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道无语,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涂不斩被看得一脸懵,虽然他也觉得不对劲,但就是说不出来具体个什么样。
江川此刻又把视线移到书上,阳光透过牢房的铁栏,为他镀上一层金黄。安静的少年投下同样安静的影,几乎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个极度危险的受过极大刺激的妖族小少爷。
对啊,不正常的地方在于太正常了!
正常受刺激的,要么疯疯癫癫到极致,要么故作镇定,后者往往更加危险,因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危险。
更遑论表现的不正常一些让别人提前认识到自己不正常从而采取措施以防止因为受刺激过大而做出报复社会的危险行为了。
江川绝对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否则他不会表现地这么镇静甚至还透漏出一丝丝闲淡。
这不是演戏,但比演戏更可怕。作为“演员”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演戏”,而以为自己就在经历经历过的一切。那么——一旦刺激他的那个元素出现,情景重现——江川的那位青梅竹马意外夭折时,恐怕会发生很多失控的事情吧?
离道皱了皱眉,拉着涂不斩走出牢房。
“唉唉唉,那家伙还有救吗?”涂不斩其实挺想和他交个朋友的——以后没钱时可以照应照应。
“凭我的经验,恢复到正常的概率很小。”出了牢门,阳光倾洒而下,离道眯了眯眼,魂念稍动,素雅的白服摇曳成一袭红裙。
“那怎么办啊,都答应江管家了。”涂不斩撇了撇嘴,看着前方的离道,还是觉得红衣比较搭。
“别扯上我。只是你自己答应的而已。”赏他一个白眼后,离道一个跃步便跳上一座小山丘,涂不斩紧跟其后,征得她的同意后和她并排坐在一块。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一片低矮的树丛,范围有近一里。四周的盆地凹陷中心最为葳蕤。以其为中心,密林呈辐射形扩散,五个边角各据一方,远远望去,恰如一个五芒星阵。
“这,这不是传统的围猎场地划分吗?以五行划定五方,可以多方竞赛,也可以一人独用,各种等级不同的猎物分散在五方之中,相互制约相互协助……”麒麟台的围猎场他曾经去过,后来他才知道几乎所有妖郡的世家都拥有围猎场,而其划分方法也是基本一样的。
“所以呢?”
“所以啊,当年江川和那个青梅竹马进行围猎时是在那一个区域呢?”涂不斩似是想到了什么,循循善诱地问她。
“围猎区域和他受极大刺激有什么关系?”这次轮到离道不明所以了。
“试想一下,如果你的青梅竹马突然夭折,你会怎么样?”
“抱歉,没有青梅竹马,只有死党对敌。”真不是离道不给他面子,而是她说的真是实话。
“……如果,如果一个正常妖的青梅竹马夭折了,他会伤心,悲愤,情绪失控,甚至报复社会。当然,也有少数像江川那样更加危险的故作镇定。可是——”话锋一转,涂不斩的眉目逐渐硬朗,“江川太正常,也太不正常了。内心的伤是要多么深,才能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觉得,有必要弄清楚当初围猎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留下这么巨大又阴暗的创伤。”
“你是觉得,那个叫轻水的姑娘,当初是死于非命喽?”离道说出自己的猜测。
“极有可能。”涂不斩单手撑着跳下土丘。失去一条臂膀这么久,刚开始还把握不了平衡时常摔倒,现在倒是好多了。
“那姑娘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也只有问问当年和江川在一块的人了。”
“去问江黎吗?”离道问道。
“你觉得如果我们能问出点什么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呢?”涂不斩鲜少睿智地笑了笑,用唯一的左臂招了招手,“走吧,找线索去!”
离道不可否认认真起来的涂不斩少了很多痞气,甚至还……挺帅的。
呸,这不是重点。按他那么说,江黎一定是有什么瞒着他们没说的了,当年的事,也只有当年的人才知道。
九重宫是妖王殿南隅的直辖妖郡,本来就有着极好的地理人文优势,再加上江家精于打理,一直以来就有着“富庶妖郡百,不比九重宫”的说法。
既是如此,这里的物价自然也不会便宜。涂不斩骂骂咧咧地啃着半两银子买的糖葫芦,气不打一处来。
“无语,也没有比别的地方多好吃啊!”说着违心的话,手中的葫芦串已经快被撸完了。
离道想不出什么话来怼他,半张的红唇略带尴尬地闭上。
“你要来一串吗,挺甜的。”涂不斩晃了晃手。
“不要。”拒绝地干脆利落,但是到底想不想吃,她的嘴说的不算。其实她也没有吃东西的必要。魂体状态,只要在晚上补些阴气就足够了。
“哦,本来也就随便问问。挺贵的,舍不得买。”涂不斩正准备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踩到了作死的红线。
身体突然僵硬,妖力也被隔绝,举着唯一一颗葫芦的木签就这样停滞在他面前。
“呃呃……是谁?!”
没有人回应,只有离道缓步踱到他面前。
十分粗暴地夺过只剩一颗的糖葫芦,咔嚓一声咬碎。那一刻,涂不斩感觉心里咯噔了一下。
木签被丢弃,离道眯起眉眼,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眼神落在他身上。像是示威,又有那么一丝单纯的气息。
“哼!”
吃完糖葫芦后,离道拂袖而去,留下涂不斩孤身一妖在风中凌乱。
而离道不知道的是,在她走远后,涂不斩轻轻笑了笑,身体一震,恢复行动。
他取出另一支没有拆封的葫芦串,拆开包装后吞下第一颗,同时含混不清地嘟囔: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