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霁阳被她噎的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眼。
课间尘埃路过办公室,看到由淑雅还在,她有些意外,但是没多想,只以为是她儿子刚入学事情比较多。
结果,当她在下午的课堂上看见由淑雅的时候,她直接就懵了。
杨宇清上身趴在尘埃的桌面上,伸长了脖子对许霁阳说:“许霁阳,你妈妈要给我们当老师啊,你妈妈太厉害了吧!”
有时候杨宇清虽然是话多了些,但是此时她完全表达了尘埃心里的想法。
在这个网络还不算发达的时代,尤其在农村孩子的印象里,他们知道的职业并不多,只知道公务员,老师,警察,科学家之类的,而在他们心里,老师和科学家这一类都是伟大且受万人敬仰的。
班上的人特别少,由淑雅一眼就看到了许霁阳和陆尘埃,她笑了笑,孩子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突然吴冰举起了她的小手,“老师,你会一直教我们吗,不会突然消失吧?”
“??”由淑雅有些疑惑,“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老师会突然消失呢?”
由淑雅走到她桌前,弯下腰问道。
“因为之前的蔡老师就是突然不见了,校长说她是有急事所以回城里了,可是……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呀……”吴冰敏感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尘埃和由淑雅都因为她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尘埃没想到吴冰会这么想。因为蔡敏怡走之前,吴冰可以说是她最喜欢的学生了。
“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老师看来,你们都是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也许那个老师真的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所以走的很仓促,没能和大家好好告别,不过老师不会走的,放心吧,嗯?”由淑雅大概能明白那个老师为什么走,也能体谅她,但她不认同那个老师的做法。而且她不能把理由和孩子们明说,因为穷是事实,可她不能让孩子们误认为贫穷是一种罪,穷它本身是没有对错的。
“真的吗?”还没等吴冰出声,其他孩子已经纷纷开口确认。
“真的。”由淑雅郑重其事地说,虽然她一开始没有想过再离开,但是孩子们的期待让她原本的决定多了一份温情,让她觉得自己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原来也能让别人有期待。
晚上,许家的饭桌上,由淑雅突然说:“对了,爸,阿姨,尘埃学习是不是挺好的?”
陈阿婆停下筷子,“尘埃?我不太清楚,老许,你呢?”
“嗯?我怎么知道。”许爷爷嘴里吃着鸡肉,说话有些含糊。
“你怎么想到问这个?”陈阿婆有些不解。
“我是看今天上课的时候她学东西很快,而且发音也很准,所以问问。”不知道为什么,由淑雅就是打心里喜欢尘埃那个小姑娘,你要是说她喜欢女儿嘛,她确实对女孩子都挺喜爱,只不过尘埃尤其得她的心,但其实尘埃也没做过特别的事。
许霁阳在一边听到由淑雅对尘埃的赞赏,他轻轻地嗤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声音不大,除了默不作声的许星芒没有人注意到。
许星芒斜睨着他,眼里意味不明。
他想起尘埃带着婴儿肥的脸和黑葡萄一样明亮的眼睛,生起气来脸上有种灵动的倔强。
他笑了,随后又有些苦恼,不懂她为何千般嫌他。
这时,他忍不住又斜了许霁阳一眼。
弥邦村有一对死对头,比较特别的是,这对见面就要打个你死我活昏天黑地的冤家不是人,而是两条狗。
一只是尘埃家的大黄,另一只是阿高家的大黑。
尘埃一直对它们见面就厮杀得不可开交的原因感到十分困惑。
前天,大黄跟奶奶干活回来,在路上远远就遇上了阿高妈妈,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嗅到对方气息的两狗各自像一根紧绷着弦的箭一样射向对方,又开始了数不清已是第几次的战役。
战火一起,任凭奶奶和阿高妈妈怎么叫唤都没有用处。这是奶奶很苦恼的地方,她也想不懂,大黄平时叫它去东绝不去西的一只狗,每到这时不管是打是骂它都不放在眼里,奶奶都怀疑这两只狗前世就有仇。
而尘埃和许霁阳两人的关系,因为某件事,见面除了没有打,也和这两只狗差不多了。
事情是这样的,尘埃傍晚放学回家,然后去河边挑水淋菜,好不容易从小河提了半桶水上岸,在路边歇息了一下。
许霁阳突然从身后拍了她一下,她反射性的回头,猝不及防迎面对上一张放大的蛇脸,因为离得太近,她的鼻子一凉,蛇信子舔上她,“啊啊啊!!!”
她双手抻直了一推,把许霁阳推的后退两步,她也在反作用力下踉跄着的往后倒,不小心绊倒了辛辛苦苦打上来的水。
“你是不是有病啊!”尘埃看着被碰倒的水桶,原本就被吓得不轻的她顿时满腔的委屈就有了发泄的途径。她嚎啕大哭,专注地连手心上的泥沙和被小碎石头蹭破了皮小伤口都没有注意到。
“喂,你,你怎么这么不禁吓啊,你看,不就是条小蛇吗,还没筷子长,你至于吗?”许霁阳把缠绕在他手指上的小黑蛇送到她面前,她吓得背过身去,同时抬起手。
“啪”的一声,许霁阳愣愣地摸了摸自己自己的脸,有点傻,等他反应过来,他都忘了一开始是他先惹得她,他感到无比的羞耻,破口大而出,“好你个陆尘埃,你竟敢打我,我以后跟你没完!”
他一把将蛇甩到她怀里,没有一刻停留地转身就走,就连身后戛然而止的哭声也没能把他引回头。
尘埃瞪直了双眼瞅着那隔着一层布料都是冰冰凉的小蛇,似乎被吓得静止了。
那条小蛇一看就是没有毒性的,因为太小,眼睛水水的有点眯,小小的身躯扭动着,不时探出又尖又细长的信子,尘埃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突然,在小蛇的视角,一只大大的手遮住了它的视线,它就像是一条被劈头罩下来了的大网网住的鱼一样,成了她的掌中之物。
从这天起,每当尘埃受到许霁阳的挑衅,她再也不想从前那样把态度高高挂起,而是火力全开的回击。
事发第二天,两人战火一打响,就吵的不可开交,于是全班同学都知道,这两人极不对付,每当他们吵起来,基本是有多远躲多远,以免殃及鱼池。
两人之间这种愈加白热化的战况对于时刻关注着尘埃的许星芒来说,想不知道都难。
但是陆尘埃对许星芒永远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许星芒只能从许霁阳身上入手。
“哎呀,哥哥,你别问了行不行,这是我跟她两个人的事,你别老插手行不行!”许霁阳百思不通,他哥哥为什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每次都帮着那个臭丫头。
许星芒对他话里的“我和她两个人”感到十分不满,他和陆尘埃的关系至今都没有进展,他倒是和她打到一块去了是吧,还敢在他面前显摆。
许星芒低下头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他许霁阳,双眼微眯,“你确定不说,实在不说?”
许霁阳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浑身不自在地扭了扭,“哎呀,我说,我说行了吧,你就知道欺负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认识了陆尘埃,他哥哥再也不是那个疼他纵容他的好哥哥了!
“别扯些有的没的,说正事!”许星芒一向看不惯他这副扯皮的样子,明知道最后一定要说的,但话题里总是要带着无关紧要的话,就很烦。
“哼!”许霁阳顺不过气,却没胆子抗议,他磨磨蹭蹭,扭扭捏捏地跟条笨虫一样动了动,挪动屁股远离许星芒。
许星芒双手交叉在胸前,静静地看他表演。
许霁阳窥视着许星芒,见他脸上面无表情,他心里咯噔了下,皱了皱鼻子,垂下头,有气无力地把那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坦白了。
许霁阳说完之后,许星芒一句话也没说。
空气中一片寂静,许霁阳偷偷看了许星芒一眼,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他嘴巴嗫嚅,最终还是主动认错,在他哥哥面前,死性不改会很惨。
“你跟我道什么歉,被你吓到的又不是我。”许星芒淡淡的看着他,心里却闷着一股郁气,“你这样欺负人家,许霁阳,我为你感到羞愧,我对你很失望。”许星芒漠视他转身离开。
“哥哥!”许霁阳从小就调皮捣蛋,也没少惹他生气,但是他哥哥从来没有说过对他失望这样的话,许霁阳瞬间就慌了,“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去跟她道歉,你别这样,我害怕!”
许星芒被他紧紧地攥住手臂,他微微低头望着比他矮半个头的许霁阳,看着他惶恐不安的眼神,终是挨不住对他的疼爱,心里的怒火像是一根细细的刺陷入云朵里,慢慢地被柔软包裹,渐渐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