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曦冷笑：“他不顾大臣们反对，封永宁郡主为恭顺和柔贵妃。恭顺和柔，真没想到，你居然能跟这四个字沾上边儿……”
“‘和’字怎么了？之冉，你遇到我们，也与“和”字沾上边儿啊。‘和’字多好的字啊……”瑞王楚和颇为不满，碎碎念叨。
这是重点吗？颜曦嘴角抽搐。
清欢两眼放光:“所以，柔妃还在宫里？”
颜曦轻嗤:“你这般吃惊，可是舍不得宫中荣华富贵，亏得……”
清欢忍不住欢呼：“太好了！”
颜曦目光探究：“好？”
“当然好，很好，大好!”清欢自顾自说完，连忙解释，“柔妃娘娘无恙，小女子替世子开心。虽然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柔妃如今也嫁给了皇上，但还请世子节哀，愁极伤身呐。”
颜曦咬牙：“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清欢佯作不知，一脸歉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无以为报时，小女子唯有感激涕零，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无期。”
颜曦蹙眉：“你要去哪里，回宫？”
“小女子名清欢，柔妃既然安好，我与柔妃便无半分关系。为何要入那囚笼……宫呢？”清欢询问。
颜曦唇边笑容愈来愈深，话语步步紧逼：“名清欢？”“与柔妃没半分关系？”“囚笼？”
清欢闭了闭眼，心一横道：“你待怎样？”
颜曦道：“不待怎样。外面传言，昨儿个，绮梦楼里，有一位名清欢的舞女，跳了一出霓裳羽衣舞，还一把火烧了绮梦楼。虽然无人死亡，绮梦楼的生意却到头了。”
她守着最后一丝倔强，感叹道：“真真一出好戏啊。没有亲眼瞧见，可真真可惜了呢。”
颜曦冷笑:“你可知绮梦楼背后有谁的势力？如今这事已经惊动了皇上，京畿各处重兵追拿舞女清欢。出了这马车，你寸步难行。”
马车外，人群熙熙攘攘，热热闹闹。马车内，似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清欢心底一片冰凉。
楚和收起折扇，望向颜世子：“怎么会这样，怎么办啊？”
颜曦面色不改，随手端起一杯茶，抿了抿唇：“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还以为宫中三年将她性子给磨平了，每次见面都板起脸规矩行礼。这下好了，楚都小霸王到底是楚都小霸王，吾等孤陋寡闻，自愧不如。”
沉思半晌，清欢急问：“不是柔妃吗，谁是西楚小霸王？”
颜曦冷哼：“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不记得也好，惹出那么多丢人现眼的事儿，我都不好意思与你齐名。”
“你胡说，我明明都记得。”清欢杏目圆瞪。
颜曦问道：“永宁郡主与你什么关系？”
“呃，当然是我，哦不，柔妃的堂……表妹……”清欢观察着二人脸色，改口极快。反正皇族这些关系，不是表亲，就是堂亲，八九不离十了吧。
楚和叹了口气，眼巴巴望着颜曦：“得得得，连自个儿都忘了。怎么办啊？”
颜曦不屑一顾：“你捡回来的麻烦，自己处理。”
楚和长叹一声:“这，皇兄若知道，我拐走了他的贵妃，还不得活刮了我。”
颜曦淡淡提醒:“把麻烦丢出去不就行了。”
楚和愁眉不展：“把她丢出去，无虞回来，也会刮活了我啊。”
“那藏起来呗。”颜曦轻哼。
“怎么办啊，藏哪里啊？”楚和环顾四周，倏地双眼一亮，“之冉，要不……”
“想都别想。”颜之冉迅速打断。
楚和拉着他的臂膀哀求：“之冉，阿曦，小曦曦……”
颜之冉皱了皱眉，甩开挂在身上的胳膊：“先带她去风月阁。无虞今日回城，我们去看看吧。”
与绮风楼不同，风月阁乃郢都最大的茶楼。
阁中偶尔会有舞姬跳舞，琴师弹琴，偶尔也会有评书人说话本子，皆卖艺不卖身。几间雅室安静隐秘，专供客人喝茶谈生意。故而，风月楼虽名为风月，却无关风月。
绮梦楼大火，风月阁生意极好，门庭若市。
颜曦敲了敲后门，黄衣女子见来人，先是一怔，望着清欢，泪水盈眶：“奴婢黄莺，见过主子。”
颜曦淡淡道：“带你主子去换身男装。”
清欢随黄莺进了内院，园子布景颇为熟悉，连房间内准备的衣服也甚为合身。清欢暗自怀疑，难道她真是叶一澜？
室内，清欢更衣完毕，望着身前婢女，一脸狡黠：“黄莺，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不许撒谎哦。”
黄莺低眉：“是。”
清欢问询问：“我是谁？”
黄莺目光坚定：“主子。”
清欢扶额：“本主子名字叫什么？永宁郡主是谁，永安郡主是谁，西楚小霸王又是谁？”
嗯，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问什么都有深意的，黄莺这样安慰着自己，强自压下心中疑惑，恭顺答道：“主子姓叶名一澜，曾为永宁郡主，现为我朝陛下柔妃。永安郡主叶一亭乃主子胞姐。您与颜世子并称为西楚雌雄双煞，又号西楚小霸王。”
清欢越听脸色越黯：“为何称西楚小霸王？”
黄莺吞吞吐吐：“您曾心悦凌大都督，勇敢追求，楚国人尽皆知……”
见她犹犹豫豫，清欢打断:“凌大都督又是谁？”
对于差点成为郡马的人，黄莺甚为熟悉，对答如流：“凌大都督乃西楚边境统帅，单名澈，字无虞，号封云将军，现为靖安候。”
又询问了许久，清欢在心里盘点了一下，愈发觉得不能当这劳什子柔妃。见黄莺像看傻子一样望着自己，她想了想，是时候问些能找回颜面的问题。
清欢柔声询问：“乖，撒谎会变丑的哦。你觉得颜世子生得可好看？”
黄莺言简意赅：“美艳无双，世上男子无出其右，也鲜有女子望其项背。”
清欢狡黠一笑：“那凌大都督呢？”
“想知道他生得如何，不如自个儿去看。”等了半天，原来这人在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颜曦冷着脸走了进来。
黄莺屈膝行礼：“见过世子。”
“下去吧。”颜曦挥手，又露出一双可爱的小虎牙，轻嗤道:“你以前天天念着他，如今他回城了，不去看看？”
“去，当然去。”清欢笑道。
刚刚黄莺告诉她，当年永宁郡主苦苦追求凌澈，还为了他劫天牢。那人却反手将郡主送入宫中，讨好当朝皇帝。虽然讨好的人是皇帝，但也太过分了。清欢不禁想，这郡主不是眼瞎了，便是脑袋进水了。
她当然要去看看，这凌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渣。
清欢打扮成小厮，跟着楚和与颜曦挤在人群中看热闹。
时局动荡，世人尚武。上虞一战，凌家儿郎死伤殆尽，唯余小公子凌澈。他亲征北漠，大退敌军，成为楚国闻名遐迩的大英雄。凌大都督年方二十，正少年得志，又未曾娶妻，虏获无数春闺梦中人的芳心。
郢都街道水泄不通，都为了一睹少年将军英姿。
不知等了多长，人群中爆出阵阵欢呼，所有人莫名的兴奋，呐喊声不绝。
“来了来了……”
“凌大都督，凌大都督……”
“北征军万岁……”
楚和拉着清欢，情绪莫名激动：“表……阿欢，那就是大都督。”
清欢垫着脚，远远望着队伍前头的将军。那人二十出头，身着银色铠甲，身姿颀长，披风如雪，银色头盔上散着黑缨，更显得人冷峻孤寂。
这样的人，会出卖女子，谋求上位？
清欢不解：“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
楚和接道：“是啊，穿上战袍，比楚曦还好看。”
清欢低声嘟哝：“把自己媳妇送出去讨好上峰，是人做的事吗？”
人群呼喊中，女子声音尤甚。无数姑娘顾不得矜持，将手中物件，砸向心中俊美儿郎。
清欢冷笑，只见身旁店铺门口晒着咸鱼干，随手掷了出去。
黑色咸鱼甚为显眼，凌澈侧身避开。
不知大都督为何突然侧身，引起那边人群一阵轰动，使劲儿呼喊尖叫。
另外一侧，众人更加疯狂掷出手中物件，卖花的小贩喜笑颜开。清欢接过不知谁递来的仙人球，一把投了出去。
接着，谁又递来数枚鸡蛋，她悉数扔了出去。
一砸一个准儿。
她丢完之后，搓了搓手，甚为满意。
有暗器？
凌澈一把握住飞来的绿色物件，掌心刺疼，目光一黯，仙人球？
来不及思索，几只鸡蛋接连砸到他身上，黄白蛋液粘着碎壳，流在白色铠甲上，甚为……恶心。
大都督蹙眉，扫视着鸡蛋砸来的方向。
清欢心有自知之明，躲到楚和二人身后。毕竟人家丢的是鲜花、香囊与绣帕之类的，她依次丢出去的是咸鱼、仙人球和鸡蛋。
人群沸腾喧哗，少有人留意到这一幕，凌澈身后亲卫凌思远自在这少数人中。
被人丢鸡蛋，大都督还没有避开。
不仅没有避开，还脸色苍白。
糟了，侯爷中毒了？
凌思远正要命人彻查，却被凌澈一个眼神喝止。
凌思远忽然意识到，英明神勇的大都督是不是怕丢人了？
清欢三人挤出人群，挤到酒楼上，俯视道路两边沸腾的人群，还有缓缓前进的战队。
颜曦眉心似蹙未蹙，脸上似笑未笑：“谁丢的鸡蛋？”
清欢一脸无辜：“我不知。”
颜曦继续询问:“为何丢鸡蛋？”
清欢摇头：“我不理解。”
颜曦轻哼：“想要刺杀靖安候吗？”
清欢睁大双眼：“我也不明白。”
“砸得漂亮。”颜曦缓缓开口，目光幽幽，“下一回，可以丢西瓜、银针……”
看着颜曦手上白玉扳指，想起递上仙人球的那只手，清欢恍然大悟，砸了咂舌：“我知道，我理解，我全明白了！”
楚和一脸好奇:“你全明白了什么？”
清欢指了指颜曦，喃喃不知如何开口。
楚和反应过来：“那么多姑娘惦念着靖安候，小曦曦吃醋啦。”
“哼，她刚刚躲到你后面。无虞又不是傻子，自然以为你砸他。”颜曦一个眼刀掷出，冷笑道，“你说，无虞阻止手下追查，为了什么？”
自然为了亲自教训啊。
楚和一脸惊恐:“怎么办啊，怎么办？”
颜曦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自个儿媳妇砸的，又不能怪我们。”
清欢摆了摆手：“但是，他好像只瞥见了瑞王殿下。”
“怎么办啊，无虞什么时候过来？”楚和有些坐立难安，打算随时跑路。
颜曦轻笑：“很快了。”
话音未落，一名小兵飞快跑来:“凌大都督派属下传信，请瑞王殿下与世子稍候，晚上风月阁一聚。”
瑞王愁眉苦脸：“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是时候体现关系铁的好处了。
颜曦想都不想：“不行。”
瑞王低声嘟哝：“长得那么好看，一点也不温柔，难怪那些姑娘不喜欢。”
颜曦冷笑：“相貌这么丑陋，性格更粗鄙，人厌鬼弃。”
瑞王气极:“颜世子，颜之冉，颜曦！”
颜曦轻哼一声，扯住正打算偷偷溜走的清欢的后领，威胁道：“你若逃走，我便把你的画像连名带姓的挂满全城。皇宫贵妃流落民间，还委身青楼。你可知，会落得怎样下场？”
清欢打了一个冷战，彻底安静下来。
三人百无聊赖地边下棋边斗嘴，等候着凌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