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有一些头疼,怅然若失的感觉是他自记事起就没有过经历的,眉眼冷冷的凝视着直驱而过的车辆,大雨好像遮住了一切,又好像打开了什么,是什么呢?叶程拼了命地想要抓住那个答案,却趋之若望,无法触及指尖,或许时间会带给他什么……
三年前,他十五岁,父母离异,他从小都不知道有父母的感觉是什么,母亲有自己的生活,而他所谓的亲生父亲远在他乡,十年未有音讯,连一丝问候都没有,十五岁的他把自己深深地埋在了黑暗中,触不及一丝微光,是他不敢,害怕在得到后又失去的痛彻心扉。
好在他有一个爷爷,是一个蓄着白胡子的慈爱老人,是上帝在给他关上门的同时因为同情而留下的小窗。
老人家从解放时期,走过□□□□□,再迎来新世纪,身上的尖厉早被时代磨平,谁都不知道,他曾经是一代将领,年少有为,大大小小的战役数不胜数,青山处处埋忠骨,他的骨啊,早就随阵亡的将士们散在祖国的各个角落。真正安定下来以后已经早早过了而立之年了,老人家本来想着孤独终老去陪他的兄弟们,守他们的孤灵,谁知,一个姓谢的女孩子就这么突兀地闯进了他的生活,女孩子善良灵动,给了他沉寂的心一丝希望,当时的生活一贫如洗,连温饱都成问题,他怎么给这个女孩子一个家呢?
1953年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施,叶程的奶奶,就是那个姓谢的小姑娘却一意孤行地嫁给了他的爷爷,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山盟海誓,有的只是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爷爷以前读过书,但不是一个文绉绉的书生,他不知道怎么对一个女孩子好,于是他用了一生,陪那个女孩子从黑发到白头,用了一辈子告诉她,什么是爱情。
当时的奶奶可谓是大家闺秀,却默默无闻的跟着爷爷过了一辈子,一直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都是幸福的笑,那位谢小姐永远地活在了爷爷的心里,永远年轻地活着,可是谁都不会知道在谢小姐的心中,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不顾一切嫁给了他,爱了一辈子的叶先生。
奶奶住院的时候,一直都是爷爷寸步不离地看着,十几岁的叶程好几次在夜深之时看到爷爷一个人站在走廊哭的像个孩子,这是在奶奶面前从来不肯落泪的爷爷啊,是指挥着数万大军冲锋陷阵的将领,在生离死别面前依旧如此卑微,叫人如何不动容?
奶奶走了,在凌晨熟睡的时候,大概是怕舍不得爷爷吧,默默地走了。梦醒时分,爷爷一直握着奶奶的手,给她讲年轻的时候,在奶奶耳边轻轻细语呢喃……
两年以后,叶程十七岁,爷爷去世了。
同样是凌晨,爷爷一定很开心吧,和奶奶团聚了……十七岁的叶程朦胧着眼睛想。他又一个人了……
儿时想了千万遍的爸爸回来了,送他的父亲最后一程,十七岁的他躲在远处遥遥地看了一眼,叶程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安静地送完他最爱的爷爷,叶程第一次喝成罐成罐的酒,和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在小小的包厢,醉的不成样子。
她的影子很清楚。
她的手软软的,带着他喜欢的味道,捏着他的衣角,她在问他,你还好吧?软软糯糯的嗓音,好像是和奶奶一样的江南烟雨。很近很近,喷薄而出的呼吸炙热而又灼人,他晃了晃脑袋,想努力地看清她的样子,她的脸近在咫尺,叶程听到了她嘟囔了一句,长这么好看怎么喝酒啊……
叶程笑了,她夸我呢……夸我长得好看……
“栩栩!”
“这儿呢!”她应了一句。
她叫栩栩啊……栩栩栩栩……很好听的名字……再后来,他真真实实地醉了,醉的最丢人的一次。
再之后,他开始一个人生活,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努力,再后来,十八岁的他见到了栩栩,她叫林欢栩,短短的一年,栩栩这两个字在他心中刻了成千上万次。
回到家,叶程简单地洗了个澡,发梢上都挂着水珠,却捧着手机看着那个号码又陷入了沉思,一个甚至连备注都没有的号码。
林欢栩躺在床上,被突然的铃声吓得立马弹起,因为两个清楚的大字——叶程。
“……”
沉默。
再沉默。
耍我呢?林欢栩气了。
“林欢栩……”
“嗯……我是……”好官方,林欢栩盘腿坐在床上,“是上午说的事吗?”
“不是。”
“???”那干嘛?又不说,可是我想知道了……
“没什么,提醒你加我的微信。”
……
顺便想跟你说声晚安。
林欢栩在发送验证申请上犹豫了一下,郑重地填了林欢栩,然后,发送。
三秒不到……通过了。
大概在等着吧,林欢栩点点头。
发了个表情包,作用是缓和气氛,怕冷场。
叶程看到突然出来的一个gif图,愣了一下,转及弯了弯嘴角,回了个晚安,小孩不能睡得太晚。
林欢栩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也就欣然接受第一句就是晚安,认认真真地回发了一句晚安,外加今天的感谢之情。
嗯。
果然是他的风格。
林欢栩撇撇嘴,把手机扔在了一边,裹进了被子里。雨似乎小了些,略有些淅淅沙沙的响声。
叶程喝了一口桌上的咖啡,揉了揉头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以及淅沥而下的雨,说了晚安倒有些难以入睡。
想了片刻,赤着脚走到卧室,打开灯,靠在床头拿起一块画板,夹上了一张新的白纸,略微思考了一下,落笔。
他从小坚持到大的就是这项技能,像钢琴,架子鼓,书法,大概都是副业吧,副业多了,主业就没有太大的心思了,于是,暂且搁置了一会儿,或许以后还有机会。
地上散落的大多是他未完成的,或者不满意的作品,一个个纸团散落在各地。
墙上装裱着一幅向日葵,一整片一整片的金黄,散满了田野,向阳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