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莉安·格蕾丝已经在发硬的皮椅下坐了一整夜，即使偶尔有倦意袭来，很快就会被座垫下传来的剧烈颠簸卷走。
拥挤的大型货车驾驶室里的人们都几乎没有表情，像是在扑克牌上才能看见的那种脸谱，互相完全没有眼神的交流，只是像若有所思般紧紧的盯着空间内的某一个点——一名手脚都紧紧被系上了拘束带的青年男子。
男子端坐在后排座椅的正中间，两边都被拿着自动步枪，胸前别着匕首的强壮军人死死夹着。看得出来在手脚都是被捆绑着的状态，就算一直坐着也困得抬不起头了，脸上还留着一些不久前留下的淤青。
对于他这种明显没有进行过专门反审问训练的专职驾驶员来说，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到达了极限。
吉莉安就坐在男子的正对面，如果男子一旦作出什么异常的举动，她就会立刻拔出离手边不远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将9毫米子弹射入男子的胸膛和前额。
事实上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大概一天前，航行在大洋深处的SRF部队专用潜水舰「波塞蒂昂号」只要往南越过非洲大陆最南端的好望角，将随行的“包裹”移交给友军后就结束任务了。
却在路程还没过半时就被追击“包裹”的亚盟部队抓到。虽然在激烈的交火后总算是逃到公海，也击伤了对方的运输船，但SRF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从密集的的鱼雷火网缝隙中溜到跟前的亚盟MS，轻易地就击毁了一台「凡达特」，几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战友顷刻间葬身鱼腹。
军人这个职业虽然一直伴随着终有一天会死在战场上的可能，但在一切准备万全的情况下，因为可能被出卖的理由而白白牺牲却根本不是一个士兵的死法。
行踪暴露的SRF不得不改用备用路线撤离，从非洲大陆东岸上陆后从陆路进入盘踞在欧洲与非洲北部的新欧洲贸易联盟国境，再从某种“特殊渠道”返回美联国内。
这样一来亚盟追击部队也不敢随意插手，二来就算再次败露还能栽赃他国，作为见不得光的行动来说的确是最佳备案的选择。
吉莉安虽然拥有A级军用MS驾驶资格，但在高手林立的王牌部队中也只能屈居在以步兵为主特别行动班。
行动暴露遭受伤亡以后，全舰上下并没有笼罩在消极的气氛下，反而在SRF指挥官坎贝尔中尉的指挥下迅速转换了策略，这也是这个男人深受吉莉安尊敬的原因。
但吉莉安还是无法压抑住自己对遭到出卖的愤怒，于是也就顺理成章的迁怒到了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俘虏—扎伊德·杰斯洛身上。要不是俘虏还有着巨大的价值，加上队友的阻止，留在扎伊德脸上的恐怕远不止是淤青那么简单了。
「全车注意，马上进入苏门比亚的热点地区，这里还在内战中」
「都把眼睛睁大点，不要轻举妄动」
坐镇头车的坎贝尔队长又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
苏门比亚，这个旧称为苏丹，位于非洲东部的国家，在海克尔之日时正好处在亚欧地区覆盖范围的边缘。少数全境都位于碎片撞击区域的国家之一，灾后三十多年来几乎倒退回了上古的野蛮时代。
为了争夺苏门比亚人口基数带来的能源配额，新欧盟扶植的傀儡政府与当地叛军已经对峙了好几年，双方都任由战火蹂躏着从那一天活下来的生命。
吉莉安和周围的队友一样检查了下自己的武器，虽然没有在这个国家执行过任务，但她知道随时可能会碰上在这里横行的暴民和强盗。
她朝扎伊德旁边的内森中士使了个眼色，在背后把扎伊德架得更紧了一些，从肩骨处发出了几下沉闷的响声。
「不是杀了我更保险吗？」
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开过口的扎伊德扯开黏在一起的嘴唇说道，他自从上岸以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倒也方便了一车子人看管他的任务，不过没有人搭理过他。
吉莉安把警惕转往了车外，即使进入了危险的地区，窗外的光景也没有变过，一望无际的沙石荒原上只有着死一样的灰色，地平线远端能隐约看到碎片形成的陨石坑，和千百万年前就已存在的古老火山坑混杂在一起。
原本就不适合耕作粮食的热带土地蒙上一层陨石灰之后，彻底令这个地球上最炎热的地方变成了寸草不生的地狱。
在太阳高挂空中的正午，在有温度调节系统的车内，只要稍微靠近一点车窗，皮肤就会立刻感受到外界热浪的炙烤。
窗外的道路，或许连马路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常常有车辆经过留下的痕迹，久而久之便成了路，就像野生动物在水源附近留下的兽道。而密布在道路上，偶尔能看见的金属残骸则构成了沿途的路标，其中有些已是锈迹斑斑，饱受了风沙的侵蚀，还有一些看起来是最近才留下的，虽然形状各异，但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被人为摧毁的，无一不留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窟窿。
观察着窗外情况的吉莉安不经意间凝视起了倒映在车窗上的脸庞，精练的棕色盘发、如宝石般的蓝色瞳孔边已经隆起了丝丝的褶皱，仿佛那个让她在大醉后误打误撞进了海军征兵处的毕业舞会已经过去了大半辈子。
要是没有鬼使神差般地灌下那几杯烈酒的话，吉莉安·格蕾丝恐怕已经成为了在某家大企业供职的办公室女性，也许还会有一个小小的家庭，有一个、兴许是两个已经学会走路的儿女。
自从她在志愿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成为军人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她已经将一切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国家。
起初还是有些反感，甚至后悔，想要逃避的情绪。但渐渐地，她开始融入了这个散发着雄性气息的集体，凭借着她与生俱来的射击与户外运动天赋，被推荐进入顶尖的SRF部队服役，这也为她带来了少数部队的女性才有的珍贵特权，重新留起了大学时代的长发。
「有检查站」
内森中士率先察觉了外界的异动，整个车队开始减速停了下来，车轮扬起的沙尘立刻从窗下翻滚起来。
吉莉安示意大家都藏好武器，内森则从背后用手枪顶住了扎伊德的侧腰。
「都不要下车」
头车的坎贝尔在无线电里提醒众人不要轻举妄动，四辆全长超过20米的大型货车排成的长龙似乎一打入境就引起当地武装的注意，通常这样的车队都携带着价值连城的物资，更不用说这四辆卡车就搭载了同等数量的军用MS，而其中一台还是从某个国家联合体盗来的最新机型这一情况。
一群士兵很快就把车队围了起来，比坎贝尔队长还要黝黑的面庞下，那双死盯着这边的纯白眼睛让吉莉安觉得浑身不自在。
虽然装备都是如今只能从历史书和年鉴上才能看到，一部分还是木制结构的古代自动步枪，但它的耐用性是毋庸置疑的，经历了数百个春秋交替后它所射出的弹头仍然能在瞬间贯穿车门，将整个驾驶室打成蜂窝。
一个向导模样的男子从头车跳下来，搀了搀打满补丁的鸭舌帽罩到自己头上，还故意调整了下帽檐让“美利坚统一联邦人道主义援助工程队”的标志正对着缓慢走过来的士兵。
「别和他们的眼睛接触，他们会觉得这是有敌意的表现」
这个熟悉苏门比亚环境的向导从上陆起就一直跟随着SRF一起行动，大概是一直以援建工人身份在东非活动的美联情报员，他再一次地提醒众人避开不必要的冲突。
吉莉安听不清向导和士兵攀谈的内容，看起来他在当地混得还算熟络，巧妙地挡在哨所和车队中间，把黑皮肤士兵捧得有说有笑，但士兵时不时还是不忘向车队瞄几眼。
吉莉安尽量的不去直视在车门外来回踱步的士兵，只是攥紧了压在大腿下的手枪。
「好像都是没见过的面孔呢？」
两人走到了吉莉安所在的车前，虽然SRF队员都按照命令换上了援建队的制服，不经意间还是难免流露出了军人才有的杀气。
正当士兵感到有些蹊跷之际，向导连忙掏出香烟塞到他嘴里，用打火机又将士兵的视线拉回了车外。
「还不是因为工期催得紧嘛，这不才加派人手准备赶工啦」
「毕竟这是没有预定的入境车队，如果不查一下的话……」
士兵又核对了几下手里的登记簿，好像一连几页都没有找到他想找的内容。
「如您所见只是些工人和建材而已，没必要劳您大驾的」
士兵执意走向车尾，招来了几个手下准备打开货柜门检查，一旦被发现这个车队是准备偷运MS入境，一场冲突也就在所难免。
吉莉安轻轻地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开始在心里默算起一旦开始战斗，先放倒门外的士兵还是远处的机枪手，车内的其他人也做好了同样的准备，只有扎伊德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窗外。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不像只是争执的样子，一声怒吼下，包围车队的士兵都举起了枪械，用听不懂的语言朝货车里的人咆哮着，其中几个人的枪口直直地对着高举双手的向导。吉莉安从喧闹声中听见了十来米开外的机枪堡上膛的声音，吉莉安咽了下口水，将手轻放到门把手上，从额头淌下的汗滴几乎挂到了她的鼻尖上。
「冷静！冷静！」
向导避开士兵的目光，高举双手盯着地上使劲地喊道。
「在这儿敢违抗我的下场你不知道！？」
带头士兵使劲戳着向导的肩膀，指着路旁还冒着黑烟的金属残骸吼道。
向导见事有转机，连忙凑到士兵跟前，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包巴掌大的东西塞进士兵的口袋里。
「车里头都是些臭烘烘的化工材料啦，我这还不是怕熏着大家嘛」
「咱们都打了这么久交道了，我怎么还能不知道您在这儿就是规矩呢」
士兵用手轻拍了下鼓起的口袋后稍微放松了些戒备。
「你也别让我太为难，严查令可是将军大人亲自下令的」
士兵所说的将军大人指的就是盘踞在苏门比亚的大军阀埃尔·哈蒙了，吉莉安在国际新闻中常常看到的角色，正是他的种族政策才导致了发生在苏门比亚的冲突，一直以来他的存在都是新欧盟南扩方针的眼中钉。
「也总不能让您白忙活是不？」
向导连忙拉过士兵背过去，悄悄的嘀咕着什么，士兵还一连好几次回过头来用很恶心的眼神打量了下只露出个脑袋的吉莉安，让她感到一阵恶寒。
随后士兵挥手让哨所打开大门，原先把车队团团围住的哨兵也把枪收了起来。
向导连走回一号车的功夫都不想耽误，就慌忙跑到吉莉安的三号车旁拍打了几下车门示意马上前进，自己也爬进了三号车的车舱里，一屁股坐在吉莉安旁边。
「快走，趁他们还没改变主意」
说着他又拍打了下驾驶座，还不忘朝窗外的士兵投去恭维得有些做作的笑脸。
随着车队经过了哨站的大门，面无表情的苏门比亚士兵们已经被抛在了身后，SRF的队员们才放下了戒备。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苏门比亚」
向导摘下鸭舌帽塞回口袋里，朝车内快扫视了一圈后视线停在了吉莉安身上。
「美利坚统一联邦海军情报处驻东非办公室的哈维·帕克下士向您报告！长官」
哈维正坐起来向吉莉安敬了个军礼。
「你到底给那苏门比亚士兵说了什么？」
好奇的内森不等哈维和吉莉安握完手就问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额…你懂的，他们很久没见过女人啦…」
「我是指…白种女人…」
哈维说着用眼角偷瞄了一眼吉莉安。
「你这…！」
难怪吉莉安感到那一阵的恶心，但好歹是顺利从那儿脱身了。越少留下移动痕迹的话，越能摆脱真正的猎人，吉莉安所担心的是大概也已兵分两路追踪SRF的亚盟部队。
「这不是也没办法嘛，我就顺势说我们只呆两周左右就会原路返回，然后……」
「到时候你又怎么解释呢？」
「这个嘛…也是时候换个工作了，运输公司向导已经有点腻味了呀」
哈维苦笑道，看起来他为了打理这个哨站的通道已经花费了不少功夫的样子。
「这么说来，这位就是这次的“包裹”咯？」
虽然穿着一样的工人制服，但哈维还是察觉到了扎伊德和其他人的不同。
「……」
「只要做好你分内的任务就行了，帕克下士」
在非紧急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告知联合行动部队的人员详细的情况，似乎哈维在头车带队的时候也问过坎贝尔队长而碰过钉子的样子，吉莉安这么想到。
「别误会，我也不是存心想打听会让SRF带着凡达特护送的“包裹”到底是何方神圣啦」
「头一次和大名鼎鼎的SRF共事有点兴奋而已，别太在意」
吉莉安对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没什么好感，对方也发觉了自己的不悦而马上改了口。
「你只要当好向导就行了，带我们进去，然后出去」
「沿途我都打理好了，也会避开大一点的检查站和靠近叛军辖地的路线，这儿可不是什么渡假的好地方」
听到这里，车内的人表情又严肃起来。
「几天前叛军才轰炸过山西边的地区，说实话你们进来得可不是时候啊」
哈维拿出皱巴巴的地图在上面指着说道。
「到处都是逃往首都的难民队伍，所有重要道路现在都被政府军封锁了，连维和部队都过不去，更别说我们这身份了」
「没关系，必要的情况我们SRF会自行处理…」
……
随着车队靠近苏门比亚边境的城市，路旁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无一不用呆滞的眼神望向车队。
「这些都是难民吗？」
像是才从战斗地区逃出来的样子，不少人身上都带伤，一家子人看不见父母，只有一个小男孩背着只剩一条腿的妹妹，牵着更小的孩子在泥地里艰难地迈着步子，吉莉安不忍心直视男孩那双充满乞求却又绝望的眼睛。
「这个城外有南方最大的国联属难民营，恐怕他们都是从西边逃到这里来的，今天是粮食发放日」
哈维也收起了嬉皮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说道，也许是他在这里呆得太久才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了。
两旁的建筑物也多了起来，和美联的大都市不同，这里的房屋几乎都没有超过三层楼的高度，而且无一例外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孔。有一些甚至已经不能叫作建筑物，在曾经被称为“家”的残垣断壁下，仍然住着不计其数的房客。
随着车队驶过靠近难民营的开阔地，周围的人渐渐地聚集过来，车队不得不开始减速。
「不想惹麻烦的话都锁好车窗，千万不要下车」
哈维在通讯中通知着全车，焦急地来回打望周围的情况。
「看来是把我们和粮食运送车弄混了，可恶」
「怎么会安排这种路线？」
「从城外绕的话碰上游击队就麻烦了，他们可是见什么抢什么的，再说能通过这种卡车的路在这个国家可不多」
哈维无奈地蹬了下地板。
「切记不要停车，慢慢爬也要爬出去」
他又叮嘱了下头车的驾驶员。
远处又有更多的黑皮肤难民跑了过来，乞求声与高喊声将动弹不得的车队完全淹没。
「混蛋，不会开车的吗？」
哈维怒斥着头车的驾驶员，但在这种情况下换做他自己驾驶也无法驱动车辆，很快就有人爬上了头车的车顶，吉莉安听见头顶也传来了咚咚作响的脚步声和敲打声。
因为眼眶消瘦而凸出的眼球、隆起的肋骨、快要贴到后背的肚子、以及细到几乎只剩骨头的四肢，成百上千的这样的人陆续向车队涌来。
「请求命令，中尉！」
吉莉安捂住耳机嘶喊着，过不了几分钟，压根就没有粮食的货车就会被难民们扒得干干净净，从车顶的货柜缝隙处已经开始传来金属物的击打声。
「全车准备强行突围！」
坎贝尔下令做好突围的准备。
被铁棍连续击打的玻璃已经开始龟裂，再怎么是防弹玻璃也招架不住这么频繁的攻击，前排的难民把脸贴在窗户上拼命的朝里面喊叫着什么。
「这就是被饥饿感所驱使的人啊」
一直安静呆着的扎伊德·杰斯洛却非常镇定。
「不到把什么东西塞进肚子里的话，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吉莉安看到了那一瞬间从扎伊德的眼中闪过的表情，他虽然尽可能不去感受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却好像是看透了这个曾经身处过世界一样，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五点方向！有武装车辆靠近！」
「打算武装抢劫吗？这些混蛋！」
……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枪声撕开了难民群的喊叫声。
「怎么回事！？」
从这个位置看不见后面发出枪声的地方，还没等吉莉安搞清状况，刚刚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又突然如潮水般褪去。
机枪射击的声音仍未停止，听起来不像是MS使用的大口径武器。
呐喊声也逐渐化为撕心裂肺的哀号声，与骨肉被子弹撕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爬上了车顶的难民也纷纷不要命的跳下来，哪怕崴了脚也挣扎着逃跑。
「四号车，报告状况！」
「我们也不知道，好像是政府军的人在扫射平民」
「什么！？」
两辆架着重型机枪的老式吉普车一左一右停到车队前，刚刚还在操作机枪的士兵是个体态丰满的胖子，还戴着墨镜的他不屑地瞟了一眼车队的情况。
「这四辆卡车里的东西都是埃尔·哈蒙的财产！」
胖子拿出扩音器向还在逃跑的人群吼道。
「任何抢劫埃尔·哈蒙财产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反叛行为！反叛者不会受到埃尔·哈蒙的保护！」
「他把这个叫保护？」
内森捂着耳朵趴在窗下喊道，另一辆吉普还在不停地向难民扫射，跑得慢一点的人像骨牌一样纷纷倒在血泊中，直到人群让出了整条道路才停火，已经烫得发红的枪管排出阵阵青烟。
「国联的粮食车队也是这样？」
「从来都是…」
「抢劫难民的食物来保护难民？这他妈什么逻辑」
「这就是埃尔·哈蒙的“保护”」
哈维向内森解释道，不知道是他第几次经历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了。
「这里不是地联委的辖区吗？他们怎么敢这么放肆」
「因为这里同时也是这些人的地盘啊」
哈维指了下头顶，两架新欧盟的飞行MS一直徘徊在附近的天上，引擎的轰鸣声随着闹剧的结束渐行渐远。
「那他们怎么不插手？」
「他们又会说这是他妈的地联委辖区，而且他们需要埃尔·哈蒙来维持秩序」
「这叫哪门子的秩序！」
吉莉安狠狠地锤了下车门，这个举动把政府军士兵引了过来，武装吉普慢慢的倒退到车窗前停下，胖子用自动步枪敲了几下已经满是裂痕的窗户。
「放松点，伙计们，我来跟他们谈」
哈维轻摇下车窗探出头去，他先非常警觉地观察了下四周。
「日安长官，今天还真是热呢」
哈维若无其事的和胖子寒暄起来，刚刚离开的新欧盟MS似乎又调头飞了回来，像是在等候猎物变成尸体那一刻的秃鹰，好在看起来不像是侦查专用能够进行隔层GA能源扫描的机种，只是一般的巡逻哨卫机。
「帕克先生，你给我们惹过不少麻烦了」
「都是我的错啦，怪我这记性，都忘了今天是放粮的日子」
「不过托你的福，这批粮食不用担心会丢了」
胖子拿墨镜指着在新欧盟MS下方缓缓驶来的带有红色十字的货车，另外还有几辆政府军的装甲车就在难民营的边界处等待前者进入画着白线的区域。
「那可就太好了，不是吗？」
哈维虽然故作轻松，一旁的吉莉安还是看到他尽量地不去看还在地上抽搐着的尸体。
「边境那边已经给我汇报过了，帕克先生，我们的人会在前面一直护送你们，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们的…」
「没关系，帕克先生，这也算是长久以来的一点互惠」
「真的不用啦，我们自己就能搞定」
要是一路被政府军盯着，车队的行动会变得很困难，况且本来就不是会按预定前往矿井的建筑队，哈维只得使劲拒绝胖子所谓的好意。
「帕克先生！」
胖子提高了语调，变成了近乎强迫的语气。
「好吧好吧谢过了，带我向哈蒙将军问个好」
见胖子招手让堵在前面的装甲车让出道路，哈维才松了口气，他把一包和在边境给哨兵一模一样的东西塞到了胖子手里。
「我可以再问个事么？他们在这是干什么的？」
哈维向天上甩了下头，两架MS正沿着自己留下的环形尾迹提升高度。
「他们保护我们」
……
「快离开这儿吧」
吉莉安把一大壶淡水倒进自己的喉咙里，从过哨站起她就一直紧张得滴水未进。
「他们是在干什么？」
内森指着刚刚车队被包围的位置问道，见车队和政府军离去，一大群手持利器的难民又涌到了那儿，围着一地尸体在做着什么。
「你是绝对不会想知道的，反正就是饿了」
扎伊德代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哈维，冷笑着说。
而这时车队另一侧不远处，粮食车在武装士兵的监视下开始向有政府军标志的货车倾倒货物，周围的难民有的跪地乞讨，有的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夹杂着血腥气的新鲜面粉味扑鼻而来，吉莉安赶紧关上了窗户，尽量不让自己去回想这个味道。
「这个国家到底怎么了？」
「这样的国家还多着呢，这只是很平常的一个」
扎伊德又开始冷笑起来，看得吉莉安很不舒服。
「你们每天喝着咖啡，吃着牛排的时候，这里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住口！」
还被围绕在车内的味道刺激着的吉莉安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朝扎伊德吼道。
「看看新欧盟，别装作不知道你们的国家在南美和中东做的事」
「你以为你那亚盟就是圣人吗！？」
「…我可没说过亚盟是我的祖国…」
内森和扎伊德在车里吵了起来。
「为了资源，谁他妈不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看那些难民不也是一样！」
「我说了给我闭嘴！」
吉莉安猛地跳起来，拔枪顶住扎伊德的太阳穴，用拇指掰开了手枪的保险栓，车厢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喂！冷静！冷静！」
内森和另外两名队友连忙阻止吉莉安，抱住了她的胳膊。
经历了刚才的一切，吉莉安似乎有点失去理智，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向大脑，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无力与愤怒感。
「别以为需要你来启动那东西才留你一命的，你要再用这种态度说话我现在就让你解脱」
她借着向扎伊德这种皮笑肉不笑，仿佛置身事外的态度发怒来宣泄自己。
「哪儿的国家都他妈是这样，你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被枪指着的扎伊德也吼了起来，要不是哈维按着他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和吉莉安扭打起来了吧。
「全世界都是这个样子又如何，你就要对抗整个世界吗！！」
吉莉安把食指放到了扳机上。
「……」
一阵沉默后，扎伊德又坐了下来，重新回到了坐着发呆的状态。
吉莉安狠瞪了扎伊德几眼也收起了手枪，她还是气冲冲地想要再揍这个小子几拳，然后把沿途发生的事情都怪罪到他头上。
「后面怎么了？」
队长好像察觉了后车的异动。
「三号车报告，状况解除，我们的乘客有点激动而已」
「那就好，让他老实点，不允许再有什么岔子」
「三号车明白」
已经驶出小镇的车队开始加速，按这个速度大概后天就能穿过丘陵地区离开苏门比亚了。
「帕克下士，保险起见我再问下，前面是怎么回事？」
坎贝尔所指的就是在前面开道的政府军军车，就像瘟神一样，周围的车辆见状都退避三舍让出大路。
「这个嘛……」
「意思就是我们被埃尔·哈蒙盯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