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几人聊的甚是投机,齐纵甚至又想要开他那坛珍藏的酒来共酌几杯了。
林奕在旁边也一直怂恿说是秀川酒,家里的味道,嫂子亲手酿的绝对好喝,其实是他想沾个光,自从上次自己喝过一次就再没见将军打开过了,好不容易他又提着了,能蹭到一杯也好啊。
芜叶却是看林奕看的透透的,虽说自己也想尝尝,但这下午还有要事,不能饮酒,只能是约了改日,改日定当痛饮。
意欢早就忘了昨日发生的事儿,手里的小茶杯又蠢蠢欲动想要尝,被芜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这妮子,之前沾酒即醉的特点还是没改,但这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什么也敢碰了。
意欢悻悻的瞥了一眼芜叶,嘴也瘪下去,甚是不服,嘴巴里轻声嘀咕着芜叶是个啰嗦老太婆。
她这仔细算下来都七老八十的人了,竟然连杯酒都不让喝,看不起谁家几万岁的人呢。
芜叶许是听着了,笑出来了,几万岁也抵不过这骨子里就喝不了酒的身子啊。
一阵寒暄,三人启程去往早前说的那条大河。
山不可移,水可过啊,定是有什么妖祟才导致死伤严重。
听齐纵将军讲,这条河本没有名字,只因这过河的人多会死伤惨重,有时还能见这河面上的丝丝黑气笼罩,冤魂缠绕,这才一传十十传百,叫了“黑河”。
这名头越传越广,老百姓便是越来越不敢从这河上过,所以就有了“宁爬十座山,不过一条河”。
芜叶意欢子游三人都不在怕的,毕竟都不是凡人,也断然不敢取了他们的魂。
到了黑河边缘,芜叶子游开始下马牵着马走,这马儿也是精得很,快到了就止步不前了,四只马蹄都在使出全身的劲儿抗拒,只能拉着他们往前走。
“子游啊,不然我们就把马栓这树下吧。”
“好的公子。”
子游早就想这么干了,数这匹灰马最倔,不仅不走还往回跑。
“看来这黑河,还是有点儿东西啊。”
“唉,这马还没成精,学不得我们身上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意欢一面瞅着那不争气的灰马,一面从白马身上下来,做着芜叶的样子摇摇头,嘴里还念叨着不争气啊不争气,一面向前开路。
“你干什么去?”
“去前面啊。”
“前面什么地界?”
“黑河啊。”
芜叶一把把意欢拉到自己身边,夹在自己和子游中间,和子游一左一右并肩走。
“知道还敢走这么快。”
“那我是,唔……”
“你是什么?嗯?”
芜叶一把捂住意欢的嘴,真是变成小孩子心智了,非要让那河里的东西听见了才消停。
到了这河边,倒没有像他们传的这么邪乎,但也确实是方圆半里寸草不生,许是这河里的不喜欢花花草草吧。
“河里这位,出来见见吧?”
芜叶施了法力传声到河底,河里却没有给他回应,只有一圈涟漪。
“怎么还是个缩头乌龟呢?乌龟该是在湖里啊。”
话音未落河里便翻滚腾腾,这河里的水仿佛真变成了黑墨,正值下午,这日头好似都被遮住了,周围的空气都是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
“汝言何?”
河里传出来的声音沙哑且雄浑,模样也渐渐显了出来,耳状为扇形鱼鳃,一头黑发,皮肤也是古铜色,下身亦为鱼尾,却也是玄黑色的一尾,鱼鳞在光影折射中隐隐透着靛蓝色的光。
待三人看清了他的脸,这脸上一条大疤横穿于鼻骨,有半张脸长,看起来凶狠异常。
“呦,敢出来了?”
芜叶不为所动,手揉着意欢的头,替她缓解惊吓,子游索性在遮目纱里真闭了眼,看不见则惧怕便会少些。
“汝言之差矣。”
“黑河之主,乃是鲛人?”
“是又如何。”
“原来这鲛人,也有不怎么俊朗的。”
那鲛人就半身浮于水面正中,不管芜叶怎么说也不上岸。
“要俊朗作何?花拳绣腿,同你一般!”
意欢听这话便止不住的笑出了声,原是嫉妒芜叶长得好看了才不想上岸啊。
但这声音,为何有些熟悉呢……
“你可认识我?”
这鲛人听了这话稍微凑近了些,看完又回了正中央。
“啊……”
“既然认识,还不速速……”
“不识。”
芜叶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噎了回去,堵的心口直难受,一旁意欢想笑却又不能笑出声来只能是藏在芜叶衣摆后忍住。
“罢了,那你可认识阿唯?”
芜叶明显感觉到那鲛人身子一怔,接着便幻化成人形,穿着黑袍上了岸。
“你是如何得知阿唯的?!”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与阿唯青梅竹马,一片海中长大,认识千年!”
“这么说来,心中白月光是也不是?”
芜叶一猜便知这一尾鲛人爱慕阿唯,刚说湖中乌龟,这鲛人就反应极大,芜叶便想到了困于湖中的阿唯。
“是心口朱砂痣,他人白月光!”
这鲛人情绪激动了起来,又感觉失了稳妥,平复了下去。
“芜叶。”
“青玄。”
“青玄?”
意欢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
“哦?原来还有个小娃娃?”
青玄注意到了意欢,意欢也没在遮遮掩掩,直接从芜叶身后走了出来。
“青玄,你可识得我?”
这话从一名五岁小儿嘴里说出来甚显滑稽,没头没脑的令青玄一脸疑惑。
“我该认识么?”
“我,池南瓯!”
“池南瓯?”
“南瓯!”
“啊,你别带这池姓,我就知道了。”
意欢给他个大大的白眼。
“你怎么变成这小娃娃模样了?”
“我现在叫意欢,转世为人了。”
“唔,这样啊,甚是可爱。”
青玄开始跟意欢扯起了家常,但意欢记得青玄从前是个孔武有力的兵将之才,脸上也没有这么长的一条疤。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说疤么?玩闹间无意划的。”
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
“是说你这河,你不是在东边海里住么?”
“啊……这说来话长了,算是来做邻居吧。”
芜叶和子游就看这这两人在这河边聊天,插不进话去,只能寄希望于意欢,能让她问出些有用的消息来。
话说这青玄,不认这池姓,芜叶甚是喜欢。
“邻居?阿唯么?”
“是。”
“说起来,阿唯就在我们住的那座山里。”
“无厌山,我知道。”
“最近也了解了不少阿唯的情况……”
“你能了解什么!”
“那书生就是不知好歹,还财欲熏心!”
“怎么?”
“当年我和阿唯出海来这沽州城,想着在这人间玩一玩,结果遇上那书生,阿唯便喜欢上了,便是住在这条河里,不愿意再回海里,我也只好陪着。”
“那书生定是看阿唯生的漂亮才喜欢的!生了一副白净的脸,心里却都是装的龌龊事!到后面阿唯竟然跟他说了自己是鲛人!”
“鲛人在凡人眼中处处都是宝,从那之后,我就总是见到阿唯红着眼回河里!那书生定是知道鲛人泣泪成珠,鬼迷心窍!”
“后来这书生便抛下了阿唯,阿唯还是不愿意走,她忘性大,甚至都忘了为何不愿走,就守在这河里,谁知道他回来还带着另外一个女人!说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他可还对得起阿唯!”
“阿唯还是没死心,新婚前一夜去看了他一眼,看见了那套凤冠,却看到那凤冠上正中的那颗竟然是阿唯的鲛人珠!这书生,简直是没脸没皮!用阿唯的眼泪装点他这场盛大的婚礼?可笑!”
“他不配!但阿唯却记不清了,还以为自己在等那个负心汉,我怎么说都不管用,她就一直在这河里等,后来过了几十年,阿唯就搬去了无厌山的那个破湖里,那本来是没有湖的,那是阿唯亲手挖出来的!一下一下挖出来的!”
“就只是因为,那负心汉的墓葬在了那里!”
青玄说的情绪激动,生生说的眼泪掉了下来,芜叶虽然在一旁听的感动,却还是没忘了让子游去青玄身下铺上白纱,好接住这珍贵的男鲛泪。
意欢站在青玄身前,能彻彻底底的感觉他的怒火,连河里的水都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所以……你在这儿等了五百年?”
“五百年么?原来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那……你又是为何在河里杀害钟黎的将士呢?”
“为何?你说为何?且不说这些将士不供不拜,直接从我这河里走过,单凭他们是钟黎人,就该死!”
“那我也是钟黎人啊,我还是钟黎的公主。”
“你不同,你只有这一世,不属于钟黎。”
“青玄,你不该啊……”
意欢转了两圈,不知该如何劝解青玄,只能拉起了芜叶的手向他求助,芜叶还担心意欢说不到正点儿上,看来是多余了。
“青玄兄,这书生,只是钟黎的一枚老鼠屎,为何要就此坏了我们钟黎一锅粥呢。”
“他固然可憎,但他已经死了,并且转生几百年,早已经不知道是猪是狗了,但你若再这般徒增孽障,离入魔怕是不远了。”
“是啊,青玄你觉得,阿唯会喜欢入魔的竹马么?”
“可是,可是阿唯他不愿和我走,她再待在那小破湖里,很快就法力尽失了!”
青玄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五百年来他日日等夜夜盼,虽然他自己心里明白,但是被拿出开说,他接受不了。
意欢扯下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阿唯的那片化龙鳞,递给青玄。
“这,这是她交给我的。”
“化龙鳞?!”