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诚?看着这个有些腼腆的孩子,我怎么也无法与地下实验室那个面目全非的怪物联想在一起,如果说这是梦,那么就是他的梦了,他不是被杜文斌带走了吗?怎么把我带入他的梦中的?
先不思考他是如何让我进入梦中的,单说目的,就只是让我看看曾经所发生的事吗?
窗外的天空不知不觉暗沉了下来,仿佛在杜诚答应替换我出来后,整个环境似乎也在发生某种变化,隐隐传来一种恶意,带着压抑与怨恨。
四周的环境逐渐变淡,空间也变的模糊起来,直到黑暗降临,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一时没有适应过来,缓了片刻后这才逐渐适应。
这是一处狭窄的房间,面积大概十平米左右,中间有一面等身高的镜子,镜子前有一张特制的凳子,凳子上有着捆绑用的麻绳,墙角处放着一个塑胶水桶,另一边的地面铺着一张床铺,此刻的床铺上正背对着我坐着一个孩子,背影消瘦,头发蓬乱,衣服破烂肮脏,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这是什么地方?监狱?就在我准备上前查看的时候,身后铁门传来响动,我回头望去,杜诚被一位身穿白大褂的校医送了进来,与其说是被送,不如说是直接推了进来。
杜诚呆呆的站在屋内,看着角落的男孩,校医走上去,踢了两脚男孩,叫他起身出去,男孩身体哆嗦了两下,像是突然回过神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低着头不敢言语,默默跟着校医往外走去。
男孩在经过我身边时我便怔住了,没有了曾经那股孤傲与冷漠,虽然以前同样是不爱说话,内向,但至少还有血性,有人欺负敢为自己打抱不平,而现在,我看见的,只有退让与卑躬屈膝,那卑微的眼神让我如此熟悉,这不就是现在我的模样吗。
我被带走后铁门从新关上,屋内再次陷入黑暗,杜诚在短暂的愣神后便恢复过来,默默的走到床边坐下,从他的目光中我还没有看见有任何沮丧的情绪,除了一开始的本能恐惧外,还带着一抹希望。
是在希望我出去后替他说话吗?我在心中苦笑叹息,如果我真的替他求情了,估计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没过多久,铁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依旧是身穿白大褂的校医,不过并不是刚才那人,这位校医身材健硕,个子有一米八五左右,看模样与气势不像做医生的,更像一个打手。
这人进来后站在镜子前直接对着杜诚吼了一句,让他过来,说话的语气丝毫不客气,完全是一种命令的口吻。
杜诚很害怕这个大个子,起身来到校医身前低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事,给你做康复治疗。”
校医的语气带着不耐烦,表情也说不明了不想多言,直接上手将杜诚拖拽到椅子上坐着,随后麻利的将杜诚绑在椅子上,从靠背中间抽出一根长木放在杜诚脑后,用随身带来的透明胶布将头固定,让他直视眼前的镜子。
“看着镜子,好好看清自己,认清自我,反省自我,改变自我,等我进来发现你睡着了,一天没有吃的。”
说完这话,校医便转身离开了,屋内再次变的黑暗寂静,这是什么治疗方式?应该说这是在治疗还是在把人逼疯,杜诚本就是一个正常人,进来问都不问一句直接治疗?
镜子的作用不言而喻,镜面距离椅子比较近,在适应黑暗后这个距离能够模糊看清,可在黑暗中看镜面与在光明下看是两种感觉,那种朦胧不清的画面让人越看越不真实,也就是这种不真实感,明知镜面反射的是自己,可看着看着就像是与另一个人在对视一般。
人是光明生物,渴望光明并不是因为害怕黑暗,而是能看清眼前的一切,能确信周围有没有危险,能让自己的内心感到安宁,而黑暗则是模糊的,不真实的,一切都是不确信的,未知往往是恐惧滋生的来源,心理压力更是会带来强烈的心理暗示,就像现在的杜诚,明明镜面反射的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可看的久了,他便隐约察觉镜中的人仿佛动了一下。
杜诚眼睛睁大,黑暗中瞳孔会自然放大,以适应环境,现在的他瞳孔扩大到超越平常变化,他想要看清是否是自己看错了,想要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
念头滋生,如同心理暗示一般,往往在不确信的环境中,越是想要心安,心中就越是害怕什么,一旦念头兴起,便如同狂风中的一叶扁舟,无力阻挡,坚持到最后也只剩下妥协与绝望。
我不知道杜诚看这面镜子已经看了多久,在这里时间的概念很模糊,感觉只是过去几分钟,或许早已流逝了几个小时。
终于,杜诚开始大叫起来,这种恐惧的蔓延与自身无法动弹有着巨大关系,无法反抗的恐惧带来的是更深的绝望,他大声的求救,呼喊着有鬼,可铁门依旧紧紧的闭合,没有人前来救他,更没有人管他死活,他就如同被人遗忘了一样,感觉整个世界都离他而去。
最终他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那面镜子,嘴里念叨着什么,隐约还能听到我的名字,是在祈求什么,估计是在希望我能快点带他离开这里吧。
不知过去多久,校医打开铁门走了进来,杜诚的脸上早已被泪水打湿,见到有人进来,他不管不顾的大声求救,宣泄着心中的恐惧与委屈,诉说着自己没有病,等一会就会有人来带他离开,他只想在角落里呆一会。
校医走了过来,眉头紧皱,一巴掌打在杜诚脸上。
“叫什么叫,我看你病的不轻,疯狗病还是狂躁症?看面破镜子也怕成这个B样,还说自己没病,有病的人才会怕照这面镜子,今天的饭没有了,明天再瞎叫唤,不但饭没有,还得给你点教训才能治得好你。”
说话的同时,校医已经将绳子解开,撇了一眼泪眼婆娑的杜诚转身往门口走去,杜诚也顾不上疼痛,撕扯下胶带追了上去,在校医快关门的时候顶住了铁门。
“老师,我真的没有病,能不能放我出去,等会,可能等会就会有人来接……”
杜诚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可话还没说完,校医便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将他踢飞出去,冷冷的说了句滚,便把铁门从新关上。
简直不把他当人啊,我什么都帮不了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叹气,我的改变难道也是因为如此吗?四个月时间,杜诚才来第一天就遭受这种对待,想到院长,或许这其中有特殊对待的原因,不过就算没有特殊对待,在这种环境下呆四个月,是个正常人也得被逼疯。
可我现在只是心境缺损,我并不认为自己能熬住四个月不疯,或许这里能够寻找到答案吧。
杜诚在地上躺了很久才摸爬着站起来,捂着肚子踉踉跄跄的走到床铺上躺下,被子只是一层单薄的被单,看穿着现在应该是春秋季节,昼夜温差较大,又是地铺,这张单薄的被单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温暖,饱受着饥饿,蜷缩在被单中默默流着眼泪。
希望现在是秋天吧,看着蜷缩在一团的杜诚,我摸向口袋,并没有想要的香烟,只好深呼吸一口气,我有些明白杜诚想要我看的是什么了,牵扯到因果,就算起因不是我,但罪孽却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