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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法官 (2)

第三十章 法 官 (2)

“我是要到她那儿去的。”于是,维尔福臂下夹着文件,手里拿着帽子,向他妻子的房间走去。到了房门口,他停了一会儿,抹一抹他那潮湿的苍白的额头。然后他走进房间,维尔福夫人正坐在一张长榻上,不耐烦地翻阅几张报纸和一些被小爱德华在他母亲还未读完以前就撕破了的小册子。她穿着出门的衣服,她的帽子放在身边的一张椅子上,手上戴着手套。

“啊!你来了,阁下,”她用她那种很自然很平静的声音说,“但你的脸色多白呀!你整夜在那儿工作吗?你为什么不下来用早餐呢?嗯,你带我去呢,还是让我在家里带爱德华?”

维尔福夫人连续提出许多问题,以便获得一个答复。但对于她所提出的一切问题,维尔福先生仍然沉默和冷淡得像一尊石像一样。

“爱德华!”维尔福用一种威严的目光盯住那孩子说,“到客厅里去玩,我的宝贝。我要和你妈妈谈话。”

维尔福夫人看到那张冷酷的面孔、那种坚决的口吻以及那种奇特的序幕,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爱德华抬起头来,望着他的母亲,发现她并没有认可那个命令的表示,便开始割他那些小铅兵的头。

“爱德华!”维尔福喊道,他的口气是这样的严厉,以致那孩子吓了一跳,“你听到我的话吗?去!”那孩子不习惯这样的待遇,站起身来,脸色发白,——但很难说究竟是由于愤怒或是由于恐惧。他的父亲走到他那儿,抓住他的手臂,在他的前额上吻了一下。“去,”他说,“去吧,我的孩子。”

爱德华跑了出去。维尔福先生走到门口,等那孩子一出去就关上门,上了门闩。

“噢,天哪!”那青年女人说,尽力想猜出她丈夫内心的思想,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但那个微笑却难以软化维尔福无情的灵魂。“什么事呀?”

“夫人,你常用的那种毒药放在哪儿?”那法官站在他妻子与房门之间,单刀直入地说。

维尔福夫人这时的情绪,好像百灵鸟看到鹞鹰在它的头顶上慢慢缩小紧迫的飞行圈一样。她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既不像喊叫又不像叹息的嘶哑破碎的声音。她的脸色变得极为惨白。“阁下,”她说,“我——我不懂得你的意思。”在第一阵恐怖的激发中,她已从沙发上站起来,而在第二阵更强烈的恐怖中,她又倒回到坐垫上。

“我问你,”维尔福继续用一种十分镇静的口吻说,“你拿来谋害我的岳父圣?米兰先生、我的岳母圣?米兰夫人、巴罗斯以及我的女儿凡兰蒂的那种毒药,藏在什么地方?”

“啊,阁下,”维尔福夫人合拢双手喊道,“你说的是什么呀?”

“不是要你问而是应该回答。”

“回答丈夫呢还是回答法官?”维尔福夫人结结巴巴地说。

“是回答法官,是回答法官,夫人!”

那个女人的惨白的脸色,痛苦的表情,以及她那种全身颤抖的情形,看了令人实在害怕。“啊,阁下!”她吞吞吐吐地说,“啊,阁下。”她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你没有回答,夫人!”那可怕的审问者喊道。接着他露出一个比发怒时更令人恐怖的微笑说,“那么,不错,你并不否认!”她不由得浑身一震。“而且你不能否认!”维尔福又说,向她伸出一只手,像是要凭法院的名义去捉她似的。“你以无耻的技巧完成了那几次罪恶,可你只能骗过那些为爱情所盲目的人。自从圣?米兰夫人去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的家里住着一个下毒犯。阿夫里尼先生警告了我。巴罗斯死后(上帝宽恕我)我的疑心落到一个天使的身上!——即使没有人犯罪,我心中也总犯嘀咕。但自从凡兰蒂死后,我脑子里一切不确定的疑念都没了,不但是我,夫人,而且旁人也是如此。因此,你的罪,有两个人知道,有许多人怀疑,不久便要公开了,而正像我刚才所告诉你的,你已不再是对丈夫说话而是在对法官说话了。”

那青年女人把她的脸埋在手里。“噢,阁下!”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求求你不要相信外表。”

“那么,你是一个懦夫吗?”维尔福用一种鄙视的口吻大声说。“我曾经注意到:下毒犯总是懦夫。不过,你能是一个懦夫吗?——你,你谋杀了两个老人和一个青年姑娘而竟然还有勇气目睹他们的死。”

“阁下!阁下!”

“你能是一个懦夫吗?”维尔福越来越兴奋地继续说,“——你,你能一分钟一分钟地计算四个人临死时痛苦的时间,你,你曾如此熟练而成功地准备你那恶毒的计划和调配你的毒药。既然你把一切事情计算得这样清楚,那么,难道你忘记计算一件事情,——当你的罪恶被揭发的时候,你将遭到怎样的惩罚吗?噢,这是不可能的!你一定藏起了一些最见效、最可靠、最致命的毒药,以便使你逃脱那等待着你的惩罚。是不是?我至少希望如此。”

维尔福夫人搓着双手,跪了下来。

“我懂得,”他说,“——你认罪了,但对法官认罪,在最后无可否认的时候认罪,是不能减轻罪人应得的惩罚的!”

“惩罚!”维尔福夫人喊道,“惩罚,阁下!那句话你说了两遍啦!”

“当然。你认为由于你犯了四次罪就可以逃避了吗?你以为因为你的丈夫是检察官,惩罚就不会落到你的身上了吗?不,夫人,不!断头台等待着下毒犯,不论她是谁,除非,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下毒犯事先已有准备,为她自己保存着几滴最致命的毒药。”

维尔福夫人发出一声野性的喊叫,一种可怕的无法控制的恐怖布满她那变形了的脸上。

“噢!不要怕断头台,夫人,”那法官说,“我不会让你受辱,因为那也会使我自己受辱。不!如果你懂得我的意思,你就知道你不会死在断头台上。”

“不!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那不幸的女人吞吞吐吐地说,完全糊涂了。

“我的意思是:首席检察官的妻子不会用她的耻辱去玷污一个清白无瑕的名誉,她不会同时侮辱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

“不,不!噢,绝不!”

“嗯,夫人,这将是你一个可赞美的行为,我向你表示感谢。”

“你感谢我,为了什么?”

“为了你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我说了什么话?噢,我的脑子在转!我糊涂了!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呀!”于是她头发散乱,口带白沫地站起来。

“夫人,我进房来的时候问你:‘夫人,你常用的那种毒药放在什么地方?’快回答我。”

维尔福夫人双臂举向天空,然后痉挛地把两手扭在一起。“不,不!”她呼号道,“不,你不能这么想!”

“我所希望的,夫人,你不该死在断头台上。你懂吗?”维尔福问。

“噢,发发慈悲吧,发发慈悲吧,阁下!”

“我所要求的,是正义得到伸张。我到这个世界上是为惩罚而来的,夫人,”他带着一种火焰熊熊的眼光说。“任何其他女人,即使她是皇后,我也要把她交给刽子手,但对你,我当存些慈悲。对你,我说,夫人,你不曾保留几滴那种最可靠、最致命、最见效的毒药吗?”

“噢,饶了我吧,阁下!饶了我吧!”

“你是懦夫。”维尔福说。

“想一想,我是你的妻子!”

“你是一个下毒犯!”

“看在上天的面上!”

“不!”

“看在你一度赐给我的爱情的面上!”

“不,不!”

“看在我们孩子的面上!啊,为了我们的孩子,留我一条命吧!”

“不!不!不!我告诉你,如果我让你活下去的话,有一天,你可能会像杀死那几个人那样杀死他的!”

“我!——我杀死我的孩子!”那迷惑的母亲向维尔福冲过去说,“我杀死我的孩子!哈!哈!哈!”一阵可怕的魔鬼般的狂笑结束了那句话,那种笑声最后变成了一种嘶哑的啜泣声。

维尔福夫人已经跪下。维尔福向她走近一些。“记住,夫人,”他说,“如果在我回来的时候,正义还不曾伸张,我就要亲口来宣布你的罪状,亲手来逮捕你!”

她喘息地听着,完全糊涂了,只有她的眼睛还在动,那一对眼睛里射出烧毁她本身的可怕的火焰。

“你懂得我的话吗?”维尔福说,“我就要宣判一个杀人犯的死刑了。如果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还活着,你今天晚上就要去睡在拘留所里了。”

维尔福夫人叹息了一声,她再也支持不住了,她俯伏在地毯上。检察官似乎被引发了一些怜悯心,他以略为温和的眼光望着她,向她鞠了一躬,缓慢地说:“永别了,夫人!永别了!”

那一声“永别了”象刽子手的刀一样打击到维尔福夫人身上。她昏了过去。检察官锁住房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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