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罗人并没有停手，他顺势一划，割开了庞族人的胸口，暗红色的鲜血从伤口溢出，顺着大石流到地上，又沿着地上纵横交错的缝隙向下流走。这副景象诡异且残忍。莫朵儿的脸色再次变得惨白。
“快住手！”张巧大声说。
东罗人丝毫没有理会，在庞族人的胸口横切竖砍，仿佛一个麻利的屠夫在分一坨肉。
张巧冲上去试图阻止他，东罗人左手轻轻一挥，张巧摔出几步远，跌倒在满是水的石槽当中。
这时人影一闪，穆伦的拳头已经到了东罗人的面前。东罗人没有躲闪，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脸上。穆伦愣住了，东罗人一甩头，穆伦被震退了十几步。东罗人揉了揉下巴，“小子，还真有点力气。”
穆伦“哼”了一声，又冲了上来。这次他的脚踢到了东罗人的肚子上，圆圆的肚子深陷下去，又快速地弹起来。穆伦被弹飞了出去，撞到岩壁上。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地上，马上又飞扑上去。
“等一下!”东罗人突然说道。
穆伦一愣，“等什么，先分出胜负再说。”
“你们认识他？”东罗人指着石桌上那个胸口被掀开的庞族人。
“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我杀了他也就与你们无干，你们为什么跟我拼命。”
“他的死活与我无关，”穆伦说道，“但你对我的兄弟动手，我就不会放过你。”
“是你兄弟先动手的。”
这时张巧也从石槽中爬了出来，浑身湿溚溚站在穆伦身边。他说道：“你不是说要救他，为什么却杀了他?”
东罗人叹口气，“我不先杀了他，又怎么救他。”
三人听了这话都是摸不着头脑。东罗人嘴里说着话，手上并没有闲着。他放下刀，把手伸进庞族人打开的胸膛里，翻找了一阵，掏出一个红得发紫，还滴着血的内脏。莫朵儿早已到石槽那边吐得一塌糊涂，张巧和穆伦也是不愿再看下去。
东罗人把那个内脏放到鼻尖处闻了闻，皱了下眉头，将内脏随手向后一抛，内脏如同长了眼，掉进了石槽之中，吓了莫朵儿一跳，内脏随即被水冲了下去。接着东罗人从石桌下拉出一个木桶，木桶哗啦作响，上面堆着满满的冰块。东罗人拨开冰块，从里面取出一块泛白的内脏，塞进了庞族人的胸口。然后，他又从身上抽出银针和透明的细线，在庞族人身上细细缝了起来。他手指虽然粗短，却很灵巧。转眼，庞族人的胸腔已经被缝好。
“好了。”东罗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伸了个懒腰。
三个伙伴看了看那个庞族人，没有丝毫的动静。“这明明就是个死人，”穆伦说道，“你还能让他复活不成。”
东罗人哼了一声，从石桌下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塞进庞族人的嘴里。等了片刻，他从木桶中捧出一把冰块一股脑倒在了庞族人的头上。庞族人腾地坐了起来，像平地而起了一座小山。三个伙伴同时向后退了几步。
那个庞族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神情有些茫然。他张了张嘴，发出一串令人难懂的粗哑的声音。
没人回应他，庞族人的呼吸渐渐粗重，身上的肌肉隆起，骨骼啪啪作响。张巧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莫朵儿早已躲在了角落里，穆伦则握紧了拳头。庞族人忽地站起身，向东罗人走过去。东罗人面带微笑，好像全然不在乎。庞族人走了几步，摇晃了两下，然后轰然倒地，没了声息。
“他没事。”东罗人看着目瞪口呆的三人说道，“他只是伤得太重，晕了过去，睡上一阵就好了。”
“他，他真的活了？”莫朵儿颤抖着声音发问。
“你看呢？”东罗人看上去很得意。
“他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张巧问道。
“他是问他的同伴在哪？”
“你能听懂庞族人说的话？”
“我曾经在庞族人的族群中生活了大半年，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东罗人敲敲自己的头，“有六十多年了吧，那时候谁能想到庞族人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洞里愈加阴冷，张巧浑身湿透，不住打着哆嗦，“你是个郎中吗？”他问道。
“郎中算什么，”东罗人撇了撇嘴，“郎中治的都是活人。你见过哪个郎中能把死人救活？”
“这么说你是专治死人的郎中。”莫朵儿又凑了过来。
“差不多吧。”东罗人走到石槽旁，蹲下身在水中清洗自己胖乎乎的两只手。“你们可以叫我山陀，虽然我不大喜欢这个名字，不过总比专治死人的郎中要听着顺耳。”
张巧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他开口说道:“山陀大哥——”
“你今年多大？”山陀打断了张巧的话。
“我今年十二岁。”
“我今年一百一十七岁。你的年纪连我的零头都不到，叫我大哥不太妥当吧。”
“你真的是一百一十七岁?”张巧有些怀疑。
“还有三天就是一百一十八岁。”
“那么，我该叫你山陀爷爷。”
“就这样吧，算你占些便宜。”山陀看样子不大满意。
“山陀爷爷，你知不知道这几个庞族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因为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山陀双手一撑，坐上了石桌。张巧等着山陀继续说下去。
山陀神秘一笑，“你们知不知道庞族人的族群现在在哪？”
莫朵儿抢着说，“据说他们早已经被烈顿人灭族了，可是，可是这几个庞族人又是哪来的？”
“厉宣可舍不得杀光他们，”山陀不知从哪掏出一大块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这几十年来，他们整个族群一直都被烈顿人围困在池海当中的一个小岛上。”
三人很惊讶。穆伦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几个庞族人亲口告诉我的，”山陀吃的津津有味，不时打出一个饱嗝，“每个月烈顿的皇族都会让几个庞族武士在这里决斗，这些大家伙笨是笨了些，但打起架来当真是不要命。一年下来总要死掉百十个庞族武士。我也曾随手救活了几个。”
山陀说的轻描淡写，张巧三人听的却是心惊肉跳。
山陀接着说：“欣赏庞族武士的决斗可是烈顿皇族的一大乐事，也是为此，庞族人才得以保全。当年他们战败后，烈顿人和他们做了一个交易。厉宣保证庞族人不会灭亡，而庞族人则每个月送来十几个庞族武士供烈顿皇族消遣。”
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庞族武士之所以自相残杀，正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族人。
张巧叹口气，“没想到庞族人居然落得这样下场。”
山陀冷冷一笑，“活该如此，谁让他们自己不争气，败给了烈顿人。”
“他们人呢？”穆伦问道。
“什么人？”
“你救活的那些庞族人。”
“我又把他们杀了。”
三人听了这话都是目瞪口呆。
“在我救他们之前，他们已经是死人了。”山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让他们多活了片刻，他们应该感谢我。再说他们身上有用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还留着做什么。”
莫朵儿一脸狐疑，“你刚才说他们身上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就是脏腑里的那些东西。唉，这帮庞族人打起架来不管不顾，偏偏脏腑里的东西娇气得很，哪怕破了个小口，都不能再用了。也是我的运气好，前几天刚从一个快死的庞族人身上得了一块上好的肺子，这不，马上就用上了。”
莫朵儿脸色又开始发白，“快死的庞族人？你，你是说你是从活人身上取，取下的……”
“内脏一定要摘新鲜的，死了还怎么用。”
莫朵儿跑到水槽旁，再次吐了起来。
山陀朝着他大喊，“不过摘完肺子以后，我给了他一个痛快。”
张巧指着躺在地上的庞族人，“那么他呢？你也要杀了他吗？”
山陀一拍大腿，“你提醒我了，我得趁他醒来之前动手，免得像上次一样，弄得到处是血。”山陀说完，又把刀抽了出来。
张巧忙说：“等一下。”
“怎么了？”
“可以把他留给我们吗？”
山陀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张巧好一会，张巧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看着看着，山陀皱起了眉头。“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
“真的吗？为什么你看我的样子，让我觉得我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了。”
“既然你没什么毛病，就该知道庞族武士不是乖孩子。这么说吧，要是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哪怕是头发丝那么大的麻烦，他们也会先去想，我得杀了谁才能解决这个麻烦？”
“我知道他们很危险，”张巧说，“可他没做错什么，不应该就这么杀了他。”
“你这孩子还真是奇怪，”山陀嘴里嘀咕着，他打了个哈欠，“随你的便吧。我现在要睡一会，你们可以走了。”
“山陀爷爷？”
“又怎么了？”
张巧挤出一个笑脸，“他太重了，你得帮我们把他送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