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是什么样子，湖是什么样子，海又是什么样子，海里有没有永远吃不完的鱼，江边有没有喝不完的水。
夕阳斜晖，映照在一张充满童稚的小脸蛋上，骨溜溜的大眼睛还眨呀眨的，望着远处的天空。
石桌上，一本破旧了的书籍随风一吹，翻动了几页，露出新的一些简单文字。旁边的梧桐树叶飘落几片，慢慢地落在石桌上，石凳上，还有旁边懒洋洋晒肚皮的小土狗上。“汪、汪”大黄狗低声叫两声，抖落后接着趴着，看着还在凝望远空的小男孩。
“石头，吃饭了！”
一声温柔的叫喊，打破了凝望的眼神，这个时候，应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来了，阿妈”，石头从石凳上爬下来，拿着那本破旧的书籍走入屋内，屁股后面还跟着那条要死不死的小土狗。
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已经在桌面放着，里面还有两块小手大小的肉块，石头慢慢的爬上半米高的凳子坐好，准备喝汤。旁边还有一叠咸菜，是阿妈在山脚下开辟的田地里种的萝卜腌制的。山里的人家比较穷困，每天只有早餐和晚餐。早餐多是兽奶和兽肉，晚餐多是蔬菜和瓜果，还有一些粥或者肉汤。
石头喝了半碗肉汤，吃了一块肉，便端着剩下的半碗肉汤和肉块爬下了凳子，放在了小土狗的嘴边。小土狗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些许亮光，开始添起来肉汤，不时还摇一下尾巴。
“阿妈，小狗狗不开心么，怎么总是没精神的样子”石头抬起头看着在一旁喝汤的阿妈问道。
阿妈宠爱的看着石头，轻声说“它想它的阿妈了，这么小，没有阿妈陪着，它当然不开心了”
石头低着头，摸摸小土狗的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安慰着小土狗“小狗狗，你不要伤心了，你阿妈不见了，以后我阿妈就是你阿妈啦，我每天的肉都分你吃，好不好”
土狗抬起脑袋，蹭一下小石头的胸口，低声呜咽着，似乎听懂了小石头的安慰。阿妈也在旁边掩嘴笑着。
小土狗是前天的雷雨天夜晚出现在石头家门口的，石头看到它时，它站在门口，脑袋冲着远方汪汪的叫着，声音稚嫩柔弱，被震耳的雷霆声埋没。大雨不停的冲刷着它的毛发，慢慢的露出脖子上的小红绳。一看就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狗仔，石头便把它轻轻的抱进了家门，想着是谁家丢失的小狗崽，第二天还给他们；但是第二天问了村里的有狗人家，都没有丢失，于是便自己领养起来。
山里孤寂，小山村有十几户人家，几乎一半以上养狗，为的是方便狩猎和看家护院。也不是防偷防盗，山里人淳朴善良，不会偷盗，仅仅是防山里偶尔出没的黄鼠狼，野猪什么的。小石头家在村口，更需要一条狗，还省了跟村里买狗仔的口粮。
“汪，汪汪汪”突然，小土狗离开石头怀里，冲着门口叫着。
“咔嚓”门外传来几声树枝折断的声音。
石头娘带着小石头出来一看，一名身穿紫色紧身衣的男子压倒在自家的篱笆门上，剧烈的喘息着，胸口，腿上，胳膊上，都有血迹，尤其是右腿上，血还在不停的浸染更大片的衣服。
石头娘赶紧上前，搀扶起男子，问道“你是谁啊，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山里遇到猛兽了吗”
男子微微的抬起头，露出精致的鼻梁，眼睛无力的微微睁开一条缝隙，轻声的问道：“大姐，能在你家休养两天么，我伤太重，走不了路了。”
说完，男子便晕了过去，身子也失去支撑，往下倒去。石头娘搀扶不住，借着力道拖着胳膊，慢慢的放了下去。
“石头，到隔壁叫你王叔，快去”
小石头愣愣的反应过来，嗯了一声便跑出去叫人了。
石头娘小跑着进屋拿草药，想着给他先止血，等石头叫人来，再抬进去处理。
不一会，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大踏步走来，后面跟着一路小跑的小石头。
“石头娘，谁伤着了，怎么样了”，大老远，中年男子便隔着篱笆墙大声大气的吼道，人也着急忙慌的往前跑了两步。
“王大哥，快过来，这人恐怕是不行了，你来看看吧”石头娘一遍拿着草药走出房门，一遍叫嚷着。
来人正是石头娘让石头叫的王叔，跟石头的阿爹是很要好的兄弟，以前石头阿爹还在的时候，经常一起打猎，后来石头阿爹不幸在打猎时重伤不治身亡。王叔便和村里人时不时的接济着石头娘俩，艰辛的过着日子。
“石头娘，你来搭把手，先把人抗屋里，我试试”王叔上前拉起男子的胳膊，一转身背上了男子，便往屋里走。
轻轻的把男子放在床榻上，王叔开始查看男子的伤口，眉头紧皱。
“石头娘，他的这些伤口很整齐，不像是遇到山里的猛兽抓的，好像是刀伤，该不会跟人打架伤成这样吧，谁这么狠，下手这么重”王叔不解的说道。
石头娘也一头雾水，摇摇头，紧张的说道“王大哥，赶紧救人吧，不管谁打伤的，总得救救他吧”
“嗯嗯，说的也是，他这些伤口都是外伤，没有毒，把我们的伤口草药碾碎敷上吧，先止了血再说，他应该是失血太多才昏迷的”王叔一只手按着胸口处的伤口说道“拿针线来，先给他缝两针，胸口的伤口最厉害”。
石头娘拿出针线，小心翼翼的缝了起来。
“小石头，去俺家，叫你婶子拿点止血草过来”，一听王叔吩咐，小石头又颠颠的跑去隔壁了，小土狗看着小石头，也跟着跑起来，颠颠的咬着尾巴。
不一会，一个头裹灰布巾的大婶手捧几株止血草一进门就火急火燎的说道“当家的，拿来了”
“嗯嗯，赶紧，给碾碎了，给他敷上，帮着石头娘一起给他裹上，别再让他流血了。”王叔看了眼王婶起身让开。
前后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将男子的伤口都裹上了，石头娘和王婶也终于松了口气，走到桌前，各自喝了口水。
王叔起身看了一眼男子，转身说道“石头娘，这人失血过多，估计明天才能醒来，得好好养养身子了。这两天我让我家婆姨天天过来，你们轮流照看一下他，咱们村没大夫，如果明天还不醒，咱就跑十几里去隔壁村请刘族长，让他给看看”
石头娘微微点头“只能如此了，麻烦王大哥，王大嫂了”。
“不麻烦，有事让小石头过来叫俺，俺先走了”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王婶也跟着离开了。
石头娘看了看床上的男子，哀叹一声“年轻人就是冲动，跟谁打架成这个样子”便转身抱起小石头，走进房间另一边，一起在小石头的小床上将就着睡了。
清晨，一缕阳光合着几声狗叫，唤醒了这个方圆不到两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小石头也在小土狗黏黏的唾液下，摸了一把脸，懒懒的爬了起来，睡意惺忪的走到院子里，弱弱的小手用水漂从水桶里打水洗脸。一旁小土狗也一扫颓气，欢快的绕着小石头跑圈圈。
“小石头，看看床上的叔叔醒了没，阿妈炖了肉汤，给他补补。”院子里阿妈转过身，停下熬汤的身子说道。
小石头欢快的跑到屋里，爬上床头，看着还没醒来的男子，使劲的摇了摇他的胳膊，说道“阿叔，阿叔，起床了，吃饭了”小土狗在床前欢快的摇着尾巴，汪汪的叫两声，仿佛也在叫着男子起来吃饭。
“嗯——”男子皱起眉头，吃痛的发出声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迷茫的看了一下小石头，准备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伤口更是给带动的剧烈的疼痛，便不再挣扎，侧脸看着小石头，微弱的声音道“小朋友，这里是哪，你是谁啊”。
“我叫小石头，这是我家啊，你昨天来我家，还是我叫了我王叔把你弄上床的。”小石头开心的说道。
男子愣了一会，渐渐回忆起来了。的确是自己唐突了，贸然进入一家山里人家求助。
“你家大人呢”
“阿妈，阿妈，阿叔醒了”，小石头慢慢的爬下床，跑了出去，叫阿妈了。
不一会，石头娘捧着一碗炖肉汤进来了，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说道“你醒了，还不能起身吧，我喂你，这是一早隔壁王嫂给的老母鸡，给你补身子的，你流了很多血，需要好好补补”。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汤勺喂着男子。旁边小石头的小脑袋不时的看着。
“大姐，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估计得横尸路边了”。
“你是哪个村的啊，跟谁打架成这个样子啊，下次可得注意，年轻人不能冲动”
“大姐，谢谢你，我是从方城来的，我叫方凯，您叫我小凯吧，我现在这样，还得麻烦您”。
“啊呀，城里来的啊，怪不得穿的这么好，不像我们山里的娃，都是兽皮衣裳，好一点的也是土布衣裳，你这身上都是滑滑的料子做的，应该是大家说的丝绸吧”石头娘看着男子，一边喂汤一边说道。
“阿妈，方城在哪里啊，那里有咱们村大么”
“方城在哪里，你阿妈也不知道，只听大人们说在山外，是一个很繁华，很富裕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有吃不完的粮食和蔬菜，穿的也是布料做的衣服”
“哇偶，这么好啊，那他们那里有老虎么，有狼么，有海么”
方凯微微笑着，看着天真可爱的小石头，心里触动了一下，耐心的说道“城里没有老虎，也没有狼，更没有海，你这么小，知道海是什么吗”。
“海是有很多很多水的地方，我阿妈给我解释过了，我还会写这个字呢”说着，小石头就伸出小手指，在床上歪歪扭扭的画起来。
方凯很疑惑，山里的孩子居然知道海，还能认字？
“小凯啊，小石头很聪明，已经学了一百多个字了，都是从前我们当家的教给我，我又教给他的，我们当家的留下的东西不多，我笨，记得的也少，能记住的都教给他了”石头娘有点落寞的说着。
小石头开心的捧着一本破旧的书过来，给方凯展示自己的成绩，充满童真的说道“阿叔，看，这就是我的书，我已经学会上面好多字了”
方凯喝了肉汤，身体恢复了点力气，努力伸出手，看了看书籍，一本很旧很旧的初学者识字本，页码都翻烂了很多，上面有1000个字，在城里，是儿童启蒙的学字本。
“小石头，阿叔教你识字吧，这上面，阿叔都认识”
“真的么，太好了，我能识字了，我可以长本事了，那阿叔明天就教我好不好啊”
方凯微微的点头同意，小石头看到后兴奋的跑开了，小土狗也一跳一跳的跟着小石头。
第二天，方凯回复了些许气力，可以勉强起身了，便缓缓的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坐在石凳上，梳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露出了精致的面庞，屋里昏暗，不能看清人脸，出来才发现方凯大约十五六岁年纪，面容虽然依旧苍白，没有什么血色，但是双目洁净有神，一副面容英俊疏阔，虽是书生的形象，却不失英气，举止虽依旧柔弱无力，但不失端庄威严，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大气。
方凯环顾四周，不大的院落用篱笆扎起一米高的围墙，三间宽度的石头小屋，正中一个一人宽度的小门进出，两侧各有一个矮小的窗户上挂着几条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用来晒干。院里平淡，也只有一个凉棚搭起来的灶台用来烧水煮饭，一口水井，和自己现在坐的小石凳，一米见宽的石桌，还有一棵一人合抱粗细的梧桐树。典型的山中清贫人家，更是失去了男主的可怜母子。
习惯了出入华贵，前呼后拥的繁华，突然经历这种淡然的清贫，心里充满了宁静。
小石头捧着那本破旧的识字本跑过来，开心的叫嚷着“阿叔，阿叔，教我识字吧”
方凯看着稚嫩的小石头，问道“你为什么要识字啊，在山里不都是联系弓箭打猎的嘛”
“阿妈说识字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可以去镇上赚大钱的，我也要识字，有本事，赚钱了给阿妈买好吃的”小石头一脸认真的回答。
方凯的心触动了，好简单的理由，好纯真的孩子，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这样上进的心，真的难得。反正自己一时半会也不能回去，闲着也是闲着，教一下小石头也不错。
于是方凯一边养伤，一边教小石头认字。
石头娘每天早上吃完饭便出门到山脚下自己的田地照看自己种的山菜和一些果树，晚上回来帮衬这村里打猎回来的壮士们缝补一些刮破的兽皮衣裳，村里也分一些猎肉给他，日子也过的其乐融融。
转眼一月过去，小石头聪明伶俐，已经学会了300个字，方凯虽然依然不能剧烈运动，但也能行动自如，便开始在院子里打打拳脚，疏阔一下筋络。
小石头看着方凯奇怪的动作，像打猎，但是又不能打猎，好生奇怪，呆呆的看着，看了一会也不懂，呆呆的问着“凯叔叔，你在干嘛啊，玩游戏嘛，陪我玩吧”
方凯停下动作，轻轻的摸着小石头的脑袋说道“这叫拳法，是城里有本事的人学的，用处可大了”
“有什么用啊，捉迷藏不被找到么，还是可以打老虎，或者比识字本事更大？”小石头的世界很简单，这些就是对他最有用的事情，也是他知道的所有事情的用处。
方凯跟小石头相处了一个月，觉得小石头天真可爱，又身世可怜，很喜欢这个小孩子。耐心的说道“这个本事练好了是可以打老虎的，就算练不好也可以打人，别人欺负你的话，你会这个本事，就不用被欺负了，想不想学啊，小石头”
小石头诧异的想着，可以打老虎，这样是不是就能让阿妈吃到老虎肉了，不用每天都吃晒干的腊肉了，想想也挺好，于是开口说“凯叔叔，要学，要学，我要打老虎，打老虎”
“好，凯叔叔就教你，不过你可不能喊累啊”
“嗯嗯，小石头最听话了，不怕累”
“好，小石头，来，跟着叔叔一起做，先开始扎马，每天一个时辰，不许偷懒哦”
“嗯嗯，小石头不偷懒，小狗狗，你也来，咱们一起”
小土狗一脸嫌弃的扭着身子，懒洋洋的趴在桐树下，看着他。不时扬一下头，伸个腰，露出脖子上的小红绳。
方凯觉得小土狗似乎很通人性，走过来摸摸小狗的脑袋，说道“小石头，你家的小狗真可爱，有名字么”
“名字，对啊，我有名字，我叫风石，小狗狗也应该有名字的嘛，它阿妈不见了，不如凯叔叔你给它起名字吧”。小石头一脸兴奋的说道。
“风石，你不姓王么，你们村不都姓王么，怎么你姓风？”
“不知道啊，阿妈说我叫风石，叫我小石头”
“哦，那小狗狗就叫风雷吧，它不是你在雷雨天见到的么，怎么样”方凯想了想说道。
“好听，好厉害的名字，那他小名呢，我们村里的孩子都有小名，我叫小石头，隔壁的小花，狗剩，大壮，他们都有”小石头满心开心的问道。
方凯一听，好别致的名字，这是为了好养活才这么起名？也罢，起一个好养活的名字给狗吧，它也挺可怜的。“就叫臭蛋吧，它到处拉屎，拉尿，臭死了，哈哈哈哈哈”
小石头也跟着笑起来，而身为风雷的小土狗，听到风雷的名字还汪汪叫几声，摇摇尾巴，听到臭蛋，顿时耷拉着脸，自顾自的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