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原本要查访张惟新背后势力,等发现龟丹又被他吃了小半颗,举动间,功力大进,才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幕后黑手,全是此人为了疗伤、增功,蓄养怪龟吞噬了天子龙气。
心中十分后悔,便也顾不上江湖道义,当即出手偷袭。
可一来从未偷袭于人过,二来敬他与那货郎相善,第一招就没有制他重伤,却料不到,他竟然招数奇妙至极,自己竟然制他不住,被他逃入河中。
乔峰生于北方,虽会游泳,但顾忌他在河水中三天三夜,仍然毫无异状,显然是精于水性的,若是入水相斗,反而被他制住,那可就悔之大矣。
正自心中十分气苦,见他又朝自己身后飞石急袭,哪里肯甘心弃丹,拼着身上受了两颗飞石,就把龟丹抄入怀中。
见飞石连珠炮般攻来,大喝一声,挥动衣衫,以高深的内力将之一一弹开。
张惟新双指一并,指着乔峰,大怒道:“这是我疗伤之物,你当真要夺去么?”
乔峰冷笑道:“阁下的伤势,我怎么看不出来。”
张惟新本来是游戏人间的态度,他看小说时就很是崇拜乔峰,虽然被他偷袭,心中气急,但一时气过了,也不恨他,此时被乔峰抢白,不由得“噗呲”一笑,道:“伤刚刚好。”
乔峰见他神情怪异,但显然已经放松肌肉,似乎对自己敌意尽去,却也不敢就此放下防备,道:“那这半颗龟丹,阁下还要跟我抢么?”
张惟新此时功力已深,已然在畅望中原的花花世界,和少林寺中的那位扫地僧人,便没很听清乔峰的话。
乔峰见他无视自己,脸上笑意盎然,幸亏乔峰是个心胸开阔的人,见他脸上似是笑得十分开心,倒不是轻蔑的冷笑,也没有出手攻击,只是冷哼一声。
他方才回过神来,道:“乔帮主,你刚才说什么?”
乔峰面色一冷,道:“丐帮帮主乃是乔某恩师,阁下叫我帮主,是什么意思?”
张惟新见乔峰神色之间极是冷峻,知道他是个尊师重友的好汉子,旁人骂他,他心胸开阔,往往一笑置之,但若是有人唾骂、诅咒他的亲友,那可就大大的得罪了他。
张惟新打个哈哈,这事说不清、扯不明,不愿继续纠缠下去,道:“乔长老,如你所说,我伤势已好,这半颗丹还要它做什么,这丹有起死回生之效,你拿去吧。”
乔峰一怔,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洒脱,说不要就不要,但江湖之中往往说反话的极多,诸如“多谢老兄今日之赐,他日我必当涌泉相报”,听上去是要报恩,实际上是说将来必定找你寻仇,并且十倍奉还。
乔峰冷哼一声,朗声道:“你不必作那惺惺之态,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使来,乔某接着便是。”
张惟新莫名奇妙,道:“乔长老这是什么话,我说不要了就不要,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乔峰也是一怔,想不到他当真不要了,厉声道:“你费尽心思,蓄养龟怪,吞我大宋皇帝天子之气,到底有何图谋!”
张惟新又笑又气,道:“天子之气这种说法,不过是江湖术士的虚妄之说,乔峰这等人物也信?当真是可笑,可笑!”
乔峰道:“哼,世间庸人自多,我不信,不代表他人不信。你纵使龟怪吓死了大宋的皇帝,这事该不是假的。”
张惟新无可奈何,道:“龟怪或许是吓死了皇帝老儿,但就是这个龟怪么?即便就是这个龟怪,那它是福建一字慧剑门的卓不凡杀的,内丹也是他取出来的,不过机缘巧合,卓不凡跟它同归于尽,便宜了我而已。”
乔峰那日探察现场,发现龟怪的出现,实是突兀,不像是有人驱使,倒像是受了那群原始人的聚会吸引,出来觅食的。
而那龟怪为卓不凡所杀,周边毫无陷阱、机关,应当是纯属偶然。
他本来已经心中生疑,但大伙儿从中原一路追踪而来,历经千辛万苦,人人都咬定,龟怪吓崩皇帝一事,背后必有大大的阴谋,二来得了汪剑通的帮主之令,必要拿住幕后黑手。
乔峰心想着自己毕竟年少,经验不足,不懂江湖上的阴谋诡计,就也不去想那么多,便按照师父汪帮主之命,势要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可此时张惟新咬定不是自己,他细细一想,料想此人先前身受重伤,半点功力也没有,绝对没法控制那龟怪,又谈何指使其弑帝,此中事情,却是大大的有不对之处。
乔峰此时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张惟新一笑,本想说“怎么,想日后报复么”,但旋即觉得不妥,便道:“姓张,名惟新,弓长张,惟一的惟,新旧的新。”
乔峰道:“既然张少侠并未蓄养龟怪,还请跟我回一趟中原。”
乔峰此时虽然怀疑,但也不能肯定张惟新是否蓄龟伤人,但话语中已是大为缓和。
张惟新笑道:“我若是不跟你回中原呢?”
乔峰道:“乔某回去没法交差,别无他法,只好跟着少侠你,混吃混喝了。”
张惟新笑道:“那我跟你回中原,一路上能否跟着你混吃混喝?”
乔峰道:“乔某虽然肚大喜酒,兜中没钱,但此次公干,帮中也拔得有银,想来张少侠一路的衣食住行,还管待得起。”
张惟新哈哈一笑,道:“让丐帮替我买单,这倒不失为一件妙事。”
乔峰一来生性颇为豪气,二来自负武功,张惟新既已经答应跟他回中原,他就毫不怀疑其中有诈,当即前面带路,只拣大路走去。
到得日落,两人吃了些干粮,竟是那个货郎的担中一物。
乔峰道:“我追了你二十来天,你饿了便去摘果子吃,我却因要随时看着你,就不能随意,比你饿得还凶,所以就把那货郎的食物尽皆买了。”
张惟新“哦”了一声,也不说其他。
两人吃完,又走了个把时辰,他二人都身负高深内力,脚程极快,远远的,已经看见了一个城镇。
这城镇极小,却无城墙,两人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一家客栈,乔峰本是找个破屋将就一晚。
张惟新道:“丐帮就是这样子待客的?”
乔峰只好随他,张惟新见到一家饭店,上去就把门板敲得“梆梆”响,吓得那里面一对小夫妇失声问道:“是,是谁?”
张惟新道:“老板,我是好人,跟我大哥走南窜北,错了路程,到现在还没有吃饭,你行个方便,给做顿饭吃。”
那两个小夫妻无可奈何,只得起来收拾柴禾,给他二人做饭。
张惟新见那男子倒是神色恭顺,显是见二人身强力壮,又是半大的小伙子,火气旺,不敢招惹自己。
那婆娘却转过身去,嘴里面便骂骂嚷嚷的,她以为二人听不见,又哪里知道张、乔二人内力精深,她骂的字一个不差的落在了耳朵里面。
张惟新朝乔峰道:“乔大爷,你招待客人,就是要让我吃白食,受人白眼么?”
乔峰微觉尴尬,脸上一红,说道:“兄弟,我知道你还有些碎银,你先垫上,我出来得急,喝了几场酒,先前把钱都买了那货郎的吃食,现在是一个铜板也没有了。”
张惟新笑了笑,伸手把碎银掏了点出来,道:“老板娘,别在那里叽叽歪歪的骂人了,拿着,赶紧洗菜去。”
那老板吓了一跳,赶过来道:“不用,不用。”
那婆娘胆子倒大,伸手便来拿,却被老板抬手就打。
张惟新见他夫妻二人虽然吵闹,但那老板倒是极有护妻之意,想来十分恩爱,心中不由得一叹,挥了挥手,道:“别闹了,别闹了,吵得小爷我头都大了。钱是给了,赶紧的做饭去吧。”
想来是他给的不少,那老板娘欢天喜地,手脚麻利的洗菜、烧火,催着那老板把菜做了,赶紧给二人端来。
乔峰道:“没酒么?”
老板道:“倒是有家酿的老酒,只怕不能入二位的口。”
乔峰道:“无妨,有酒就行,尽管拿来。”
老板娘走进里间,拿出一个坛子,就要倒上两碗。
乔峰道:“老板娘,不用倒了,就把坛子拿过来吧。”
老板娘吓了一跳,道:“客官,我听你们声音,像是从南边来的,这酒不比南边的酒,可烈着呢。”
乔峰笑道:“烈好,烈好,我生平最爱烈酒。”
张惟新笑道:“老板娘,是嫌钱不够么?”
老板娘道:“哎哟,客官哪里的话,我再没见过你这么大方的,哪里会嫌钱不够,就是怕二位喝酒了。”
张惟新指着乔峰,道:“你家还有多少酒,尽管拿出来,有这位在,保证喝到明天早上,他也能把我扛走。”
那老板娘不知道真假,怕他二人喝多了闹事,推说只有这一坛了。
张惟新见乔峰要发火,凶她几句,便道:“这一个月我也走得辛苦了,咱们今天就先喝这些吧,等睡上两天,改天有鸡有鱼,咱们再好好的喝。”
乔峰道:“也是。”
张惟新叫老板也一起吃、喝,他只喝得一碗,两人内功精湛,把酒只当成水喝,已是把一坛子都喝光了,那夫妻二人见了,只吓得目瞪口呆,方知他二人说要喝到天亮,不是假话。
喝饱喝足,两人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和衣躺下,便将就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