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算是荒医对男孩子的昵称,但男孩七岁就会被族里赐名。七岁后仍没有名字的男孩,会被族人视为不祥。
而祁敛当年十二岁行大荒道,十五岁才得了名,还没有随辈分,引来了不少猜测。
异类总是没有朋友,他从小没什么玩伴,同龄人都以欺负他为乐,见了面少不了冷嘲热讽。
没想到如今都不再是小孩子了,竟然还玩一套。
祁敛目不斜视,就欲穿过几人过去。
这时,肩膀却突然被人按住了。
转头一看,这人的长相有些面熟,和祁远思、祁远道两兄弟有些相似,应该是门第较近的一脉,只见他狠狠盯着祁敛,“上一次只是半道撵了你,这次我让你连齿挪峰都登不了!”
祁敛甩开他的手,突然想起这人是谁了。
齿挪峰上吻天洞中有一面巨型罗盘,那罗盘唤作大荒计时盘,青铜色的罗盘上只有一根金色的指针,盘上刻有三百六十个刻度。
指针每走一个刻度便是大荒的一年,而三年为一祭。
公祭之前是家祭,齿挪峰对着五大家族的方向分别有直直而上的一道云梯,各家族男丁先按辈站,一辈站完接一辈,每一辈的首祭站在第一个,其余按长幼排序,每层台阶站上一人。
各人找准自己的位置后,由最上面的老翁爷带头祭家祖。家祖祭后,全部登上最上面的吻天洞外的大祭台,来一起公祭开荒老祖化引真人。
而三年前,祁敛在外有事耽搁,将将赶在祭祖当天回了大荒。匆匆忙忙顺着台阶上去,却发现原来该自己站的地被人给占了。
按说,家族间的排辈长幼都极为严格,谁前面挨着谁,谁后面跟着谁,都清清楚楚,连刚出生的婴儿也被浆人按天数多少、时辰早晚排队抱着,在没有收到殒命白练和赶出家族的情况下,不会将谁的位置给挤没了,眼前这情况,明显是故意为之。
那个挤了祁敛位置的就是眼前这人,祁远才。
按族里记载的出生时辰,两人几乎是同时落地,在排位置时,老翁爷将祁敛排到了前面,许是因为这个,祁远才一直看他不顺眼,没少找过他的麻烦。
祁敛当时就咬紧了牙,质问他。
谁知他两手一摊,满脸挑衅,“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如今大家都站好了,你有本事就让后面的人全给你挪一格。”
祁敛当时的脾气是一点就爆,也不废话上手就要打,而才一拳出去,山脚长长的呼喝传来,“老翁爷上山,肃静!”
再大的气也只能憋着,祁敛就那样站在了祁远才一旁。
老翁爷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没有说什么,排在他后面的祁仲春却喝道,“下去!”
祁敛抬头,就对上祁仲春严厉的眼神。
他想要辩解,却知道这里没有他这个小辈说话的地儿,抬头再看老翁爷,老翁爷却没有回头看他。
僵持了有片刻,对他来说就像过去的十八年那样长,很多事情一幕幕回放在脑海。
没有父母,没有伙伴,满耳都是嘲讽奚落,费力去讨好却适得其反,走到哪里都是冷漠和驱赶。
回头去看二爷爷,二爷爷离他几丈远,似是又喝多了,双眼向上望着,不知在看什么。
他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自己身上,似乎能听到他们絮絮的议论声,眼眶突然一热,他忙垂下眼睛,握着拳头冲下了山。
这一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了。
而现在的他,已不是原来的他。
祁敛看着祁远才,甚至还笑了下。
祁远才见他这幅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立时恼羞成怒,几人吵吵着还要为难祁敛,就看见阁内又走来一人,黑色的衣袍没有一丝皱褶,一张脸也没有半点表情,像是行走的木头人,只背后那把泛着红光的刀,让他整个人有了丝生气。
几人看见他,轻哼了几声,出了阁楼。
祁敛唤了声,“远山兄。”
祁远山正是他们这一辈的首祭,一心痴磨刀,一年到头很少有时候在大荒,才二十五六岁,看上去却已是古井无波。
他略点了点头,“老翁爷正要寻你。”
祁敛越过他向里,他又突然喊了一声,眼神里闪过片刻挣扎,似是硬着头皮在说话,“稍晚,还请去我那里一趟。”
祁敛有些纳闷,他跟祁远山并没有什么来往,但还是应了声。
祈愿阁很有些年头了,踩在木台阶上,吱呀吱呀地响。除了楼梯两侧隔不远有一盏四角灯外,四周一片漆黑,四角灯的光也只透出来一半,就被生生隔断了。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扇门。推开门只见屋内空荡荡的,除了几个贴墙的书架柜子,只剩最中间的一张矮桌。
地上毯子铺的很厚,踩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
祁敛双脚才迈进去,身上的门立刻关了上。
他回身再去推,却发现就这片刻的空,门没了。
老翁爷把自己引到这里是什么意思?祁敛屋内一寸寸的翻找,却什么也没发现,更不用说什么暗道暗门了。
胸口刚积起一团气,适才进来的方向传来了隐隐的说话声。
耳朵往墙上一贴,说话声真切了几分。
“老翁爷,事关族中弟子的一条命,还望秉公处理,给远思的家人一个交代。”
“仲春兄这话是信不过老夫了?”
“哪敢?我只是跟您提个醒。”
随后便是一串楼梯的吱呀声。
听声音刚才说话的两人应该是老翁爷和祁仲春。
说到祁远思的死,祁敛又不禁想起祁远才适才的挑衅,难道他们把祁远思的死跟自己扯上了关系?
就猜测着这空,眼前的墙突然向两边敞开,老翁爷就出现在了眼前。
老翁爷名唤祁仲囚,年近古稀,到肩的白发散着,蓄的胡须直到了胸口,双眼微微有些陷进去,目光却又直又锐。
祁敛被撞破偷听,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干咳了声站直身子,躬身行礼,唤了声,“老翁爷。”
老翁爷点了下头,走到矮桌前坐下,招呼他道,“过来坐。”
祁敛盘腿坐下,直直看着老翁爷,但还没开口,老翁爷已先说了话,“刚才你都听到了什么?”
“祁远思。”祁敛一向不喜欢老翁爷绕着说话,口气不自觉就带了不耐烦。
老翁爷浓密的胡须动了动,似乎在笑,“祁远思的白练上除了一个叫阿骨的魂灵外,还有你的名字,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我没有杀他,他的白练上不可能有我的名字。”祁敛语气肯定,心里却不由震惊。
本来以为祁远道会把自己攀扯进来,却万万没想到白练上竟然会有自己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呢?
会不会被动了手脚?
“那白练我看了,没有假。”老翁爷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祁敛惊诧之余,心中不由冷笑,早知道就当真捅他一刀了,也省得替他挡了一下,还落个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