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目不能视的黑暗。
难以言喻的，深沉的黑暗。
李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着那种至深的孤独和惆怅。
他的身体中出现了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各个部位都在隐痛，只要动一下，就会整个“嘎吱”作响。
仿佛年久失修，濒临自毁的机械。
错觉吗？
李震蹙眉，他的灵魂年轻有力，像是永远有热血涌动其中，有无限的潜力暗藏，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感觉。
但很快，李震就发现，这不是错觉。
或者应该说，这不算是错觉。
李震的视角远离了身体，他看到了“自己”。
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即使风霜镌刻、时间流逝，也遮掩不住他年轻时的那抹英气！
李震心中顿时明了。
他变成了刘潇。
那位浴血一生，死后还要用遗体诱敌、杀敌的先贤！
李震轻轻握拳，疑惑道：“只是共享体感吗？”
他无法体会老人心中的那些情绪。
就像是刘潇并不想影响他似的，不想用自己的情绪去影响他的判断。
要李震自己去经历、去感悟、去思考！
突然，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在房门被打开的瞬间，大量的阳光涌入，让李震都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李震，或者说是刘潇开口斥责道：“怎么了？都几百岁的人了，还这么莽撞！”
来人一副中年人的面孔，沉声道：“师尊！”
李震皱起了眉头，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中年人悲怆道：“师尊，您还记得上次出战救出来的那些人吗？”
上次出战？
刘潇有些迷茫的睁大了眼睛。
中年人目中悲伤更甚，道：“您前些时日让我去寻他们，说是想在最后的时日里和那几位老友聊聊。”
师尊老了。
老得连自己的吩咐都记不住了。
中年人低下了头，暗暗擦去眼角的泪水。
刘潇这才恍然道：“对，我是说过要找那几个老友。”
上次他救出来的那批军人家眷。
记得救出来后就安置在残城了。
记得他交代了军部的人，要在这几天迁移回来。
他还记得，和那几个老人相谈甚欢，还有那些可爱的孩子，都喜欢围在他的身边，叫他刘爷爷。
那些孩子，都说要像他一样，去征战、去杀敌！
即使他们的父辈都死在了沙场上，他们也没有丝毫畏惧。
如今，他们过得如何了？
刘潇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了，急道：“他们怎么了？”
中年人看着他，有些不敢吱声。
刘潇视线如刀，怒目道：“说！”
中年人垂下了头，咬牙道：“残城被破，他们都死了……”
残城……被破了？
轰！
刘潇顿时须眉倒竖，强横的气劲压迫得中年人都半跪在了地上。
中年人目光惊骇，艰难道：“师尊！您已经时日无多了……”
您可以休息了。
您不必如此，不必再去死战了。
您应该留在这里，享受最后的安乐晚年。
但随着刘潇气势爆发，中年人没能说完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见刘潇离开了卧榻，缓缓站起身。
他头顶的须发变得半黑半白，面容也在变化，时而年轻，时而沧桑。
中年人捂着胸口，艰难道：“师，尊？”
刘潇叹了口气，道：“告诉琪琪，爷爷答应再陪她玩几天的事，可能做不到了。”
“此去，不回！”
说完，身影如泡影般隐入空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中年人愣在原地，呆滞的呼唤道：“师尊……”
“师尊？”
“师尊！”
李震只感觉一阵恍惚，面前的场景便整个不同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刘潇的天性。
穿梭空间的力量！
但刘潇还是老了，即使是伴随着他成长、杀敌，追随了他一生的天性，也有些难以掌握了。
刘潇跌跌撞撞的闯破虚空，来到一个四分五裂的旧城上方，默然无言。
下方有大战遗留的黑血。
有焦黑如炭的尸骸。
还有无数倒在了血中，被撕得四分五裂的人族的尸体！
刘潇沉默着，一瞬不眨的盯着地上的那些尸体。
似乎是在辨认着哪位是他的老友。
哪一位又是曾经围着他、笑着叫他刘爷爷的孩子。
这一刻，即便没有情绪传达，李震也能感觉到刘潇的心中正在酝酿黑暗。
因为连李震自己，都有些忍不住了！
究竟是怎样灭绝人性的战争，才会残杀老弱？
才会对一些妇孺下手！
沉默中，刘潇身旁有一个黑衣人悄然浮现。
一个遮蔽了脸，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
刘潇却像是并不意外似的，沉声道：“让我看一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黑衣人微不可察地叹气道：“已经无法挽回了。”
刘潇淡淡道：“看一眼，然后我就杀出去了。”
黑衣人再次叹气，道：“你这辈子战得够多了，不必如此的。”
刘潇顿时笑了。
笑得癫狂、笑得悲伤！
“这就够了吗？”
“老夫还没能战出一个未来呢！”
“老夫还没能彻底覆灭异族呢！”
“老夫的亲人、好友的血海深仇还没报呢！”
“不够，完全不够！”
“老夫还没杀够呢！”
刘潇在咆哮，脸上却是老泪纵横。
仿佛过去积累的那些殇、那些痛苦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唯有通过杀戮才能彻底释放！
黑衣人长叹口气，但也不再多说，挥手搅动虚空。
于是场景开始变幻，这个城池上方的白云蓝天正在疯狂倒退。
从日暮到清晨。
从黑夜到白天。
像是时间在倒流似的！
李震的目光中满是骇然，他第一次意识到了人族的天性之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刘潇的穿梭空间、黑衣人的掌控时间！
难怪程浩敢自夸人族同阶无敌，若是有这些恐怖的天性辅助战斗，又有哪一族敢独自与人族同阶一战！
或许连越阶杀敌都只是寻常事！
万族是真的怕了，真的感到恐惧了，才会群起而攻之吧？
但是这种逆天的能力似乎也有限制，只是一会儿，黑衣人额门的汗便开始滴落。
黑衣人深吸口气，艰难道：“好了。”
李震凝神看去，定格的画面中只有一个残破的城池。
一个，甚至只有数十名士兵驻守的城池。
这个城池早就废弃了。
既没有战略上的价值，也没有倚靠任何资源点，城中甚至连食物这等基础资源都稀少的可怜。
它只是孤零零的停留在这里，迎接来往的客人罢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异族都知道，这个城池里只停留着匆匆来往的老弱病残。
都是一些无力征战，实力低微的可怜人！
攻击这里，除了能引起人族的滔天怒火外，毫无价值。
在万族齐力抗衡人族的时候，独自惹怒人类，显然是不理智的。
也从未有人敢以这种不死不休的方法来招惹人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