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无比的陶醉,无论是男女还是老少,都格外痴迷地看着舞台上那个身姿修长,干净白皙地人。
那人一身儒雅如玉的气质,一身洁白西装穿在身上将完美的身材全部勾勒出。他带着永远完美得体的微笑,向上微微扬起的眼角仿佛在向每个人微笑,只要那眼神稍稍像哪个人扫过去,那个被注视了的人必定感觉自己中了彩票一般兴奋得手舞足蹈。
你以为这是哪个明星?
不,不是。他是当今最著名的钢琴家,以亲自编写的一曲《fly》成功轰动了整个艺术界,也就是现在在弹的这一首。
那首曲子前半段压抑沉重,黑暗色彩格外浓厚,扑面而来的抑郁气息,让听的人仿佛自己就好像是那个被一具沉重的铁枷锁紧紧地捆住了的主人公,只能像一只垂死挣扎的昆虫一样,在一片看不见的黑暗里拼命挣扎着,虽然压抑,钢琴曲的节奏却很快,带着浓浓的奇幻风格,即使黑暗也让人忍不住要沉沦在那琴曲中,成为那音乐的俘虏。
然而到了后半段,好似虫子变成了飞蝶,黑暗被光芒驱散,世界开始明亮,风吹云散,苍穹明媚,忽上忽下的钢琴曲仿佛溪水一般清澈透凉,引诱着被黑暗囚禁得饥渴了的人们前来。轻飘飘仿佛直上九天的乐声好像让人忍不住沉沦在软软的云层里,跟着飘渺的乐曲飞起来,想飞哪里就飞哪里,乐声弥漫进了听众的骨子里,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爱上这种自由之感,好像成为了不依靠任何东西就能自由fly的蝴蝶,享受着精神与身体上的放松和愉悦。
最后的一串音符绕着会场上空轻巧地打了一个弯儿,以一个高音结束,音止而意未止。
所有人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神情如痴如醉,仿佛醉酒酣畅,身体绵软。
直到那人姿态优雅地从钢琴前起身,弯腰鞠躬,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啊啊啊啊——”
尖叫声欢呼声,所有人都在无比亢奋地叫着那人的名字。
楼容!
……
休息室里,楼容脸上的疲惫已经遮掩不住了,助理见他这么累,不禁劝他:“楼先生,要不您就先回去,楼与先生已经在车上等您了。”
疲惫地抬起头,楼容看向他:“哥来了?”
“是啊,估计是来庆祝您的。”
楼容笑了笑,一只手勉强扶住墙起身,温和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麻烦你跟左先生他们说一声,后面的庆功宴我就先欠着了,以后有机会再亲自请客补偿大家。”
“哎哎好嘞,您先回去吧,瞧您这脸都白了,为了这场音乐会,您都两天没合眼了。”助理是个勤快好心的,扶住楼容从密道里往外走,楼容微微一僵,手不留痕迹地从他手里抽出来,脸上的笑意还是温润,礼貌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好,你赶紧去会场帮左先生散散人群吧,不用管我了。“
助理被那笑容晃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楼容手臂的抽出,大脑晕乎乎的道:”好的好的,您自己慢点,楼与先生就在外面等着您呢。“
”好的,不用担心了。“楼容礼貌地冲他微笑了笑,扬起的眼角带了点红,水汪汪的仿佛勾人魂魄。
夜里的风微微凉,楼容出了会场,是一片大型停车场。而在一排排车前,站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黑色的西装和干净利落的头发,听到后面有声音,转过身来,看到被助理扶住的楼容,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微笑。
这人就是楼容的哥哥,著名的汉语言学家,以及国画鉴定师,楼与。
如果就那么看过去,说不定会把楼容和楼与认混。
因为他们两个不仅容貌相像,而且神情姿态都如出一辙,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楼容的身形更纤弱一些,有些女气,而楼与则更加高大硬朗,阳光温柔。
坐进车里,车里熟悉的气息让楼容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猫咪般惬意的表情,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与方才温润守礼的模样大相径庭,倒是有些像个可爱的小女生。
楼容头靠着车枕,困意已经压了过去,上下眼皮都要黏在一起。
楼与坐进驾驶室,回头看见自家妹妹那样,忍不住笑起来:”臭丫头,你最近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能不累么?“
原来,所有人都迷恋无比的天才钢琴家楼容,其实并非一个翩翩公子,而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楼容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句,声音就没了。
楼与回过头,发现已经睡着了,脸上有些无奈,探过身子想去给楼容盖上毯子。就在这时,车外骤然亮起一束刺眼的灯光,以及一声声急促的车笛,骤然划破了平静的夜色,楼与回过头的那一刹那,眼瞳收缩,在他还没来得及接触到方向盘的时候,那辆横冲直撞的车直接撞上了他的那辆。
”砰!“
夜空下一声巨大的碰撞,燃气的火花很快燃烧,一片火影之中,车里的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影。
……
“臭丫头别睡了,还不快醒醒!”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剧烈摇晃着,耳边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喋喋不休。
楼容脾气很好,但是最不喜欢有人在她睡觉的时候吵醒她,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不知道是不是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工作留下的后遗症,楼容只感觉自己身上仿佛九头牛碾过一样,从头盖骨到脚底板都一股酸疼。
她迷迷糊糊之间翻了个身,却感觉耳边那“快醒醒”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声音的情绪也越来越焦急,被人推动身体的幅度越发剧烈,就好像有什么恶鬼追过来一样。
她睡梦之间,还以为自己已经被哥哥送回家,躺在家里的床上,是家里的保姆有什么事要叫醒她,于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想让保姆等一会再说。
“……”
却在张嘴的瞬间,感受到来自喉咙里烈火灼烧一般的撕裂,从咽喉迅速传递到全身神经,那撕裂喉咙的疼痛逼得她从梦中惊醒,硬生生从床上惊坐了起来。
而在看到四周景物时,饶是楼容心理素质再强大,心脏一瞬间差点骤停。
“丫头,丫头,你终于醒了!”刚才起就一直在叫醒她的人,是眼前这个面色枯黄,头发丝打结,蓬松凌乱的中年女子。
楼容原本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做噩梦了,看到女人的那一刻,却彻底醒了。
女子一身打扮绝对不是21世纪的画风,破烂的衣服勉强能看出来是一件古代的衣衫,但是明显粗制滥造,年久褪色。
看清楚女子的打扮,楼容大脑一片空白,她一时没有反应地坐在床板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中年女子身后。
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她所熟悉的家里。空气冰冷,而不是熟悉的冷香。
四周是用水泥砌成的墙,看上去就糙粗无比;这里看上去勉强算是个人住的房子,但是除了六张窄到你无法想象的床之外,别无所有。
角落里堆放着一两堆湿透了的柴火,屋顶上浓密的蜘蛛网层层叠叠。
整个屋子里阴冷潮湿,空气粘腻让人极度不适。
突然之间,楼容意识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一瞬间,茫然,不可置信,怀疑,种种不可言明的情绪涌入楼容的大脑。
怎么会……
穿越……了?
既然她穿越了,那哥哥呢?他也穿越了吗?
楼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刹那间却被喉咙里灼烧一般的疼痛逼出了一滴眼泪,她用力地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痉挛,但是无论她如何用力说话,喉咙里的疼痛只增不减,而她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手微微用力,楼容意识到一个事实,她成了一个哑巴。是个小丫头。
7、8岁的样子,身体瘦的皮包骨;头发几乎能到自己的脚踝;发质干枯,像是从小没吃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一样;手上、胳膊上,纵横的伤疤触目惊心,新陈交替。
脚踝似乎被人折断过,一点知觉都没有……根本走不了路。
楼容还在检查自己所占据的身体情况,一边一直在叫醒她的女人却有点愣神地看着她,一直推搡着楼容身体的手不自觉地缩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多年看人眼色养成的直觉,中年女子隐约觉得,眼前这个哑巴小丫头,还是一样的模样,但是似乎不再是原来的一脸苦相,有什么隐隐绰绰的地方改变了。
“丫头啊,别愣着了,快走吧,再不走,官府的兵就要追上来了。”但是事情紧急,女人没有时间去细想,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她抱起小丫头瘦小到可怜的身子,踉踉跄跄把她扛在了自己瘦弱单薄的肩膀上。
可怜楼容像个破烂麻袋一样被扛在女人肩膀上,女人一身骨头硌得她疼得慌。
她们出了屋子,漆黑的夜晚,朦胧的月光,影影幢幢的丛林,以及时不时划破皮肤的尖利的树枝,让楼容心里有些没底。
她只记得穿越前她坐进了哥哥的车,后来她到底是到了家还是在哥哥车上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哥哥呢?他还在原来的世界还是也同样穿越来了?
何况,女人所说的话里,“官府”“逃跑”,这些字样连在一起想必不是什么好的意思。她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楼容心里慢慢涌上不详的预感。
难道她现在是官府要抓的逃犯,还是家族株连九族?
她有太多想要问的,可惜她是个哑巴,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更遑论是问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只要她想发出声音,喉咙里火烧一般的疼痛就会折磨得她全身哆嗦,哪怕过了许久,也能感受到嗓子里遗留的刺痛。
楼容活了二十一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沦落至此种境地。
身份不明,逃亡流窜,而且还是个哑巴。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
这时,背着她的女人突然说话了。
“丫头,到了黄州,就能见到四小姐了,你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了,四小姐虽然脾气不好,心肠却不坏,定然会安排你一个好归宿的。”女人已经气喘吁吁,腿肚子颤抖得越发厉害,脚程却丝毫没有慢下来,就像是在用命赶路一样,为了暂时缓解疲劳,她开始和背上的楼容说话:
“丫头啊,你也是苦命,偏偏碰上了这个乱世日子,不过你运气也不差,若不是你长得太像我侍奉的那位小姐儿,我也不会这样劳累地带你一起跑。你说,我不就是为了能把你交给四小姐,讨一个赏钱吗……为了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凑彩礼钱,我也是不要命了……”
女人以为楼容已经睡着了,不过就算没睡着她也不担心楼容会说出去,毕竟一个哑巴,不识字,她能说什么?
楼容听她颠三倒四的话,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以前是个奶娘,在一家大户里照顾过一位刚满岁的小姐,只是后来爆发叛乱,才五岁的小姐失踪了,奶娘因为看护不力,被辞退了回去。
没有她赚的钱,她那个赌鬼儿子把钱都花光了,连彩礼钱都出不起,现在年纪三十了,还是个光棍流氓。
后来战乱爆发,奶娘被迫充了军女,因为不堪受辱,逃了出去,在被官兵追杀的时候却在路上捡到了原主,惊觉这个乱糟糟的丫头的脸竟然和那家小姐极为相似,就是年龄小了点有点对不上,其他的几乎让奶娘就以为是那个小姐了。
楼容咬了咬干涩的下唇,一双酷似她前世的狭长猫眼微微眯了一个弧度,若有所思。
所以,女人是想让原主假冒那个小姐,好让她讨到赏钱,给她的儿子讨彩礼?
真够贪财的。
就在这时,女人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树根——
“啊!”
女人正在絮絮叨叨的嘴终于因为绊到了树根跌倒而闭了起来。
她自己还好,只是跌了一跤。她背后的楼容却因为她撒了手,由于惯性,被往远处抛了几米之外,瘦小到只剩下骨头的身子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嘶——楼容死死用手抠紧了自己的身体,剧烈地身体抽搐昭显着此时她身上的剧痛。
猛烈的撞击来得这么突然,楼容整个人飞出去滚到地上的时候,五脏六肺都要碎了。身上本来就有新伤旧痕,被地上坚硬尖锐的植物树根荆棘刺头这么一碾,楼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撕裂了。
她自己不需要看就知道,身上肯定已经有伤疤破了口子流出鲜血,全身的骨头就像是碎了一样,哪怕是支撑自己一个人爬起来都做不到。
最让人绝望的还不止这些,而是就算疼得让人立刻想死,她也没有办法喊出一两个尖叫来倾诉自己身上嶙峋的伤口,和刺骨的疼痛。
她微微抽动了一下腿部,瞬间撕裂般火烧的疼痛让她无法自抑制地抽搐,冷汗立刻爬上她得脊背,湿冷一片。楼容咬住牙关,一边倒抽着气一边硬挺着让自己不那么剧烈地颤抖。
嘶——真的,太倒霉了。
楼容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