻是此事,心中自是不喜。
汉军骑兵十万,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端的是威武雄壮,士气昂扬。
正行之间,忽然大地震颤,远处尘土飞扬,正是鲜卑大将花塔不喇以及匈奴左贤王於夫罗。
於夫罗看向对面庞大的骑兵部队,中央大纛旗上书“汉镇国大将军、鳌乡侯、驸马陈”。
於夫罗道:“来将可是陈元甫贤弟么?”
陈琦笑道:“原来是於夫罗哥哥,小弟甲胄在身,还恕某不能全礼了;你匈奴如今为鲜卑打压,光景不比前时,然也是许久不曾南侵了,不知今番何故无端犯我边界?”
於夫罗道:“哥哥受鲜卑轲比能邀请,为报仇而来,我那轲比能哥哥的妹子金凤,被你汉人县令捉去,捆了手脚,强行与之配合、羞辱,致使我那金凤妹子悲愤而死,如今你不分青红皂白的,率大军而来,莫非要与我匈奴为敌么?”
陈琦正色道:“个中缘由琦本不知,然孤也不能偏听一面之词,若那县令果然如你所言,孤定还你鲜卑与南匈奴一个公道,何如?”
花塔不勒道:“你们汉人都十分狡猾,你的话我可不信。”
陈琦道:“花安答,陈元甫好歹也曾是匈奴兀赫部郡马,布鲁提花安答与元甫自幼熟识,你若不信,自可前去问他。”
花塔不勒怒道:“哪个是你安答来,你中原人都是背信弃义之徒,某羞与中原人为安答。陈元甫,若是识相,还请速速让开道路,让我等南下,如若不然,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陈琦只管与两人说话,背后赵云等人早就四散开来,按着那休、景、惊、开、死、生、伤、杜排开,列成八卦困龙阵。
这十万人大阵摆开,端的是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陈琦道:“今我摆开阵法,你既要攻我,可敢来破我这大阵么?”
花塔不勒冷哼道:“有何不敢?休说这一座小小的战阵,便是再大些也是不怕的。”
陈琦心道:嘁!你好大的口气,这十万人的大阵在你口中居然只是小小的?当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当即说道:“既如此,你可引兵来攻,只要你能破了我这座小阵,陈元甫立即退兵,绝无二话,如何?”
花塔不勒哪里受得了陈琦刺激?当即点齐兵马,便要闯阵。
於夫罗劝道:“陈元甫诡计多端,将军岂能上当?”
花塔不勒笑道:“汉狗专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甚的可怕的?我鲜卑大军身经百战,岂会害怕一个小小的战阵!”
当即不听於夫罗劝诫,催动本部长驱直入,杀入大阵。
这八卦困龙阵,在外看着不大,可一旦进入敌军其中,阵眼发动,内里阴风阵阵,雾惨惨,鬼啸咽咽,骇人惊魂。
陈琦坐在黄骠马上,看着於夫罗,笑道:“兄长,如今花塔不勒被困于阵中,你若要救他,可尽管来。”
於夫罗笑道:“某家苦苦相劝,彼自是不听,岂能怨我?倒不如让他那鲜卑军在这阵法之中长长记性,也是好事。”
陈琦道:“兄长,你在匈奴也没有什么好出身,不如归降我军,待那花塔不勒死伤殆尽,我二人再好好叙叙旧,小弟再奉上好酒,你我把酒言欢何如?”
陈琦与於夫罗说说笑笑,那里花塔不勒却在大阵中晕头转向不辩东西。
陈琦背后,魏延疑道:“主公,这大阵如此,这番人能破了么?”
陈琦道:“这番人不识我这大阵,只凭借着一腔血性冲入其中,我这大阵,若从东南生门入阵,从西北死门出,便能破了我这阵,谁料他不知好歹,竟从杜门直入阵中,欲从景门杀出,又岂会如他心意?
我这大阵脱胎于九宫八门金锁阵,若能知我布阵之法,破之不难,这番人如今凭勇力一头撞入其中,乃是自取死耳,我等只消维持大阵不乱,便能将他活活耗死。”
周泰道:“大人,那蛮子虽然莽撞,然罪不及死……”,陈琦冷哼道:“幼平,你还不肯认孤为主么?”
周泰道:“泰先认孙坚为主公,大丈夫不改初衷,今观大将军所为,比之文台主公也不差分毫,本该认大人为主,然泰之本心不允,还望大人恕罪。”
陈琦道:“幼平,你打仗凭借一勇之气,若对手亦是勇夫,你或可胜之,若对手为智将谋臣的话,你便不是对手,跟着孤好好学学计策,军阵之法,孤若有一日离去,你可为孤传人,教授他人。”
周泰慌忙滚鞍落马,一下拜倒,口称:“老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陈琦道:“幼平,你是孤首徒,今后孤会有许多徒弟,你好好学,别丢了孤的脸面。”
此时,花塔不勒被困在大阵之中,左右冲突不出,又找不着麾下士兵,正不知时辰,只觉腹中饥饿难耐,一股困意袭来,在马上再也坐不住,头冲下跌下马来,被一众汉军捉住,用铁锁缚住四肢,再难挣扎。
陈琦见捉了花塔不勒,命人打开阵势,放出所困鲜卑人,时间其实不长,只不过四个时辰而已,鲜卑人在阵中竟伤亡七成。
匈奴人见花塔不勒被拿住,早已吓得面容失色,於夫罗也有了退走之心。
陈琦见匈奴人阵脚松动,手中描金画杆戟向前一指,对着於夫罗道:“兄长,元甫抱歉了,两国交兵,各位其主。兄弟们,杀!”
陈琦留了两万突骑看押鲜卑俘兵,让赵云、庞德、魏延、周泰各领二万骑兵,肆意追杀匈奴残部,於夫罗哪里还敢停留,在几个护卫保护下,且战且走,向着匈奴王廷狼奔豸突般地溃逃,那些匈奴士卒见主将逃走,哪里还有斗志?一个个拨转马头,向着狼居胥逃了下去。
汉军随后掩杀,十停匈奴士卒,只余下不足百人逃走。其余尽被汉军杀死。
追出三十里,赵云恐陈琦部有失,喝住其余数将,押着数千俘虏,周泰在前,庞德、魏延在左右,赵云断后,缓缓向着本阵回返。
陈琦看着被捆成了粽子一般的花塔不勒,笑道:“你的盟友已经弃你逃走,而你麾下军卒死伤过半,你若回鲜卑,料想后果你也是知道的吧?”
花塔不勒道:“大丈夫生死有命,唯有站着死,又岂会跪着生?今日既被你生擒,惟有死而已,要杀便杀,某但凡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好汉!”
陈琦道:“此事起因也不怪你鲜卑,若非于昉仗势欺人,滥杀无辜,也不会有此事,不过,你若肯归降我军,我便为你主持公道,向于昉为你鲜卑讨要一个公道,你看如何?”
于昉正在府中寻欢作乐,有家丁来报:“镇国大将军、鳌乡侯陈琦陈元甫击溃鲜卑匈奴羌族联军,捉了对面鲜卑主将,已然奏凯班师了。”
于昉道:“胡说,匈奴胡骑来无影去无踪,他陈元甫有何能耐?竟能旬日之间重创胡骑?此事万无可能!”
那家丁道:“小的有一个叔伯兄弟在魏延麾下效命,是他传出的消息,料来不会有假。”
于昉道:“这个陈元甫为人若何?”
家丁道:“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于昉点点头,把手一挥,说道:“你下去吧。”
家丁唱一个喏,转过身形,退了下去。
话说陈琦击溃了鲜卑军队,便使庞德去安夷县讨要军粮;一连数日,不见半点音讯。
陈琦疑惑,思虑再三,便谓周泰道:“幼平,令明去了这几天,为师总觉得心惊肉跳,许是有大事发生,孤今命你与子龙带一万精骑,再入安夷县,看看这于昉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倘若他敢扣押我军军粮,杀无赦!”
安夷县到陈琦所处之地不过数十里而已,骑兵行动,半日而已。
赵云、周泰领了陈琦军令,领着一万精骑,再入安夷县讨要军粮,于昉道:“我这里地处偏僻,粮草不多,大将军十万精兵若都在我处征粮,我城中百姓岂非无粮可食?”
周泰道:“我大军奉天子诏来助县令退敌,安夷县建有大仓九座,便取一座,我军亦够食用数月之用,如何不与!”
于昉把嘴一撇,一脸轻视,鄙夷不屑道:“我乃天子亲封安夷县令,虽九品小官,亦是有品秩之人,你等不过舞枪弄棒的丘八,也敢在我这里撒野?!且来人,拿下!”
赵云道:“末将虽是县令口中丘八,却是行军总管,七品正印,你小小的九品县令,竟敢在某面前撒野?
前者,大将军差横江将军庞德庞令明前来催粮,许久不回,如今看来,定是遭了你的毒手,你若献出粮饷、庞德,则一切好说,云尚可在大将军面前为你开脱,否则,本将这一万骑兵一拥而上,万事皆休,你那狗头说不得也定会不保,如今你到底交是不交!”
于昉道:“你又是个神马东西!老子在与匈奴、鲜卑、羌、氐交锋时,你尚不知在何处要饭哩,也敢在我这里撒野!”
赵云看了周泰一眼,二人各执佩剑,杀了出来,一众骑兵见自家主官被围,唿哨一声,全部围了上来。
众人此时哪里还管那许多?你于昉既然不识好歹,那我等先礼后兵,礼之无用,也就只得用兵了。
赵云等杀入县衙,在牢中放出庞德,那庞德此时哪里还有旧时风采?衣衫褴褛,满身是伤。
赵云道:“这狗官尚且不能杀,须留他性命,大将军要亲自审他!查明匈奴鲜卑以及羌氐犯境缘由。”
正说话间,一个衙役飞奔而来,对着赵云一抱拳,道:“将军,张既先生到了。”
赵云亲自迎出衙前,与张既道:“大将军击溃番人胡骑,斩首八万级,生擒敌主将——花塔不勒,收编胡骑三万余。”
张既大惊,道:“大将军不过出关数月,竟能取得如此骄人战绩,真乃陛下之福将也。”
赵云又道:“如今我部大军缺粮,前者差横江将军庞德庞令明前来催粮,被安夷县令强扭做贼,打入死牢,若非我等回来及时,必被这等恶贼杀死矣。”
张既大惊道:“安夷县令何人?胆敢行此悖逆之举?”
底下差役押着于昉至张既面前,道:“这恶贼自到此地,横征暴敛,强抢民女,百姓怨声载道,但皆敢怒不敢言,小人有一妹子,年方二七,那日上元灯会观灯,不料被其看到,当晚扮作强人,撞入家中,将舍妹带入府中强行行那事,小妹不允,被他洗剥干净,丢在猪圈之中,被那三四百斤大公猪弄死。
小的只是一介差役,又是寒门子弟,要靠着他赚点饷银以资家用,只得把这等恨事暗暗藏埋心中,今天可怜见,得三位将军来此,还望三位大人为我等伸张正义,杀了这恶贯满盈之恶徒,我等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既道:“此事倘若果真如此,那这厮便留他不得。”
赵云道:“先生,我三人皆是武官,于问案一道并不熟稔,今先生在此,还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张既道:“本官忝为刑部右侍郎,审他一个犯官,倒也不算逾制。”
于昉此刻哪里还有先前的嚣张?早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瘫软在地,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既道:“周将军,你可先取一仓之粮送至前线,向大将军秉明缘由,待德容处理了此间之事,再赴前方向大将军请罪。”
周泰领了张既之命,解押着八十万石粮草,并护送庞德庞令明先行返回,去见陈琦缴令。
行至一半,看见陈琦大军已然班师,连忙迎了上去,陈琦看到周泰,问道:“如何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
周泰道:“回师尊,子龙将军在安夷县陪同吏部右侍郎张既张德容公审逆贼于昉。”
陈琦笑道:“居然是张德容到了,张既者,字德容,冯翊高陵人,能容民畜众,使群羌以归土,正可谓国之良臣。今有他在彼,凉州无忧也。”
陈琦又道:“安夷此去不远之地,有一山谷,名为木乘谷,可在此立一要塞,于外可拒羌氐并鲜卑于关外,于内可防贪臣佞官勾结蛮番,幼平,此事孤便付与你了,须要小心行事,不可马虎。”周泰领命而去。
陈琦回到安夷县,张既率赵云等一齐迎了出来,陈琦紧走几步,一把托住张既,道:“德容之大才,若仅治一小县,乃大材小用耳,今本将军来此,倒要问问这于昉,无端克扣我军粮饷,到底意欲何为?
前者,本将来此,便有羌、氐之民举发其恶行,今其又无故责打我催粮之将,某以为其定有悖逆投敌之嫌,且其贪赃枉法,境民皆知,今与德容审得实了,方可写成奏折,晓以利害,当今天子志气高远,常怀中兴之志,必不会阻我行事也。”
县衙之前,三班差役各执水火棍,柱立于堂下。
张既与陈琦中央坐定,左右乃是徐晃、赵云、陈琨、魏延立定。
陈琦看了一眼陈琨,对张既道:“德容,开始吧。”
张既闻听,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于昉,你可知罪!”
于昉吐出一口血来,满是伤痕的脸上面目十分狰狞,凶狠而道:“本官为天子御守一方,而这些贱民竟不肯相与,某只得亲令人去取,不过取了些贱民之物而已,有甚大事!”
陈琦怒道:“某记得《荀子·哀公》有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今汝逆民背德,公堂之上,尚且死命抵赖,可见汝平素是何等样人?今你既伏法,本该斩之,琦恐不能平了民愤,当将你铣剥干净,在县中大纛杆上缚定了,若有冤屈者,皆可上前数落罪状,而后咬下一块肉去,此刑如同剐刑。”
于昉两腿一软,一股骚臭味登时散发开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