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我想你一定猜不到,因为你,这个家让我有多绝望。
很久远了,不过我还是隐约记得,小时候,我大概五六岁,每天就喜欢缠着你,你去哪玩,我就跟着去。
后来听爸妈说,白天他们去田里干活了,你就把我带到学校,放在教室的角落里,用一个透明的大果冻盒装着我没吃完的早饭。听说有时我会不安分的哭闹。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偷偷跑进学校,去小店买果冻,你每次总是把小的给我。然后我们就悄悄来到表哥的教室窗外,吃给他看。
再后来爸妈都去了外地,我们在爷爷家和外婆家都待了一段时间,再后来我该上小学了,爸妈就把我接走了。
我二年级的那个暑假,你过来玩,我们每天骑着两辆自行车,每次都是我追你追不上,找了好久才自己回家,却发现你已经在家了。
暑假结束,你回老家了,我躲在卫生间哭了好久。
可没过多久,妈妈说觉得放你一个人在老家太可怜了,于是就把你也接来了。
你在一个民工学校上初中,后来我们搬家了,我也去了你那个学校。这个学校很乱,隔几天就会发生一些打架事件,还记得我刚去就被同学欺负,但我从来没和家里人讲。
这里有很多小混混,你开始和他们学坏了,抽烟,网吧,夜不归宿。你总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变本加厉,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
后来你中考了,你和妈妈说你想去一个职高,因为你的同学都去那了。可是到了高二,你开始逃课,去网吧打游戏,你说你不想读了,你说读了没用。那天,我和妈妈在外面找到你,妈妈用祈求的语气和你说,回去读吧。可你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退学后,你上了两三个月的班,又开始玩了,几天几夜不回家,钱花光了,就回来了。后来你索性不去上班了,天天在家混日子,偶尔从妈妈那拿到一点钱,就夜不归宿。
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学,到初中,每一次当我拿了奖状给妈妈看时,你都会毫不客气地对妈妈说上一句,“这些老师就是看哪个学生乖就把奖状给谁了,你以为就是成绩好呢?”我没有反驳过。
后来中考结束,我考到了当地一中,最好的重高,当你问起,当我很自豪地告诉你是一中的时候,我以为能证明自己,不料你没有什么反应,只问了句便转身走了。说实话,我看不懂。
不过后来我想开了,这些都不重要,我是要追寻更大的梦想的,我不可能像你一样甘愿混日子。
高中上了一年我才发现,原来从前没心没肺的我,现在给了自己那么大那么大的压力。
周围的一切,让我越来越自卑,精神越来越崩溃。而你,恐怕永远都不会懂。
我有努力地想过好每一天,想要好好长大,想要不负众望。虽然经常会疲惫,但我的日记本里,除去负面情绪,就全是督促自己努力的话。
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做了,直到我高二那次寒假,你每天咳嗽越来越厉害,折腾了好久还是住院了,做了很多检查,听妈妈说你每天高烧不退,特别虚弱。
生活好像一夜之间变得糟糕。
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了,虽然妈妈就在旁边,但我忍不住了,我哭的喘不上气。我从来不在家人面前哭的。
我挣扎了无数次,最后只是骗了自己。
这种自己的人生轨迹被硬生生改变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糟糕,后来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我很认真地想过,如果这一切能让你悔过,我都认了。可我没想到的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在我哭的厉害的时候,病房里不认识的人都来安慰我,四十多岁的阿姨和年迈的老奶奶,她们都和我说:“要坚强,不要哭,不能哭。”我不知道,还要有多坚强?我已经够坚强了啊。
但好像她们也只能说,要坚强。
就像外人只能说:“会好的。”
毕竟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啊。
刚回家我心情很抑郁,常常呆坐着不动,吃饭的时候我也坐在远处,妈妈就帮我夹菜过来,你大概心里不平衡了,就说:“她自己不会夹吗?”很不客气。
我一下也很气愤:“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你敷衍地说:“是啊是啊是啊。”
那一刻我才明白,哪有什么回头,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啊。
我恨的,是你的态度。
我原本也有努力的好好生活,可我不知道,当我生活的不幸都是由别人带来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你根本不知道,因为你,这个家让我有多绝望。
全家人的生活因为你变得更糟糕了,只有你心安理得,每天有人帮你洗衣服,有人做好饭送到你嘴边。每次妈妈问起,你就说自己哪里哪里不舒服。可在我看来,你和妈妈顶嘴的时候,你吃两碗饭的时候,你每次出门不知道去哪的时候,都可有精神了。
只有你心安理得。
我不懂。
我积攒了很多负面情绪,可我没有办法发泄。我只想告诉你,只有你欠我的,没有我欠你的。
而我的哥哥,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